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姒看蔣繁,面容憔悴,兩眼遊移無神,不由心中微驚,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了?
衆人都行了禮,蔣繁只勉強笑着,上前拉着楚姒的手:“我們去雅間說說話吧。”
雲頌伊聽綠檀說過蔣繁將楚姒推落湖中之事,也跟着上前一步:“娘娘,伊兒也跟着一起吧。”
蔣繁看了眼戒備的雲頌伊,淡淡頷首。
媚娘給幾人準備了雅間,蔣繁尋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便打發了伺候的丫環婆子們都去外頭候着了,就連綠芽也被請了出去。
“娘娘似乎有話要跟臣女說。”楚姒道。
蔣繁癡癡望着楚姒,笑開:“你真聰明,若是我有你這麼聰明,就好了。”她一邊說着,手也不自覺的撫向了自己的肚子,眼中隱隱有淚出來。
楚姒見此,問道:“娘娘看起來氣色有些虛弱,難道是因爲懷了小皇子而累着了?”
楚姒話一出,蔣繁的淚便落了下來:“這孩子……是個可憐的。”蔣繁到底沒說出來,不過楚姒卻知孩子還在,心下鬆了口氣,若是小產了,大皇子又會跟前世一樣,拿着之前有女子在八皇子府前鬧到小產一事來攻擊八皇子,說他這是報應。
“娘娘似乎因爲這個孩子,有些不開心?”雲頌伊也察覺到了。
蔣繁看着二人,張了張嘴,又把喉頭的話嚥了下去,轉頭看向窗外,苦笑道:“爲孃的,怎會因爲孩子而不開心呢。”
楚姒擡眼看她:“聽說八皇子在西郊山上有處別院,雖離京城遠了些,可那兒有天然的溫泉池子,就是冬天。那裡也溫暖如春。如今這天兒冷的緊,娘娘何不去西郊的別院小住一段時日,等寒冬過了再回府來。”
蔣繁眼神一亮,待看到楚姒,又黯了下來:“去西郊也改變不了什麼。”
“八皇子殿下手中有不少忠心的嬤嬤,娘娘要上一兩個帶過去伺候,聽說那西郊都是八皇子一手培養起來的人,伺候人最是妥帖,娘娘心裡發悶,去那兒就當散散心也是好的。”楚姒似沒察覺蔣繁的沮喪一般,只說着那西郊別院的好,不過她這話才說完,蔣繁便直直盯着她了。
楚姒笑看着蔣繁:“這事兒我也是聽父親曾提過,不過聽說八皇子這西郊別院除了八皇子和皇上,誰也不接待,就連蘇貴妃都沒去過,也不知是真是假。”
蔣繁定定看着楚姒,半晌才輕笑出聲來,伴着眼淚。
她笑了好半晌,看得雲頌伊都心慌了才終於停下:“楚小姐,你好像知道的不少?”她這般說,難道是察覺到自己這孩子是保不住了麼?母妃不讓自己留下這個孩子,就連她的生母也過來遊說,她不是不知道這不合規矩,可是這是八爺的第一個兒子,她如何捨得他還沒出生就死去。
“知道什麼?”楚姒不解的看着蔣繁:“蔣側妃是指西郊別院之事麼?”
看着楚姒一副意外的模樣,蔣繁心裡也疑惑了,她如今心亂如麻,已經沒有心思去管楚姒是不是真的知道,再說了,她一個閨閣小姐,怎麼會知道皇家的這等秘聞。
蔣繁輕輕拭去眼淚,笑看着她:“多謝你,今日過來本是要替八爺當說客,但現在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真的願嫁林世子而不是八爺嗎?”
楚姒見她這般問,輕笑:“是。”
得到她這般回答,蔣繁也將心中悶氣吐出一些,站起了身來:“我還有事,便先回去了,日後我會再來尋你。”
“娘娘慢走。”楚姒二人起身行禮,蔣繁轉身走了一段,復又轉身看着雲頌伊:“雲家小姐,今日之事……”
“臣女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雲頌伊忙道。
蔣繁這才笑起來,轉頭離開了如意坊。
待人走了,雲頌伊才鬆了口氣坐在凳子上灌了一杯茶:“這些皇子妃們都是這樣子嗎?說話拐彎抹角的,硬要叫別人去猜她的意思。”
楚姒笑看着她:“不管是嫁給皇子還是王爺,說話直來直去,是會遭罪的。”
雲頌伊怔住,微微抿脣,轉頭看着楚姒:“可是逍遙王爺不是都不問朝政……”
“當真不問?”
