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楊獄微微一怔,旋即知曉這小蛤蟆所說的是萬仙圖錄。
“天書若無主,諸神儘自由,若有主……”
小蛤蟆說着,綠豆小眼裡,有着擬人化的驚懼:
“那有主,一定是祂,一定是祂……”
祂?
楊獄皺眉。
再詢問,這小蛤蟆已是無論如何都不說了,只讓他,萬勿行神之道。
“行神道,會如何?”
它越是如此,楊獄就越是好奇。
“你可知,道果五類之中,以哪二類最爲特殊?”
微微猶豫之後,小蛤蟆環顧四周,低聲說道。
“神、佛。”
楊獄自然清楚。
上次天海一行,他收穫良多,除卻純陽劍丹經之外,更多的,是對於遠古之前,那個大世的瞭解。
遠古之前,萬族林立,而諸般位階主之內,以神、佛最爲特殊。
比如他曾經見過的韋馱,其只是護法神將,可之後仍可晉升爲,韋馱天、韋馱菩薩、乃至於樓至佛……
而位階清晰,進階路線明確,這是其一。
其二,則是這二者,包羅萬象。
諸般位階,儘可轉換,仙道十都主,經儀式,也可化作妖類九耀主,魔類,亦可化妖。
但這個轉換進階,於其他類而言,只是時有發生。
可神、佛二類,卻有着不計其數的此等例子,其不但可容納他類位階,甚至會主動追尋他類位階。
一如那位遠古最爲知名的‘白骨菩薩’,其出身妖類,後入佛門,其後,經歷陰司,入魔……
最終,再回佛門,諸類合一,神通之可怖,後世皆有傳說。
“一旦錄名天書,雖比之其他位階主,多出一條命,可同時,也將面臨巨大的恐怖……”
小蛤蟆有些戰戰兢兢:
“我家主人,何等之威武霸氣,錄名天書之後,居然每隔十年,就要在神庭駐守一年半載,時而,還要下界降妖伏魔,維護天條威嚴……”
“嗯……”
楊獄等着下文,卻沒得到迴應,不由得詫異擡頭:
“然後呢?”
“沒了。”
“沒了?!”
楊獄整個被噎住了:
“這就是你說的大恐怖?”
“堂堂的五百靈官主,居然要受人差遣,至死都不得自由,這還不可怖?”
小蛤蟆也有些驚了:
“你可知,遠古之仙,縱橫天地之間,朝遊北海暮蒼梧,以山林爲伴,寄情于山水,閒時三五好友論道,忙時靜坐雲海間,極盡逍遙之能事……”
這三足金蟾一下跳將到神像肩頭,狠狠踩了踩:
“而我家那不爭氣的主人,領什麼護法大神之位,降妖伏魔一輩子,最後還主動迎戰‘劫魔’而死。
這莫非不恐怖?”
“劫末降臨,退也死,進也死,敢於直面劫波,這位靈官,可比伱推崇的仙人,要有決斷太多……”
楊獄當然知道這小傢伙是對其主人有很大怨言,也不和它多說什麼,
隨手一袖子將其收入懷中:
“你一件法寶,知道什麼逍遙?”
遠古仙人,真能逍遙?
三足金蟾信誓旦旦,楊獄卻不信,無論是神魔,還是仙佛妖,一旦踏上這條路,就不能退。
劫波之下,仙佛皆隕若已既定,那何不放手一搏?
“呱……”
“劫末……”
小蛤蟆的話,讓楊獄又想起了太一門。
那個遠古的大宗門,無數代人,掙扎求存,最終,在千代、萬代之後,將傳承留存了下來。
碧水寒潭圖之內,他與太一門的溝通,仍停留在‘太一本根真言術’。
其後,太一門那頭再無人迴應,而他,自然也沒有去主動尋找。
“卻不知,太一門如今如何?”
楊獄心中思量着,走到小院中。
慳山城中的風雪,已漸停,數日的寒冷過去,冰雪雖還未消融,卻已有綠意彌散。
濃郁到幾乎霧化的靈炁,充斥着整座城池。
對於此界的位階主而言,城中靈炁遠遜於仙山福地,但對他而言,已是足夠了。
“我以南嶺之身,登上飛舟前去東荒的消息,想來瞞不過有心人……”
楊獄心中思量。
吳濤,自稱是瀚海龍王之子,雖然人盡皆知,瀚海龍君子嗣八千餘,但他也不是沒有防備。
那一夜之後,衆目睽睽之下,他已離開了慳山城。
而其後,滄江門幾大真傳降臨,方擎等人持寶而來,也證實了劍仙南嶺,已遠渡東荒而去。
“不知,那大日金宮,是個什麼模樣……”
楊獄心神飄忽,感應着鎮邪印。
經由那冥冥之中的聯繫,他可察覺到,呂道人已至東荒,狀態極好。
不過,他並未強行降臨,借用其視角。
活死人與草頭神,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後者,擁有者極爲詳盡且完善的記憶與靈光,幾乎如同純陽子重生。
對於這位純陽劍仙,他心中是有敬意的,不談其反應,若非必要,他也不願太過唐突。
“呼!”
