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無法形容的黑!
自得通幽,天眼半開,楊獄幾乎沒有見過如此深沉的黑暗。
這不是沒有光亮,而是那如墨漆黑,吸收那一切色彩光明,霸佔了他所有的視角。
這是劫氣!
不知其所起,卻無所不在,深沉如海,卻望之無有盡頭的黑暗。
上至天星,下至微塵,似乎一切盡被劫氣籠罩了……
“劫氣深沉,大難臨頭……難怪我初入此間,就沾染了劫氣……”
楊獄凝神以觀。
在靈炁的劇烈燃燒之下,他的心神無限拔高,無限升騰,視線蔓延,無遠弗屆。
終於,他在無盡墨黑之中,窺見了一抹純白流光……
【劫運總是相關,大劫生大運……】
他極目遙望,只見這純白流光陡然一震,一分爲二,二化爲四,最終化作八道燦燦紫色流星,
墜向天地八極,有先至,有後落,而其中一道,與他距離極盡!
“大氣運?應劫而生……這是,李凝陽?!”
這是,世界的反制?
楊獄心中升起明悟。
龍泉界鯨吞諸界之劫,於無數年後的如今,即將反噬而回,而天地間冥冥之中,化生大運,墜向大地,用以應劫!
而自己適逢其會,未得其運,先遭劫數纏身……
“想得美!”
一念轉過,楊獄有些後悔,沒有準備更多的靈炁,但也沒有猶豫,瞬間將所有靈炁盡數點燃。
通幽之能,不止在於見,也在於改!
“要我應劫,那就全部拿來!”
楊獄的眼神,瞬間籠罩了李凝陽之後的三道紫色流星,想要將其盡數引導,收歸自身。
嗡!
千分之一個剎那都沒有,楊獄眼前就又是一黑,所有的靈炁全部燃盡了。
‘真小氣……’
最後的一瞬,楊獄眼睜睜看着其中兩道紫色流星消失的無影無蹤,卻也終是觸及到了最後一縷氣運。
那是一口劍,一口他極爲熟悉的劍……
“純陽劍?!”
楊獄猛然睜開眼,神情驚愕之中,又閃過恍然。
“這方天地,真下了本……連純陽劍,也引來了此間……”
天地的反制,簡單而粗暴!
那一道流光所化的八道紫色流星,不但蘊含着大氣運,更似有着不知從何處引來的寶物……
“那口劍,定是純陽劍!”
雖只是驚鴻一瞥,可天海界幻境之中,楊獄不止一次的見過那口劍,幾乎已可以確定。
而那口劍墜落之地,似是東極之地,也可能是無盡汪洋?
“這天地,着實小氣,只肯讓看一眼……”
楊獄按住心思。
他冥思苦想,不住推敲着。
依着姜俠子所言,龍泉界,以無盡海分隔出五塊無垠大陸,分別是東荒、西漠、南嶺、北域,
以及無盡大山。
而除卻無盡大山龍蛇混雜之外,仙道三派、佛門二宗、妖道五宗、魔道七脈,分割了四塊大陸,彼此穿插,不讓一方獨佔一陸,但終歸也是有着疆域範圍。
那口劍,若落於東極之地,那就極有可能是東荒。
而坐落於東荒東極之地,比鄰無盡海的那片疆域的大宗門是……
“大日金宮!”
……
……
嗡~
一輪紅日月初雲海,照破萬頃煙塵,驅散黑暗,與帶着微紅的三輪大月。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大日神山之巔,陸沉於斷崖處俯瞰雲海,只見雲霧繚繞之間,濃烈到極點的靈炁,如水般滋潤着這座神山。
萬丈長空之間,無數流光縱橫來去。
劍光、異獸、寶光、飛舟……
諸多大日金宮的弟子,穿梭於此間,或是出行,或是回返。
更多的,則是來自於天下各處宗門、王朝的巨大艦船,它們橫空而來,上供着如山海般的奇珍異鐵。
“遠古氣象!”
陸沉深吸一口氣。
只這一口氣,就比得上他在山海三年吐納之靈炁,上千個日夜,千百次天人合一,苦苦捕捉,尚且比不上他隨意吞吐的一口靈炁。
這讓他心神皆醉,也讓他,心跳如雷……
“可惜……”
無比留戀的看了一眼這深沉如海的靈炁,陸沉轉身。
他要下山了。
投效九天殺童後,他所得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拜入西漠佛門聖地,涅槃寺……
“此人心機深沉,又深具佛性,非等閒之輩,卻不知師叔,是從何處尋來的?”
望着乘飛舟而去的陸沉,赤陽道人回首,看向憑風而立,眺望穹天的白衣人。
“不過一生於蠻荒的土著罷了,不值一哂。”
九天殺童緩緩闔眸。
於此處,他已站了一夜,也看了一夜。
“劫運總是相關,彌天之劫,必誕生彌天大運!這,或是吾輩破限之機!”
“哪有那個機會?”
不修邊幅的赤陽道人搖搖頭:
“不說劫運之下,可能到來的後起之秀,便是那幾位在,也無弟子的機會,師叔你……”
微微一頓:
“只有師叔你,或可一爭吧?”
“乾坤未定,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九天殺童緩緩吐息:
“昨夜,本尊夜觀天象,以萬仙圖錄爲引,於冥冥之中窺探到彌天大運,已有應劫之人,秉承大氣運而生……”
“近幾百年,那幾家的確出了幾個天縱奇才的弟子……”
赤陽道人點點頭。
“派諸般巡查使巡守天下,是時候大開山門了……”
九天殺童的身影消失在虛空之中,唯聲音垂流、迴盪在雲海之間:
“若得應劫者,當不拘一格,百無禁忌!”