雲頌伊閉緊了嘴,逍遙王一直跟着大皇子,怎麼可能不問朝政,可她還是嘴硬道:“等以後輔佐大皇子上了那位置,他肯定就不會再問朝事了。”
楚姒笑笑,並不多勸,再往後去,她自會看清趙訓炎的真面目。
雲頌伊是個心裡不擱事兒的,等蔣繁一走,便拉着楚姒愉快的挑衣裳首飾去了,待到快中午,纔去了京華樓。
這次她是特意早早付了錢定了雅間的,所以一進門小二就很熱情的過來:“二位樓上請,您定的東西都已經備好了。”
雲頌伊忙點頭,一步並作兩步往樓上跑去,卻一頭差點跟從樓上下來的人撞上了,二人對視一眼,都瞪大了眼睛。
“大鬍子!”
“肉包子!”
二人相見,如同仇敵,分外眼紅。
“來人,把我的小鼠鼠拿上來!”雲頌伊壞笑着。
鄭雲面上一抽,直接從護欄邊兒跳了下去:“好男不跟肉包子鬥!”說罷提步便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膽小鬼。”雲頌伊嘟囔一句,繼續往上去了,楚姒扭頭看着外面趴在門邊看動靜的鄭雲,嘴角勾起,他明面兒上是大皇子的人,實際卻在替林清愚辦事,那麼林清愚到底是什麼身份,難道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侯府世子?
這般想着,楚姒還是隨雲頌伊到了雅間。
進了雅間後,雲頌伊便忙拉着楚姒坐下,桌上已經擺了一大桌吃的,還有一壺小酒。
“我喝酒,你喝茶,咱們兩不醉不歸!”雲頌伊看起來很高興。
楚姒輕笑,瞥了眼綠芽,綠芽頷首,上前替楚姒拿起茶壺倒茶,不過卻先替雲頌伊斟了一杯:“您也喝茶吧,若是回去叫雲夫人發現您喝酒,往後指定不讓您再跟我家小姐出來玩了。”綠芽說罷。手心的粉末也都灑進茶盞裡了。
雲頌伊皺了皺眉頭:“那倒也是,罷了罷了,喝茶就喝茶吧。”說罷拿起茶盞朝楚姒豪氣的一舉杯,擡手便喝了一口。
綠芽準備的這藥粉見效慢,雲頌伊又吃了好一會兒東西才覺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我怎麼覺得好睏吶。”
“那邊有暖榻,去歇會兒吧。”楚姒笑道。
雲頌伊實在是撐不住了,只得歉意的看了看楚姒,起身往隔間的暖榻上一歪便睡了過去。
“你們都在這兒伺候伊兒吧,我在外頭坐坐。”楚姒吩咐着雲頌伊身邊的丫環。
那些丫環們自然應聲,但綠芽關好裡間的門出來,朝楚姒頷首:“小姐,這藥粉撐不過半個時辰。”
楚姒頷首,轉頭便出了雅間。
出了京華樓,一旁已經有馬車在候着了,綠檀也換好了一身男裝,並將手裡的另一套衣裳遞給她:“小姐,快換上吧。”
“嗯,咱們只有半個時辰,快走吧。”
“嗯。”綠檀頷首。
京兆府門外,一羣人正在圍觀着,附近的小茶棚也都是座無虛席,今兒可是楚家大公子下判決的日子,這等好戲他們自然是。
茶棚門口坐着兩個身形瘦小的帶着斗笠的男子,面前各放着一碗茶,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公子,我問過了,好像那匹踢死人的馬當天便被人放火燒了。不過人證都在,大公子此次必死無疑。”綠檀低聲道。
楚姒看着那府衙門口,微微搖頭:“不一定。”京兆尹縱然嚴厲,這次幾位皇子也不會插手,但現在楚秉鬆定然會全力保這個兒子。楚其泰很有可能會逃過一死,不過好歹他殺了的是京兆尹的兒子,死罪可免,活罪怕是難逃。
此時的公堂之中,主審官是大理寺卿,韓敏爲副審官,楚秉鬆則是坐在一邊旁聽。
堂下楚其泰神情頹喪,身上帶着沉沉鐐銬,跪在地上,兩眼無神。
“堂下犯人,你可知罪!”