微微感知,知曉其狀態極佳,心情頗爲愉悅,楊獄就自靜下心來。
……
“斬魔……”
而幾乎是楊獄觸動鎮邪印的剎那,遙在千山萬水之外的東荒某處小城裡,呂生也似有所覺。
“不急,不急。”
他輕輕一笑,仍是倚窗飲酒。
他此刻所在之城池,名喚‘昇仙’,乃是距離大日金宮最近的城池之一。
城中人來人往,神通主極多,位階主也不少,而絕大多數的人,來此,皆是想要拜入大日金宮。
這些天,他瞧見了太多人成羣結隊的前去,也看到他們敗興而歸。
“坐也匆匆,行也匆匆,何必?”
呂道人不以爲意,對於那大日金宮,他自然是有幾分興趣,但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劍。
“貧道明日回山,你果真不願拜貧道爲師嗎?”
無聲無息之間,赤陽道人,已經來至窗前。
“呂某早過了拜師求道的年歲,你要走便走,哪個攔你?”
呂道人回了一句。
他對於此界的宗門,着實無有好感,哪怕此刻並無位階在身,他也很是殺了一大批人。
其中,不乏與大日金宮有關。
“你果真不拜?”
赤陽道人瞪眼。
爲了這小子,他在此足足停留了七天,這是何等危險的七天?
“不拜。”
“好!”
赤陽道人一跺腳,大片華光已淹沒了整座酒樓,只聽得一聲聲驚呼,兩人已消失在原地:
“那可由不得你!”
譁!
下一剎,兩人已至雲頭。
赤陽道人正想打趣幾句,突聽得東方極遠處,似有一聲龍吟響徹。
“這是?”
赤陽老道心頭一跳,忙喚動了萬仙圖錄,還未等他詢問,已有聲音急促傳來:
“師伯,瀚海龍王與玄丹道人隔空交手,似打出了火氣……”
“這老龍瘋了?!”
赤陽道人都驚住了。
爲了八千多個子嗣中的一個不成器的孽種,竟然敢在萬始山前出手?
真不怕玄天道人出手斃了他?!
“不對啊,這老泥鰍這麼大膽,難道是……”
心念一轉,赤陽道人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吧……”
“師伯,師尊要您去……”
萬仙圖錄裡似乎還要聲音傳蕩,赤陽道人已是奪路而去,虹光一道消失在虛空之中,回返大日金宮而去。
“不去!送死的活兒,讓你家那老不死的自己去!那可是……”
……
……
呼~
夜黑無月,風高。。
下北城區,某處雜草叢生的小院內,突響起‘咔吧’一聲,一塊石板被推了開來。
一披頭散髮的女子從地下爬出來,夜色之中,慘白的臉色好似鬼魅,嚇的幾隻老鼠‘吱吱’亂叫。
“父親、弟弟……”
呆呆的擡頭,看着城池上空,那遮月也似的莊園,方行雲的淚水,無聲的滑落。
“爲什麼?爲什麼……”
她死死扣着地面,渾身發抖。
那一夜,箭落如雨,恐怖的殺伐之氣充斥了整座城池,她們夫女三人,毫無抵抗的死在了那一夜。
不甘、怨毒、驚懼、忐忑……
無數種情緒,在她心頭翻涌,好似毒蛇般死死啃食着她的心臟……
“南嶺,南嶺!”
她死死的咬着牙,眼眸赤紅:
“總有一天……”
她掙扎着起身,從地洞中取出一裹的嚴嚴實實的包裹,身形一閃,已沒入夜色之中。
方行雲的速度極快,在夜色中潛行猶如鬼魅,未多時,已在一處莊園外停下腳步。
但也只是稍稍辨別了幾下,就進了莊園,於某處小院外,駐足。
“誰?!”
院內,似有燈火亮着。
“棋盤豈止兩色……”
方行雲開口,這是極度晦澀的不知名語言。
“嗯?你是……”
院內突然沉寂下去。
“嗯?!”
方行雲的心頭陡然一寒:
“不對,你不是殷狼!”
轟!
沒有任何猶豫,方行雲陡然暴退,她身負舞空之術,一步後退,就要消失在夜空之中。
可下一剎,她的神色就陡然大變。
只覺一股無形卻有質的氣場陡然降臨,天地虛空,猶如一隻緊握的大手,將她的所有反抗、道術盡數掐滅。
繼而,重重的跌在了院子之中。
楊獄淡淡的看着,好似已經等候多時。
他的五感,早已非比常人,縱然是那一夜間,也敏銳察覺到了此女身上的異樣。
之所以按耐不動,不過是要看看她背後有什麼人,可惜……
“你!”
方行雲駭然擡頭,瞧見陰影中緩步而出的身影,先是一怔,旋即似是聯想到了什麼:
“是,是你?”
“僅有一隻小老鼠……”
楊獄自無與其交流的慾望,念動之間,其身軀已是寸寸乾裂,化作了齏粉。
元磁轉動雖只一重,可其威能,卻已不下於超邁一十二品的天意刀。
“拿前世的語言,當暗號,這是生怕我發現不了啊……”
楊獄一招手,方行雲懷中小小的血肉祭壇,已落入了他的掌中。
嗡!
有了上次的經驗,祭壇到手的瞬間,楊獄的神意已落入了暴食之鼎中。
赤色光芒大作之間,傳出了楊逆的自語聲:
“這一世,我曾經嘗試過,要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