“是!”
赤陽道人躬身相送,再擡起頭,卻是煩躁的撓撓頭:
“你動動嘴,老道就得跑斷腿!走了幾千年,怎麼還活着?特奶奶的老不死……”
老道無奈的嘆氣,繼而擡手,敲響了雲海之中高懸的金鐘。
當!
……
……
來到龍泉界才兩天,楊獄心態已陡然變得緊迫起來。
他原本的心思,是先熟悉世界,摸索功法,修持神通,煉製本命法寶,精進武道,再徐徐圖謀其他。
連尋找北斗道果,都被他暫時擱置。
哪怕知曉此界等級森嚴,也並無其他想法。
他並不想拜入宗門,受他人驅使。
做了這麼多年的勢力之主,他哪裡不知道,一旦加入體制,很多時候就會諸事纏身。
但催使通幽之後,他有些坐不住了。
至少不能讓純陽劍落入大日金宮!
心中有了這個念頭,他的動作,就變得激進了不少,不但加大了蒐集食材的力度,
也不惜重金,購買了上萬張蘊靈符。
並,
在三個月後,出資,將老鼻涕蟲,送出了慳山府城。
“前輩……”
三月修養,李凝陽的精神面貌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雖仍是醜兮兮的老乞丐,至少乾淨許多。
慳山府,平舟會,一艘巨大的飛舟之前,李凝陽老淚縱橫,恨不得給楊獄一個擁抱。
“滄江門,不足道也!”
楊獄取出數枚圓光鏡遞給李凝陽,傳音告誡着:
“要拜,就拜萬始天宗!”
“啊?”
李凝陽有些發懵,這才驚覺,這艘飛舟,居然是飛向東荒,萬始天宗的。
“不,前輩,不……”
李凝陽手足無措,慌到了極點,但楊獄只是輕輕一推,就將他推進了飛舟之中。
轟!
李凝陽的驚呼,被飛舟騰空的巨大轟鳴聲所掩蓋。
楊獄擡眼望去。
只見雲海上下,靈炁翻涌,伴隨着一聲巨大的轟鳴,剎那而已,飛舟已消失在千里之外。
龍泉界之大,數倍于山海,但往來反而要方便許多。
各大城池,皆有各大小宗門創建的平舟會,這飛舟只是下等法寶,可在巨量的靈炁催發之下,仍可絕塵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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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速之快,實非人力可以企及。
“這麻煩,終於送走了……”
李凝陽依依不捨,似在飛舟上還在招手,楊獄心中卻是如釋重負。
以通幽窺見所謂應劫之人的那一刻,他就察覺了不妙。
依着他原本的心思,如李凝陽這般身負大氣運者帶在身邊,多少會有些好處。
可應劫,那還是算了吧。
他來此界,是爲修行,爲前路,爲報仇……獨獨不是爲了給人擋劫。
“前輩……”
雲海翻涌,飛舟遠去,韓九快步而來,恭恭敬敬的將厚厚一沓蘊靈符遞給他:
“現如今,一百三十兩黃金,才能買一張蘊靈符了,您……”
三個月裡,‘於楊’的名頭,在下北城區可謂是十分響亮。
揮金如土之名,可是連不少世家子弟都有耳聞,這蘊靈符,都被買的漲價了。
“暫時,夠用了。”
接過蘊靈符,楊獄輕拍了拍韓九的肩頭:
“有人盯上你了,近些天,不要出城……”
後者一個激靈,忙低下頭去。
“當然,也可能是盯上我……”
隨意掃了一眼人潮,楊獄走進了道旁的一家客棧裡,他,要等下一趟飛舟。
嗡!
合攏房門的剎那,楊獄手中的蘊靈符已經一張張的燃燒起來。
在他的身前,以他精血澆灌而成,已有九分人樣的‘草頭神’張開大口,鯨吞着滾滾靈炁。
“純陽劍,大日金宮……”
將諸般蘊靈符全部拍給草頭神,楊獄盤膝而坐,喚出了鎮邪印。
“以我如今的跟腳,最多,可締造出一尊,上上等跟腳的草頭神……”
楊獄心中自語,旋即開始編篡這具要被他送去大日金宮的草頭神。
純陽劍也罷,應劫的大氣運也好,他既然見了,就絕不可能送給九天殺童!
“若順利的話,卻不信,誰能爭的過他……”
楊獄心思轉動,繼續編篡。
草頭神不同於活死人,不但可以賦予諸般命數,更可以爲其賦予,迥異於自身的,‘魂靈’。
且,越是詳盡,其人就越是靈動,以通幽三重改易之,幾與活人無益!
“呂姓,男……”
“幹金之命,純陽之體,少學儒家,後一朝頓悟,偏喜道藏……”
“其英俊瀟灑、爲人風趣,性格剛強又懂得變通……嫉惡如仇,最愛爲民除暴安良,以斬妖除魔,匡扶正道爲己任……”
“精擅劍法,技擊之道,嗜酒如命,頗有桃花……”
“嗯……純陽劍丹經也加上……”
……
回想着天海界幻境之中半月裡相處,呂生的習慣與脾性,並對照着碧水寒潭圖內呂生話語間流漏的性格,習慣。
楊獄以從未有過的專注,在雕刻着,編篡着那道極度純淨,跟腳高達上上的草頭神……
“佔據了我九成的份額,鎮邪印,暫時只怕不好動用了,不過……”
許久許久之後,楊獄踉蹌着起身,雖疲累至極,卻還是拜了一拜:
“真人勿怪……”
唰!
似有劍光亮起,氤氳的靈炁之中,白衣人也同時睜開眼:
“我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