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掌權者的遊戲

楚姒隨着林清愚一道追上蔣府的馬車時,馬車停在一個破舊的巷子裡,左右都不見人。

林清愚將楚姒放下:“不要過來。”說罷,上前便查看了一番,但馬車裡已經是人去樓空。

“不見了。”林清愚看着地上的痕跡,人應該是往前面去了,但前面是一條一眼可看到頭的死衚衕,再看看左右,皆是普通民居,看起來似乎沒有人住。

楚姒上前來:“跑了嗎?”

“嗯。”林清愚頷首,拉着楚姒的手道:“放心,蔣家人暫時不會傷害瑤兒的,瑤兒現在是他們的護身符。”

“那我們先去蔣府看看。”

“好。”林清愚頷首便隨着楚姒一道往外去了。

蔣府門口現在已經圍了一大羣的官兵,裡裡外外都圍得嚴實,領頭的是太子趙煊逸新提拔上的京兆尹。

林清愚跟楚姒在不遠處的一處茶棚裡坐下,並沒有選擇跟過去,蔣家人現在想必在京城某處躲起來了吧,沒有趙煊逸的命令,他們是出不了城的。

“太子手中並無確鑿證據,沒成想蔣家人竟是心虛先跑了。”林清愚道,看了看,瞧見楚姒額頭有汗,直接抽出手帕替她擦了擦:“不過太子這一步走得急了,京城發生不少事,只怕要鬧得人心惶惶。”

楚姒看他:“若是太子不動手,蔣府豈不是要助紂爲虐,幫着趙訓炎害更多人?”

林清愚莞爾:“沒錯。”

楚姒看着他並不否認,也釋然的笑了起來:“我知道,僅憑一顆仁心,是坐不穩那個位子的。”

林清愚見她明白,便也沒再跟她深度討論這個問題,只道:“你如今不要思慮過多,容易累。”

“好似你生過孩子似的……”

“沒生過的,但見人生過。”林清愚彎起眼睛,癡癡的看着她:“等太子登基了,你是想留在京城還是想跟我離開?”

楚姒微微挑眉,還不及回答,便聽到前面一陣嘈雜,而後便見有人提刀在裡面廝殺,蔣府門口一時間鮮血四濺,圍觀的百姓們都開始抱頭逃跑。

“怎麼了!”楚姒站起身來。

茶棚的老闆也趕緊跑了,林清愚將她護在懷中,輕嘆道:“是他們給太子的局,不多時,就會傳出太子濫殺無辜的罪名來,京城連連發生的詭異的事情,只怕也會推到太子頭上。”

“怎麼會……”楚姒驚愕,他不想蔣家人竟然這樣狠,非要置太子於死地不可。

林清愚看了看前面的血腥,讓楚姒不要看,上前便道:“還愣着做什麼,把動刀的人全部抓起來!要活口!”

那京兆尹見是他,忙讓人動手抓人,留活口。

林清愚見罷,轉頭看着楚姒:“我先送你回侯府。”

“好。”楚姒不再多說,他一定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去辦。

楚姒回了侯府以後,小福兒便急急跑了過來:“小姐,韓大人回來了,是不是說楊家老將軍和少將軍也回來了?”

“不知。”楚姒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楚姒提步往似錦院走,她不能這樣乾等着,她要想想辦法幫幫林清愚!

正在她焦急的時候,媚娘卻過來了,順便送回了那塊紫玉。

如意坊雖然關門,但他們人卻一直留在京城。

“世子妃,這是今日一早查到的,有人匆匆買下了這兩處的宅子,想來是用來藏身。”媚娘道。

楚姒想罷,蔣家人不可能現在躲到自己的家產裡面,否則很容易就會被人查出來。

“派人盯着了嗎?裡面可有什麼動靜?”

“嗯,有動靜,但也有不少黑衣刺客守着,我這次過來是想問世子妃,何時動手。”媚娘問道。

楚姒聽到‘黑衣刺客’,便想到了之前刺殺的人:“那些黑衣人全是趙訓炎的人嗎?”

