有大人物來到了黑山城。
正自在衙門之中代爲處理政務的魏河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不由的一稟。
旁邊書寫的刀筆吏面露擔憂:“大人?”
“這麼快?!”
魏河放下筆,眉頭緊鎖:
“諸般財物可都換成糧食分發下去了?”
“已發放完畢。”
胡萬踏步走進大堂:
“內外城一萬三千餘戶,每一戶少則三十斤、多則兩百斤,足夠他們支撐到明年開春了。”
“那就好。”
魏河鬆了口氣,這才起身相迎。
剛行至縣衙之外,就見得王五臉色凝重的走了過來:“那些人,疑似來自青州軍。”
青州混亂已有多年。
而究其根本,是那兩位的高下之爭。
這青州軍,可未必是爲了平叛而來……
“青州軍?”
魏河心頭頓時一緊。
青州也罷,大明也好,各地駐軍與官府是相互並不統屬的,怎麼也不該軍中來人才是。
是路過?
還是爲了紫金吞煞寶葫蘆而來?
可寶葫蘆的消息,他只告知了錦衣衛,旁人不該知道纔是……
噠噠噠~
魏河心中正自疑惑,就聽得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自遠處而來。
“果然是青州軍。”
眼見得諸騎士驅馬而來,魏河心中緊張,忙上前迎接。
“錦衣衛的手可真長。”
見得魏河一身飛魚服,幾個騎士頓時冷笑起來,語氣不善:
“插手地方政務,你想造反嗎?!”
“回大人,黑山城叛亂未定,衙門中人手空缺,方纔由我代理政務而已。”
魏河不卑不亢。
“現在,由我們接手了!”
那騎士一抖長鞭,語氣冷淡:
“至於你和身後那個殘廢,可以滾了!”
“你!”
王五心中火起,正欲發作就被魏河拉住。
魏河不卑不亢,語氣卻顯得冷冽:
“哦?魏大將軍莫非要在青州開府建牙,一人獨領軍政事宜?”
“好大的膽子!”
幾個騎士全都變了臉色,沒想到這錦衣衛言辭如此鋒利。
當頭那騎士更是一抖手,長鞭就要抽下。
呼!
原景英擡手攔下這一鞭,這才望向魏河,語氣平淡:
“青州糜爛,山匪橫行,大將軍哪裡有時間去插手政務?這位兄臺說的有些過了。”
“諸位若要這衙門,那就請吧!”
魏河退後一步,讓開正門。
“錦衣衛果真人才濟濟。”
原景英深深的望了一眼魏河,就要驅馬進衙。
唳!
這時,一聲長長的鷹啼自夜幕遠空傳蕩而來。
“這聲音?”
“怎麼可能?我聽錯了?”
“走,走!”
那幾個騎士紛紛色變,原景英也吃了一驚。
只向着天上望了一眼,反手一鞭就抽在了馬屁股上。
唏律律~
駿馬吃痛,發出一聲長嘶,絕塵而去。
其餘騎士也先後撥轉馬頭,紛紛而去。
可還是晚了。
夜空之中,第二聲鷹啼已然響了起來。
唳!
第一聲鷹啼,還在遠空,第二聲,卻似已到了近前。
唏律律!
似有狂風自天上席捲而下,內城狂奔的駿馬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長嘶亂叫,幾乎將背上的騎士都甩了下來。
“裕鳳仙!”
原景英面色大變,雙腿猛一發力,穩住坐下馬匹,高喝一聲:
“指揮使大人何以發難?”
“冀龍山盤踞長留多年,不見爾等前去圍剿。憐生教多次作亂,不見爾等圍殺!卻敢招惹我錦衣衛?”
夜空之中,巨大的鷹翅劃過,不見其人,只聽冷喝傳下:
“回去告訴魏正先!他與聶文洞的爭鬥,我懶得去管。可若再有招惹錦衣衛的,休怪老孃斬了他的頭!”
伴隨這高喝一同到來的,還有洶涌氣流。
隨其話畢。
似有颶風拍面,十數人連人帶馬被吹翻在地,幾個翻滾後狼狽逃竄。
原景英臉色鐵青。
以他的身手當然不是這‘大雲鷹’展翅可以吹倒,可這瘋婆子,他可惹不起。
心中雖是火冒三丈,卻也只能捏着鼻子驅馬而去。
臨走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回望夜空。
只見在那翅展足有三丈的大雲鷹背上,大紅披風飄蕩,其下,是一紅甲紅靴的嬌小身影。
其掌中,分明握着一口足有丈許之長的掩月刀。
“滾!”
一聲長喝,十里震動。
原景英虎軀一震,被這長喝震的眼前發黑。
他承受的起,身下的紅馬卻哪裡承受的住這樣的驚嚇,一聲長嘶就撲倒在地。
“啊!”
原景英‘噗通’一聲跌下馬去,心中氣的幾欲發狂,卻也只能狼狽而去。
……
只有真個出了門,楊獄才知道什麼是地廣人稀。
除了幾個小村莊裡還有些人之外,別處幾乎見不到人,還不如死在官道旁的人來得多。
直到走了十來天,才見得稀稀落落的流民。
“官爺,給點吃的,給點吃的吧……”
幾個面黃肌瘦,眼窩深陷的流民顫抖着圍了上來,哀聲懇求着。
“你們是從黑山逃出來的吧?”