楚其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知罪。”
以前楚其泰都是又吵又鬧,還敢威脅韓敏,不過如今卻一句也不反駁,衆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不等韓敏多問,楚秉鬆已經站了起來:“是我的孽子害了韓大人的幼子,如今韓大人就一命償一命吧,縱然我膝下只有這一個嫡子,但也只能怨我教子無方,怪不得他人。”
韓敏皺眉,他自然想一命償一命,可主審官卻笑道:“楚大人,楚其泰是過失殺人,並不是蓄意謀殺,按照我朝的律令,不用一命償一命……”
“大人!”韓敏氣得面色鐵青:“此子之前多次大放厥詞,絲毫無悔過之意,還敢威脅臣說要滅了臣一家,此等兇惡之徒,難道還是饒他一命不成!”
“韓大人莫急。”主審官臉色冷了些:“本官何時說過要饒他一命,只不過他所犯之罪是無意之舉,而且你說他威脅你,我今兒怎麼一句也沒聽到?我看到是他滿心悔意,你怎就不能給人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韓敏紅了一雙眼:“我給他悔過自新的機會,誰給我幼子重活一次的機會!”
“荒唐,韓大人,我看你是因爲私仇而非要取人性命不可。”大理寺卿哼了一聲,直接拍了驚堂木:“楚其泰街市踢死人一案,因其是無意之舉,且時候有悔過之心,感念其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故,判楚其泰流放三千里,免其死罪!”
“謝大人!”楚其泰忙俯首行禮,堂外唏噓聲一片,主審官也下了堂朝楚秉鬆拱拱手:“丞相大人,大公子流放北地,乃是苦寒之地,您此番回去多準備些衣裳,回頭我讓押送的衙役一併替公子帶着,省得沿途受累。”
楚秉鬆感激的朝他拱拱手:“多謝了,我送你吧。”
“不敢不敢。”大理寺卿忙笑道,二人便笑着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楚其泰才從地上站起來,冷笑着看着韓敏:“一個臭小子而已,死了就死了,你這般上綱上線,這般折騰爺,回頭有你好果子吃!”說罷扭頭便走了。
韓敏氣得心口疼。一口血直接就吐了出來。
綠檀聽到衆人議論的結果,氣得不行:“實在不行,我去殺了這王八蛋,也好爲民除害。”
楚姒笑笑:“不急,這般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他了。”
“那公子的意思是?”綠檀不解。
楚姒輕笑:“這幾日你日夜不休的跟着楚其泰,肯定會有大發現。”
“嗯!奴才一定目不轉睛盯着他。”綠檀咬牙切齒。
楚姒笑笑,看了看時辰:“去永華巷。”
“去永華巷做什麼?”綠檀不解,楚姒望着茶碗裡渾濁的茶水,輕笑:“自然是要把水再攪渾一些。”
此時的楚府中,聽說楚姒出去了,楚黛兒面色沉了沉,她本打算利用秦雪母女對付楚姒,卻不想竟被她反將一軍。
“小姐,外頭大夫人送的兩個丫頭過來了。”屋外丫環徑直走了進來,卻看到坐在梳妝檯前的楚黛兒手背上有一隻黑紅色的毒蠍子,張嘴就要尖叫出聲,卻見楚黛兒不知唸了幾句什麼。屋子的角落便爬出了一堆的毒蟲來,將那丫環圍在了中間。
楚黛兒看了看手背上的毒蠍子,淡淡問道:“不是告訴過你們,沒我的允許,不許進屋來麼。”
“小、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丫環面色煞白。
楚黛兒嘴角血腥揚起,一改平日裡的溫婉和氣,變得滿是戾氣:“可是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怎麼辦呢?”