“不知道,但是我們查了今日刺殺世子妃的刺客,全是趙訓炎的人。”媚娘頷首。

楚姒聞言,頹然坐下:“暫時不能動手,趙訓炎一定設好了陷阱等我們過去。”

“是……”媚娘沒有多說,擔憂的看了楚姒一眼,又安慰道:“世子妃暫時不用擔心,她們不會殺了這張護身符的。”

楚姒搖頭:“趙瑤兒對蔣家人是護身符,但對趙訓炎卻不是,她頂多算趙訓炎的一顆用來讓太子痛苦的棋子而已,至於蔣家人,我想不用我們動手,趙訓炎也會處置了。”他從不留對自己毫無價值的人,除非蔣家還有什麼價值是她所不知道的。

讓媚娘離開後,楚姒準備起身去見見楚黛兒,可是才站起來,便眼前一黑,直直往後倒了下去。

趙煊逸正在書房中處理奏章,他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奏章,不停的給出批示,但對於前來回話的人卻視而不見,直到林清愚過來。

林清愚看了看立在一側的侯府的人,便知太子已然知道了女兒失蹤的消息,看着他面色冷漠的模樣,道:“見過太子。”

趙煊逸的手仍舊不停,林清愚讓人退下,轉頭關上了房門,這才道:“太子所料不錯,沛縣的缺口的確是五皇子動的手腳,死傷的百姓也是他動的手,但是……”

趙煊逸的手終於停下,林清愚見此,繼續道:“殺了魏賢和慧能的,是宮裡那位。”

趙煊逸面色緊緊繃在一起,似乎下一秒便要發極大的怒火,林清愚也能看得到他因爲忍耐而微微顫抖的手。

“韓敏已經進宮了。”

林清愚說完,趙煊逸這才猛的擡起頭:“他想說什麼?”

“太子覺得呢?這是皇上讓太子查的,查到了什麼便說什麼。”林清愚道。

趙煊逸猛地一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林清愚,你到底想做什麼!”幕後兇手是皇帝,就算證據確鑿也不能說!

林清愚看着他還是如此,嘴角淡淡勾起來,眼中難免有些失望:“太子瞻前顧後幾十年,如今還在擔心什麼?”

趙煊逸面色緊繃:“你難道不知道,皇上一言,抵本宮千句嗎?”

“可太子現在已然代理朝政。”林清愚語氣依舊不疾不徐,看着他眼中的異色,又道:“太子可曾想過,皇上明明對沛縣之事瞭如指掌,卻爲了使人殺了慧能和總督魏賢?”

趙煊逸不說話,林清愚莞爾,自顧自道:“因爲魏賢掌江南,可以說是一方土皇帝,若不殺他,逍遙王怎麼可能這麼快失勢?”

“你的意思是,父皇反而是爲了我好?”

“皇上做事,總有千萬個意思,就看太子想要領悟哪一個了。”林清愚說罷,往一旁坐下:“如今蔣府門前大開殺戒,太子接下來要面對的狂風驟雨,難道打算讓韓大人這般的忠臣替太子擋在面前,而太子則躲在書房中批閱這些奏摺麼?”

趙煊逸面色鐵青,額間青筋暴起:“他進宮多久了?”

“一個時辰……”

林清愚話沒說完,趙煊逸便直接提步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離開,林清愚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提步回了侯府。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沒有一絲風,讓人煩悶的緊,心中似乎夾雜着恐懼與憤怒竄成的火,幾乎把人焚燒殆盡。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灰暗的屋子裡,朗月邱站在門前,問着裡面坐着的一身鴉青色衣衫,似要隱入這片黑暗之中的趙訓炎。

趙訓炎卻不答話,他仔仔細細的回想着腦海中的畫面,他知道的事情,要比楚姒多得多,比如前世爲何侯府一直不肯出山,比如他如何一步步的登上皇位。

朗月邱見他不應,又上前一步:“你沒有接下來的計劃了嗎?”