楊獄心中微嘆,叫停了馬車,吩咐趙七將乾糧分發下去。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
一衆流民千恩萬謝,狼吞虎嚥的吃了乾糧,纔有空回答。
他們的確是從黑山城逃難出來的,剛逃出來的時候,他們一行足有上千人,到了現在,卻只有十來人了。
稍有辦法的,跟着之前的商隊走了,沒有辦法又扛不住的,多是死在了道旁。
楊獄將大半糧食給了這些流民,告訴他們黑山已然安全,並無疫病發生,這些難民將信將疑。
但他們也着實走不動了,也只得相信楊獄,拿着乾糧往回走了。
“唉。”
楊獄心中一嘆,才明白魏河之前的軟化。
沒有糧食,人是真的熬不住。
對劉文鵬的厭惡也更多了幾分,這世上再如何兇惡的殺手,一輩子殺的人,也未必有黑山城這一次死傷的十分之一。
官吏之害,只怕更甚於匪患。
青州諸府縣若都是這個模樣,他都懷疑這大明王朝能堅持幾年。
怕不是吃棗藥丸?
“餓,餓~”
囚車裡,鐵劍門的三代老小也餓得皮包骨頭。
關山水顫抖着手伸出來,終於頂不住求饒起來:
“楊爺,求你給口吃的吧……”
嚴景略痛苦的閉上眼,卻也說不出怒斥的話來了。
十來天了,吃的不如人家一天吃得多,若非還有些積雪可吃,他們只怕已然餓死了。
“楊爺,咱們的乾糧可不多了……”
趙七欲言又止。
他們帶的乾糧本就不多,路上的幾個村莊又沒得到補給,路上更沒碰到半個商隊。
雖然省吃儉用,剩的可也不多了。
當然,這是因爲多了鐵劍門這些累贅,不然,他們的糧食怎麼也能支撐到下個縣了。
“多少給點,給點……”
石永言涕淚縱橫,後悔的直撞囚車。
“這些人我還有用,可別真餓死了。”
楊獄冷冷的掃了一眼關山水:
“你助紂爲虐的時候,可曾想過,有多少人被餓死嗎?”
關山水木然接過餅子,只覺這世上一切金銀珠寶,都比不上它的萬一。
“師叔…”
石永言顫抖着奪了一塊,兩個人當即在囚車裡廝打起來。
嚴景略面目猙獰,卻內氣被打散,不但沒法阻止,還被打了兩拳。
好不難看。
“這已然出了黑山地界,距離下個縣,還有一百二十里,以我現在的速度,後天應該可以到了。”
車隊再次啓程,楊獄看着地圖,默默盤算着。
倒不是爲了這些死囚擔憂,而是吃了這十來天的乾糧加鐵蠶豆,他也着實有些吃不住勁了。
這寒冬臘月的,老鼠都找不到一隻,任他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一塊肉來。
嘴裡,可也真淡出鳥來了。
“暴食之鼎的蓄能應該就大差不差了。不過,魁星位階圖的食材還欠缺兩件,我是再次煉化‘九牛二虎’,還是劉文鵬的這張弓?”
楊獄有些猶豫。
這十來天裡,他也沒有耽擱武功進度。
每日服用益氣丸、補血丹,內煉外煉也沒有片刻停下,當然,進度最大的,還是暴食之鼎。
也耗盡了最後兩次名額,兩次去了流積山戰場磨練武藝。
當然,都沒有能見到那位趙王爺。
不過最後一次,他卻獨立擊殺了一位玄甲精騎。
“還是先學那四象箭吧,以我現在的武功,除非運氣好,不然別想有與張玄霸交手的機會。”
有了決定,楊獄心念一動,就要煉化這‘精鐵大弓’。
卻聽得外面傳來趙七驚喜莫名的聲音:
“楊爺,前面不遠,似乎有家酒館!”
“酒館?”
楊獄一怔,掀開車簾。
就見得遠處官道旁,真有着一家二層小院,外有籬笆豬牛,似乎還有這馬匹。
一面素黃酒旗在寒風之中飄蕩着。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有酒館?楊爺,這,這不對勁啊……”
蔣都有些不安。
這地界,距離黑山小五百里,距離下個城池也得一百多裡,哪個店家會在這裡做生意?
不怕餓死?
“這酒館…”
楊獄眸光一閃,讓兩人只管趕路。
這酒館設在官道之上,若要讓開,那可就得多好幾天路程。
而一衆囚徒,眼見得有遮寒的地方,腳程頓時也快了起來,只有囚車裡的三人耷拉着臉,死氣沉沉。
沒多久,楊獄已聞到了酒肉的香氣。
打眼一掃,好傢伙,那家院子裡,正支着一口大鍋,肉湯翻滾,香氣撲鼻。
兩個店家打扮的大漢見得楊獄一行人,都是招手:
“新鮮的香肉,客官可要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