“奴婢不會說出去的……”丫環還沒說完,楚黛兒手裡的毒蠍子已經被甩在了丫環的臉上,那蠍子的毒尾直接刺入丫環的臉,一夕之間,丫環便痛苦的瞪大了眼睛,七竅流血而死。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楚黛兒緩緩走過來,讓蠍子又順着自己的手爬入了衣服內:“只有死人才是永遠不會背叛我的。”楚黛兒笑笑,看了看屋外,提步走了出去。
京城中,一輛青灰色的馬車到了一條看起來還算寬敞的巷子前停下了。巷子口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刻着三個大字‘永華巷’。
白氏的哥哥名叫白武,平日裡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但爲人還算規矩,即便白氏做了定國公夫人,尋常也不敢造次,因爲他心裡清楚自己這個妹妹以前是個什麼身份,但尋常揮霍銀錢卻是很大手筆的,畢竟定國公府有錢這是誰都知道的。只不過秦翡一死,白氏便像是丟了魂兒,秦勳一家子也開始掌家,所以白武夫婦這日子就不怎麼好過了。
永華巷子口的一家酒樓門口,小二招呼了兩個大漢將人丟了出來:“沒錢還來吃什麼酒,回去要飯吧!”
白武憤憤然:“你知道我妹妹是誰嗎?”
“知道,誰不知道,定國公夫人唄。”小二笑道,衆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白武氣得臉青一陣紅一陣的:“你們給我等着,等我……”
“甭等了。您現在就去定國公府叫人來把我們都抓起來吧哈哈哈。”小二嘲諷道。
白武見此,只得拉着老婆孩子往回頭。
“爹,咱們今天還吃不吃烤鴨了?”白武的傻兒子問道。
白武憤然的瞪了他一眼:“你是個豬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幾人憤憤然往前走,卻見前面迎面走來兩個小公子,白武沒在意,卻在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真的?定國公府那二小姐真的是楚家夫人下的手?”
“可不是嘛,不然的話怎麼會那麼巧,剛巧定國公世子回府,那白夫人就被人喊出去了,回來二小姐就死了。我跟你說,那天我可是瞧見在京華樓,那楚夫人跟世子爺在裡頭吃飯呢,肯定是密謀這事兒。”
白武跟在後頭,聽到這個,眼睛亮了,忙上前想拉着他們,想不到其中一人竟會武,一擡手就把白武給推開了十來步。
“你做什麼?跟着我們可是聽到我們方纔的談話了?”其中一個帶着斗笠的小公子道。
白武眼珠子一轉,忙搖頭:“沒、沒,我就是見二位大爺跟家中弟弟有些像,認錯人了、認錯人了。”白武忙笑道。
那二位公子見此,這才轉頭匆匆離開了。
白武看着她們二人一走,這才咬牙,回頭看着自己媳婦兒:“你先帶孩子回去,我去一趟定國公府。”說罷,便匆匆往定國公府而去。
看着白武走了,方纔那二人才走了出來。
綠檀看着一旁的楚姒:“白氏聽了這話,能管用嗎?”
“不知道,姑且一試吧。”楚姒淡淡笑道,看了看時辰,微微皺眉:“趕緊回京華樓。”
此時的京華樓中,雲頌伊紅着臉站在一側,楚姒一進來便看到正坐在牀邊看風景的趙訓炎,手心微緊,上前見了禮。
“方纔雲小姐四處在找你,所以本王就過來幫忙看看。”趙訓炎似在解釋爲何自己在這兒。
雲頌伊看到楚姒,一臉擔心:“姒兒姐姐,你去哪兒了,我擔心死了。”
楚姒看了看低着頭站在一側的綠芽,道:“我好似有東西落在如意坊了,便去了如意坊,後來回來的時候,見路旁的胭脂鋪子裡的脂粉不錯,便下去買了兩盒。”楚姒從袖中拿出纔買的兩盒脂粉道:“你適合桃花粉的,我替你買了一盒,你試試。”
雲頌伊眼中的擔心終於落下:“嚇死我了,下次你可不許一個人走了,丫環也不帶一個。”
“綠芽這丫頭總管着我,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想自由的走走。”楚姒笑道。
雲頌伊徹底信了她,轉頭看向趙訓炎:“多謝王爺了。”趙訓炎滿眼興味的看着楚姒:“看不出楚小姐竟是這般調皮的性子。”
楚姒沒來由的一陣厭惡,冷了面色:“王爺還要在這裡坐多久?”