趙訓炎邪肆的揚起脣角,鳳眼微擡:“急什麼,南疆的使團還沒到,趙奕恆也已經耐不住了,今晚淮陽一死,京城一亂,我們只等着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你確定能成功?”

“自然。”趙訓炎嘴角高高揚起:“楚貴人在楚府養傷,你要叮囑叮囑她,別忘了我們的目的,不然……”

“我知道,但侯府守備森嚴,想要見到她,除非她自己出來。”朗月邱冷冷說着:“她已經開始起了異心,不是那麼好管了。”

“我瞭解她,她這樣的人,心中的恨意便足以支撐她繼續屠戮下去,她不會停止的。”趙訓炎說完,便已起了身:“我去皇宮,至於蔣家人,你再好好問問,他們守着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如果只是騙我,全部殺了便是。”

“那個小女孩呢……”

“小女孩?”趙訓炎想起還有個瑤兒來:“暫時不要動她,不要激怒楚姒,等到趙奕恆跟太子耗盡了,我們再動手。”說罷,他提步便往外而去。

他才走,之前的斗篷男走了過來:“我們難道要聽他的不成?”

“此人心思狠辣,聽他的?”朗月邱冷冷一笑,手裡已經出現了一個白玉瓶子:“你可聽說過連心蠱?”

“連心蠱?將兩人的生死系在一起的蠱蟲?可是這種蠱蟲不是早就已經滅絕了嗎?”斗篷男道。

朗月邱淡淡一笑:“我手上的是最後一對,這種蠱蟲永遠都不會死,只是以前那些人太蠢,不知道在人死後,把蠱蟲從他們的心臟裡挖出來。”

斗篷男眼睛瞪大:“南疆的前皇后陛下便是死於連心蠱,莫非……”

“你想死嗎?”朗月邱語氣如常,卻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斗篷男忙低下頭:“屬下誓死追隨公主,可是這蠱蟲給趙訓炎用,是不是太浪費了……”

“怎麼會浪費呢,到時候我再挖出來就是了。”朗月邱說罷,直接將剩下的一隻放出來,直接放入自己的嘴裡。

斗篷男怔住,看着她:“公主,怎麼不讓屬下來!”

朗月邱淡淡一笑:“入了我腹,他纔不敢殺我。”這蠱蟲入腹,沒有絲毫感覺,可朗月邱卻知道,自己和趙訓炎,不管誰,都不能輕易死去了。

趙訓炎並不知她是何時餵了自己這蠱蟲,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待從密道進入珍娘宮裡,見到她時,她正一身黑裙,收拾利落的坐在首座。

這是一個完全密封的房子,除了一個小口,一絲光亮也照不進來。

大大的夜明珠將裡面照亮,珍娘似乎思慮了很久,擡眼看着趙訓炎:“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可曾考慮過,直接殺了皇帝?”趙訓炎笑道:“不管你是下毒還是刺殺,他都直接能死,然後我的兵馬會立即入城……”

“你以爲我會信你?”珍娘諷刺看他:“趙訓炎,你是我培養出來的,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是嗎?”趙訓炎淡淡站在下面,看着她:“皇帝若是再苟延殘喘個半年,興許太子的位子他就坐穩了,到時候我們可就都是他案板上的魚肉了。”

珍娘眉眼微挑,冷冷睨着他,帶着些許不屑:“如果你聽我的,早點殺了楚姒,毀了侯府,還能有今日的擔憂?”

趙訓炎腳步停下,看着她:“我們今日不是來爭吵的。”

“我自然知道。”珍娘也站起身:“我已經決定了,明日出宮,離開京城,你的事情我不會再插手。”

趙訓炎驚訝的看着她:“你怎麼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當年之事……”

“我爲了這個仇,耗了一輩子,如今他已經快死了,我沒必要親手把刀插入他的心口!”珍娘說完,嘲諷的看着趙訓炎:“我知道你還想殺他,因爲你娘當年不知羞恥……”

“你閉嘴!”趙訓炎擡手掐住珍孃的脖子,珍娘卻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我的人可都在門口守着!”

她早知趙訓炎狼子野心,而且他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她怎麼會不瞭解他想要做什麼!

趙訓炎冷冷將她鬆開,看着她一臉殺意的模樣:“那你今日是打算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珍娘眸光微閃:“我養你這麼大,不是爲了殺了你。”珍娘淡淡說完,看了看放在牆角的夜明珠:“這夜明珠是你千辛萬苦尋來送我的,我沒有……”珍娘擡手要去拿那顆夜明珠,後背卻被人一刀刺穿。

珍娘睜大了眼睛低下頭,看着穿過自己心口的刀,囁嚅着開口:“爲什麼……”

“你殺了我娘,還問我爲什麼?”趙訓炎猛地抽出刀來,看着她倒在地上,血汩汩冒出來,又提刀在她的額頭開始刻下‘****’二字:“你不過也是個****之人,這麼多年卻一直拿母妃的死來百般羞辱於我,就憑你,你也配嗎?”

珍娘想喊外面的人,卻被趙訓炎一把踩住臉,她連叫喊聲也發不出來。

那夜明珠落了下來,滾落在牆角,將牆角照的通明,也映照出她此時滿臉的猙獰。

趙訓炎冷冷看着她,緊繃的臉鬆開,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看到皇帝內疚而死嗎,現在他就會內疚而死的……”

珍娘又想起那日皇帝離開時,病弱的背影,不知爲何,知道他將內疚而死,她居然心痛起來。

“然後我再殺了他的兒子,一個一個殺,最後再奪了他的皇位,讓他後悔活在這世上,後悔當年對我母妃……他該死!”趙訓炎說罷,一刀將珍孃的腰帶挑開。

“哼,你自覺比我母妃高貴,到死又如何,還不是比青樓妓子更加下作的人……淮陽公主,呵……”趙訓炎嘲諷罷,提刀抵在珍孃的喉嚨處:“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肯交出控制死士的琴譜,我可以爲你穿好衣裳,讓你不至於死得這麼難堪。”

珍娘望着他,恨紅了一雙眼睛:“我好歹養育你幾十年……”

“養育?你不過是把我當個牲口在喂罷了,讓我苟延殘喘,也不過是爲了報復皇帝!”趙訓炎幾近咆哮,可想到外面的人,又收住了聲音,笑起來:“琴譜你不給也罷,左右我也記得差不多了。你的確對我有恩,做爲報答,我會親手殺了老皇帝的,如何?”

珍娘眼中落下的淚已經變紅:“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的話沒說完,趙訓炎一劍便剜出了她的眼珠子:“你這雙眼睛盯了我幾十年,我恨透了它們!”

珍娘痛苦的嘶喊出聲,可趙訓炎卻藉機割了她的舌頭,陰鷙的看着渾身鮮血的她,冷冷笑起來:“你訓斥我的話,我也聽夠了,還有這雙屢次打我的手……”

趙訓炎滿手鮮血,手起刀落,珍孃的右手已然斷了。

外面終於聽到了些許的響動,開始往這邊過來,趙訓炎心中的惡氣似出了一半,挪開踩在她身上的腳:“曾經高高在上的淮陽公主,如今卻是一個恐怖下賤的女人,淮陽,你這輩子,活該!”

趙訓炎看着她顫動的身體,桀桀笑了起來,提步,便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珍娘聽得到他腳步離開,渾身已經疼到麻木,她現在後悔,若是昨日聽了皇帝的,離開這裡該多好。

她聽得到嘈雜的腳步聲靠近,聽得到一聲聲驚恐的尖叫,可這驚恐的尖叫對她,比殺了她還要讓她覺得痛苦,她情願就這樣死了,也不要讓人看到自己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伴隨着宮女們的尖叫聲的,還有密道里傳來大批的腳步聲,不多時,禁衛軍將領帶着人已經趕到:“這是……”

“是你們殺了公主殿下!”宮女裡有人大喊。

禁衛軍們不擅言辭,開口便反駁,可那宮女卻有理有據:“我們都在外面守着,只有你們從密道里面來,不是你們是誰!我們要去稟報皇上!”