“你這是趕本王?”趙訓炎勾起嘴角。
“臣女不敢,若是王爺喜歡這雅間,我們就不打攪了。”楚姒說罷,拉着雲頌伊便要走,雲頌伊有些不捨,但也察覺到楚姒好似格外不喜歡逍遙王,便也沒多說。
趙訓炎沒有攔人,看着她們走了,才擡了擡手:“去查查方纔她去了哪裡。”
“是。”
“還有。”趙訓炎又道:“去查查她方纔說的脂粉鋪子是哪一家,她買的是哪一種。”
那侍從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從來不近女色的趙訓炎,點點頭,也跟着轉頭離開了。
楚姒跟雲頌伊出了門,便有一輛寬敞的大馬車在門口候着了,一個面容陌生的少女走上前來:“雲小姐且先回吧,我家主子想見見楚小姐。”
“你家主子?”雲頌伊擔心的將楚姒護在身後,楚姒看着她腰間隱約露出的腰牌,眉梢微挑:“伊兒,你先回吧,是我的一個故人。”
“可是……”
“放心吧。不會有事。”楚姒笑道。
雲頌伊見此,這才離開。
楚姒上了馬車,還沒說話便被攬進一個懷抱裡:“帶你去見個人。”
“鄭雲?”
“聰明。”林清愚彎起眼睛來,看着身子微微有些繃緊的楚姒,輕笑着將她鬆開:“需不需要我再調兩個人在你身邊?”
楚姒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撇過眼去:“暫時不用。”
林清愚眸中滿是失落,楚姒見此,微微皺眉:“如果需要,我會找你。”
林清愚的失落一掃而空:“嗯。”
楚姒心頭微鬆,卻馬上反應過來,他這是給自己裝可憐呢。
在楚姒要發火之前,林清愚又笑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尼姑庵救了你的張御史?”
“他怎麼了?”楚姒自然記得,張御史爲人清廉正直,敢於發話,但這樣的性子遲早是要惹禍的,前世只隱約聽說他好像早早告老還鄉了,不知這輩子得罪了楚秉鬆以後,結局是不是會被改變。
“他死了。”林清愚道。楚姒心揪起來,難道是因爲自己嗎,自己重生改變了一些事,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似乎知道楚姒的擔心,林清愚拉起她冰涼的小手放在手心:“官府說是自殺,但據我所知,他正在籌備參逍遙王攛掇大皇子做惡事的摺子。”
楚姒感受着他手心的溫熱,這才垂下眉眼,眼眶微紅:“然後呢?”
“皇上命我來查,但是皇上因爲當年之事,而對逍遙王心懷愧疚,只要逍遙王不跳出來,他就不會有事。”林清愚微嘆。
“張御史之死是爲百姓,皇上是爲私情。”楚姒面上浮現一絲諷刺。
林清愚擡手輕輕揉着她的小腦袋:“皇家之事,若真要捲進去,所剖見的真相比這還要血淋淋,所以,還是我這等家世清白的侯府好。對不對?”
楚姒聽着她的話,無奈笑出聲:“對。”
林清愚的眼睛又眯得跟狐狸一樣:“嗯,你這小腦瓜子永遠要記得這一點。”
楚姒笑着睨了他一眼,跟他說話,似乎永遠都能很放鬆,不用費勁心機的去猜他想些什麼,有什麼目的。喜歡就答喜歡,厭惡就說厭惡,直來直往。
馬車走了好一段才停下,楚姒纔出來便詫異的回頭看了看林清愚,便見他笑道:“我的秘密小竹林。”
楚姒再回頭看那竹林,青翠欲滴,而且雲霧繚繞,在外面根本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少夫人,裡面請。”兩個侍女上前來。
楚姒扭頭看了眼輕輕咳着的林清愚,林清愚忙用內裡平息住體內的不適,也下了馬車,上前牽起楚姒的手:“跟着我的腳步。記住我走的步法。”
楚姒眨眨眼,跟着林清愚走了進去,待進去才發現這裡是別有洞天。
幾口天然的溫泉池子,一處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小院落,院中種滿鮮花,一大鬍子男子正坐在院中竹藤桌邊喝茶,瞧見楚姒來了,忙起身行禮:“末將鄭雲,參見少夫人。”
楚姒不解的看向林清愚,林清愚卻笑着替她解下披風,笑道:“鄭雲如今是大皇子的心腹,你若是要護楊家,可讓鄭雲幫幫你。”
楚姒心中微暖,鄭雲笑看着楚姒:“還好少夫人沒把那肉包子帶過來,那丫頭可真是太兇悍了。”
林清愚莞爾:“雲家小姐對長得好看的都是禮貌有加,你若想她待你好,且先把你的大鬍子颳了吧。”
鄭雲忙擺手:“我這鬍子可留了好幾年了,我纔不會爲了個小丫頭颳了它。”
楚姒坐下。看着鄭雲:“鄭將軍可知大皇子下一步怎麼對付楊家?”