珍娘躺在地上,她想大喊,不要,不要告訴皇上,若是他真的內疚而死,她會更加的後悔!後悔幾十年來執念於折磨皇帝,後悔培養了不折手段的趙訓炎,後悔自己不折手段,殺了那麼多人。

消息傳到養心殿的時候,趙煊逸正在跟韓敏一起像皇帝彙報沛縣情況,皇帝看起來興致缺缺,似乎早就知道趙煊逸會發現一般。

高公公滿面嚴肅從外面匆匆而來,快到殿前時,沒走穩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你好生走,年紀一大把了也不知細心些。”皇帝笑起來。

高公公看着合着眼睛悠閒坐在暖榻上的皇帝,聲音都顫抖起來:“回稟皇上,淮陽公主她……”

“怎麼了?”皇帝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高公公看看趙煊逸,又看看皇帝,這才鼓起了勇氣道:“死了。”

皇帝撥弄着珠串的手微微一頓,聲音輕了許多:“怎麼死的?”

高公公有些不敢說,可皇上問了又不能不說:“心口有一劍,還有……還有……”

“說吧,別婆婆媽媽的,你難道年紀跟我一般大了,不記事了?”皇帝依舊是方纔清淡的語氣。

高公公跪伏在地上,道:“衣裳被人挑開,臉上被人刻下字,雙眼被挖,舌頭被割,右手也被人……”

“好了。”趙煊逸寒聲阻止道。

高公公不敢再說,皇帝到底沒忍住,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似乎要把這條命都咳出來了一般。

趙煊逸見狀,忙上前端了清水拿了帕子過來小心伺候着,對着旁人道:“還愣着做什麼,請太醫!”

皇帝好容易咳嗽完了,才抓着他的手,道:“朕的身子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父皇……”

“你看看,連宮裡的人都護不住了,你既然管着禁衛軍,好好查查,是誰下的手。”皇帝道。

外面又有小太監過來,朝皇帝行了禮:“皇上,淮陽公主身邊的宮女求見,說知道是誰殺了公主。”

“進來。”皇帝道,趙煊逸手心微緊,想起之前林清愚和楚姒都說過的話,面色微緊。

那宮女一進來,便哭着跪倒在殿前:“皇上,奴婢看到了,是太子殿下的禁衛軍,謀害了公主!”她將之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禁衛軍也確實是從密道進去的,現場沒有發現其他的人。

趙煊逸急忙上前,皇帝卻只疲憊的擺擺手:“這件事交由太子去查。”

“皇上?”那宮女儼然沒想到會是這般場景,皇帝擡起渾濁的眼,看了看她:“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珠兒。”

“你隨公主殉葬吧。”皇帝簡單說完,便起了身,朝公公道:“老傢伙,扶朕回去休息,朕乏了。”

衆人皆是怔住,包括那珠兒。

“還愣着做什麼,皇上的話沒聽到不成!”趙煊逸寒聲道。

周圍立即涌上人來,將珠兒拖了下去,韓敏似乎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從沛縣之事,從處理逍遙王,到如今的淮陽公主之死。

韓敏站起身來,越是認清這樣的事實,他越是無法留在這渾濁不堪的官場。所有人的生死都是當權者的一場局,他這個京兆尹做得又有什麼意思?抓人放人,都是他們的遊戲罷了。

“太子殿下,草民已經幫您處理好了沛縣一事,懇請準允出宮。”韓敏拱手作揖,頭髮白了不少,蒼老了不少,之前眼中總是閃着的一心求正義的光芒也少了不少。

趙煊逸定定看着他:“韓大人,本宮需要你……”

“可草民已經才思枯竭了,留下來一具行屍走肉,太子不如多啓用一些博學多才之人。”韓敏仍舊拒絕。

趙煊逸臉上隱約可見怒意:“如今本宮正是危難之際,韓大人不願留下涉險,本宮能理解,韓大人先出宮吧,待明日一早,本宮再送你離京。”

韓敏聞言,心中多少有些失望。曾經廉正的太子,現在這麼快就學會了皇上手把手教的東西。

韓敏告辭,趙煊逸看着他離開後,才道:“來人,給我盯住他。”

“是!”

韓敏是個人才,若是不能爲己用,也不能爲別人所用,但若要現在下手,他又下不了手。

冷冷咬牙,趙煊逸回頭看了眼方纔皇帝抓着自己時,而沾染在手上的血,提步便往外而去。

楚姒的馬車早就在宮外等着了,下午暈過去以後,她腦海裡前世的記憶越來越淡,淡到她幾乎快要忘記前世的事了。

林清愚下午回來,將今日的事情說了之後,她越想越不對勁,死活拉着林清愚一道出來了。

見韓敏過來,宮外立刻便閃出三四個黑衣人,堵了他的嘴便快速將他帶走了。

楚姒輕呼,林清愚卻抓着她的手:“放心,沒事。”

說罷,林傅便駕着馬車往前而去。

再見到韓敏,是在一處小宅子裡,韓敏面色頹然,見到林清愚和楚姒才稍微好一些,與他們將今日宮中的事說了,也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已經跟太子提了明日離京。”韓敏嘆息一聲。

楚姒自然理解他,卻道:“今晚便走吧。”

韓敏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只得苦笑:“好。”

林清愚看了看他:“這次淮陽公主被殺,韓大人覺得是誰下的手?”

韓敏微微皺眉,如今卻不敢斷定了。

林清愚見此,便知他是真的對太子死心了,也不多勸:“一朝天子一朝臣,早日離開也好,終歸這萬里河山,天下百姓,總會有個活法。”

韓敏心中微動,可想起今日之事,還是搖搖頭。

楚姒見狀,便道:“不多時便要天亮了,趕在城門剛開的時候出城吧。”

“嗯。”韓敏起身,朝二人見了禮,頓了頓,最後只憋出聲‘多謝’,便提步離開。

待韓敏走了,楚姒才道:“太子身邊的老臣,還夠用麼?”

聽見楚姒語氣裡的些許嘲諷,林清愚輕笑着將她攬進懷裡:“放心吧,太子終歸要有個成長的過程。”

“等他成了跟現在皇帝一樣的君主,老臣還能留幾個?”楚姒心中憤憤,卻還是壓制住了。

林清愚莞爾:“你不是說這幾日都睏乏的緊麼,早些回去歇着吧,好不好?”

楚姒看着他略帶疲乏的神色;“你也幾日未眠麼?”

“連夜趕回來的。”林清愚故意扮可憐,楚姒瞧着瞧着,只得無奈笑起來:“你還沒和我說楊老將軍和楊辭在哪兒呢?”

“快回來了。”

“真的?”

“自然。”林清愚說完,看了看身邊的人兒,嘴角高高翹起來,不管前面多少風雨,他們一定能闖過去的。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的京城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淮陽公主跟皇帝的當年舊事被人翻了出來,又傳出太子昨夜帶領禁衛軍殺了淮陽公主一事,加之之前蔣府的事和京城這半年間不間斷的風雨,太子的名聲在百姓中一時跌落谷底,甚至有人敢去太子府砸雞蛋,雖然被抓了起來,但也不敢判死刑,民間要求祭天、要求撤換太子的呼聲也越來越大。

楚姒早起倚在軟榻上,聽着小福兒一件件數外面炸了天的消息,傅大娘在一旁道:“現在京城到處可見四處跑來跑去的官兵,就是怕百姓鬧事。”

“形勢已經這麼緊張了麼。”楚姒撥弄着林清愚給孩子準備的平安扣,道:“你們最近也小心些,暫時不要出府去,等到這陣風過來再說。”

“我們知道的,不敢給小姐添麻煩。”小福兒忙道。

楚姒淡淡頷首,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傳出來的祭天儀式。其他幾位皇子雖有所出,但身份哪裡能及瑤兒尊貴,再加之太子聲望一落千丈,如若是他自己想要拿瑤兒祭天來挽回聲譽……

楚姒不敢再想,但她越是不敢想就越是擔心,因爲趙訓炎會這樣做。這件事就是他挑起的,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不僅報復了太子,還讓自己對太子生出嫌隙。

“徐桂讓人帶出來了嗎?”楚姒忽然問道。

傅大娘頷首:“世子爺一回來便安排去做了。”

“嗯,若是他再過來,多給些銀子,他若是不願意繼續跟着我了,便打發他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若還是願意留下,每月的例銀翻倍。”楚姒道,難得徐桂是個牙關緊的,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總好過會背叛的人。

“是。”傅大娘領命,楚姒瞧着外面天色正好,想了想,還是道:“出去走走吧。”

“是。”小福兒扶着她行到院子裡,院子裡的鳳尾蘭已經開了,不遠處的荷塘裡也已經碧葉連天,粉色的荷花花苞立在陽光下,微風吹過,都似帶着一股馨香。

楚姒在湖邊的涼亭坐下,捧了本書細細翻着,卻根本沒看進去,腦子裡思的想的,全是城中的事。

“小姐又癡了吧。”傅大娘過來,端着碗湯藥,帶着濃重的苦味,薰得小福兒直皺眉頭。

楚姒瞧了瞧,胃裡又是一陣噁心,外頭卻聽人來報,楚黛兒要過來。

“她來做什麼?她傷還沒好呢。”小福兒可不想見她。

楚姒頓了頓,道;“引她過來。”

“小姐,你還理她做什麼,她過來也不會說什麼好聽話。”小福兒忙道:“回頭您聽了生了氣,生出的孩子就不好看了。”

楚姒聽着她這奇怪的論調,笑了起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的。

不多時,楚黛兒便過來了。一身墨菊色華貴宮袍,頭上並着幾支簪子,面上雖畫了淡妝卻已經掩飾不去病容,她這樣一打扮,竟似成熟不少。

楚黛兒遠遠看着楚姒,看着她一身淡粉色掐腰長裙,坐在荷塘邊,眉目平靜,竟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暗中咬牙,嘴角卻浮現出笑意。

“若是大姐姐願意跟我合作,也許珍娘就不會死,也許太子就不會陷入如此境地。”楚黛兒走過來,絲毫沒打算防着誰,她知道,這裡全是楚姒的人。

楚姒瞧着她,脣邊微微揚起:“你似乎更加可惜珍孃的死。”

“自然,她若是不死,我就會跟她一起……”

“殺了趙訓炎,殺了你娘,然後殺了我,對嗎?”楚姒淡淡道,她看自己,從來就沒掩飾住過眼底對自己的恨意。

楚黛兒見她拆穿,也不辯駁,只笑道:“沒錯……”

她話還未說完,周圍的侍衛便拔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楚姒淡淡揮手讓人把刀劍撤下,看着楚黛兒:“你不必想了,我不會與你合作,雖然不明白皇上爲何一定要將你留在侯府,但是,你留在侯府永遠也報不了仇,因爲你的傷一日未好,我便一日不會讓你出門!否則踏出侯府的大門,你就永遠別想再回來。”

楚黛兒顯然不知道是皇帝讓她留在侯府的,心中略驚訝後,便忙掩飾好了情緒,看着楚姒,道:“世子爺呢?”

“有什麼事與我說即可。”楚姒淡淡道。

楚黛兒微微偏過頭,諷刺的看着楚姒:“怎麼,大姐姐覺得自己懷了孩子,不能伺候世子,所以擔心世子爺會看上別的女子?”

楚姒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想,擡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世子是何種人,我比你清楚。”

“是嗎?可是大姐姐你別忘了,是男人就會偷腥的,是男人就會三心二意的,你以爲等你人老珠黃,世子還會成日只對着你一個人嗎?我可是聽人說了,但凡生過孩子的女人,都會被拋棄……”

“倒是不知貴人從哪裡聽得這話。”林清愚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楚黛兒一怔,手下意識的便擡起去攏耳邊的頭髮,但不及轉身,便見林清愚直接上前走到楚姒跟前,親暱的捏了下她的小鼻子:“都叫你不要貪涼來涼亭,回頭凍着了可怎麼好。”

“我不冷……”

“還不冷。”林清愚無奈的摸了摸她的手,冰涼不已,忙將她打橫抱起:“要曬太陽,去沒有大風的地方曬,這湖邊溼氣重,你又不會水,萬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楚黛兒看着林清愚就這樣忽視了她直接抱着楚姒離開,銀牙緊咬:“世子爺,你不想知道逍遙王他們現在藏身何處,如何能抓到他們嗎?”

“貴人知道?”林清愚抱着楚姒轉過身。

楚黛兒面色好了些,嘴角勾起:“是,但是你想知道的話……”

“來人,送楚貴人去大理寺,把方纔的話好好說說清楚。”林清愚說罷,又趕忙抱着楚姒回去了。

楚黛兒面色鐵青,小福兒捂嘴直笑,上前朝她見了禮:“貴人,是我們送您去,還是……”

楚黛兒合上眼睛,抑制住心中的怒氣,再擡眼,看着林清愚抱着楚姒離開,眸光中滿是狠毒。

小福兒被她這眼神嚇住,楚黛兒卻只是衝她笑了笑,轉頭便直接提步離開了。

楚姒被抱到房間,才踢了踢腳:“好了!”

林清愚可不是爲了氣楚黛兒的,他小心的將她放在軟榻上,將一旁的窗戶打開,林傅剛巧從外面回來,按林清愚吩咐,捧了一些沒什麼香氣的鮮花進來。

“下次再出去,可要等暖和些了再出去。”林清愚叮囑道。

楚姒無奈笑起來:“我哪有那麼嬌弱。”

“以防萬一總是好的。”林清愚笑道,楚姒瞧他:“你不是去太子府了麼,怎麼這麼早回來。”

“世子爺在路上看到賣花的,非要立刻運回來。”林傅在一旁道。

楚姒眨眨眼:“你會把我慣壞的。”

“沒關係,只要不跑,怎麼壞都行。”林清愚笑起來,瞧着楚姒,再瞧瞧她的肚子,心中盡是滿足。

楚姒赫然擡頭,看到他頭上之前就白了的幾縷頭髮,擡手輕撫:“好似越來越多了。”

“到時候就是一個滿頭白髮的絕世美男子。”林清愚笑容越發大了,林傅嘴角抽了抽,默默轉過頭去只當沒聽見。

林清愚跟她又笑鬧了一會兒,這才離開,這次卻把林傅留了下來。

林傅抱着劍站在外面,小福兒跟着楚姒在裡頭,想起楚黛兒之前的眼神,還是說了出來:“小姐,我看四小姐肚子裡又憋着什麼壞水兒呢,咱們不能不防着。”

“嗯。”楚姒點點頭,她也想防着,但是楚黛兒現在好似有皇帝撐腰,外面又有趙訓炎和那夥南疆人,她便是動手,也要好好想想。

想起南疆人,楚姒便想起綠檀來。

“林傅,綠檀現在如何?”

聽到她的問話,林傅忙跑了進來,道:“暫時跟使團匯合了,已經在往京城來,但沿途阻撓不少,有南疆自己的人在動手,也有京城的人。”

“京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趙奕恆了,他現在正在籌備的事,應該不會希望南疆的皇子公主攪進來,否則,他尚未奪位,便要引起兩國之戰了。”楚姒說罷,開始細細盤算趙奕恆的事,太子現在也不知有沒有心神處理,但有林清愚在,她倒是不放心,只等着趙奕恆何時動手了。

正想着趙奕恆,外頭便傳楊盈過來了。

楚姒想起林清愚說的,楊辭還要遲些才能到,便吩咐人道:“先不見,告訴他楊家人遲些會到,讓她回去等着吧。”楚姒思慮道。

正說着,又有人跑過來,說楚黛兒出了門,撞見了楊盈,將她一併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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