“嗯,今日過來也是爲了這件事。”鄭雲頓了頓:“大皇子打算納楊家那一直養在家中的表小姐爲側妃。”
楚姒皺眉:“楊盈?”
“嗯。”鄭雲頷首:“本是打算娶肉包子,但被你們給攪和了,楚家的女兒他又捨不得正妃之位,所以這主意便打到了楊府身上。”
“楊府不是素來不喜大皇子弄權麼?”楚姒道,按楊家老將軍的脾氣,定然不會同意。
“楊老將軍不喜歡,但是不代表楊家那小姐不喜歡啊?再說了,若是大皇子真的讓人上門說和求親,楊家要是敢拒絕,豈不是打了大皇子府的臉面,大皇子就更有理由針對他們了。”鄭雲道。
楚姒皺眉:“鄭將軍此番來,是有別的想法?”
“嘿嘿,少夫人,我這想法倒是有,一,讓肉包子安分幾天,嫁過去。大皇子也就不打這主意了,二嘛,那就得您想想辦法,讓楊家那小姐趕緊把婚事定了,大皇子若是還敢來求親,就是自己打自己臉了。”鄭雲笑道。
楚姒忽然想起什麼,輕笑:“不,還有第三個辦法。”
“什麼辦法?”鄭雲忙問道,林清愚則是在一旁悠悠閒閒的喝茶,看着楚姒的目光滿是笑意。
楚姒笑笑:“不過需要鄭將軍幫我一個忙。”
“少夫人請說,什麼忙?”鄭雲好奇道。
楚姒嘴角揚起,了幾句,鄭雲驚訝的看着楚姒:“少夫人這招,能行嗎?”
楚姒勾起嘴角:“放心吧。”
鄭雲看着楚姒篤定的樣子,笑了笑:“好,那我等少夫人消息。”
“嗯。”楚姒頷首,頓了頓,又道:“大皇子依舊沒有懷疑逍遙王嗎?”
“懷疑。”鄭雲道:“但大皇子此人雖疑心重。但卻沒什麼大智慧,一直都是想些歪門邪道,如今在朝中能有這麼多人幫他,那全是靠的逍遙王,所以他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是不會將逍遙王如何的,而且我懷疑,在大皇子那笨腦子裡,還想着是自己駕馭了逍遙王呢。”
楚姒微微挑眉:“原來如此。”
“八皇子已經開始懷疑逍遙王,不過逍遙王此人心機城府比兩個皇子都要深。”林清愚在一旁道:“八皇子爲人聰明,也有手段,但心不如大皇子狠,也不如逍遙王狠,這是他最大的弱點,卻也是他最大的優點。”他自小與趙煊逸一起玩,自然知道他的秉性,不過正是他這樣的性格,才更適合在這太平盛世做皇帝。
“蘇貴妃呢。可否知道珍娘已經在幫逍遙王?”楚姒道,不過話纔出,鄭雲就驚愕不已:“珍娘!”
林清愚面色也有些凝重:“你確定是珍娘嗎?”
楚姒頷首:“是她,不過我卻不知道她到底跟皇帝是什麼關係,爲何皇帝會爲了她而……”楚姒忽然止住話,皇帝爲了珍娘而屢次放過趙訓炎的事發生在前世,如今還沒發生。
林清愚看了看楚姒,並沒有繼續追問:“她是淮陽公主。”
楚姒面色更沉,淮陽公主,皇帝同父異母的小妹妹,但自小天資過人,模樣也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點,傳聞她十六歲那年嫁人之後夫君便被人殺了,她被皇帝接回皇宮養着,從未出來見過人,可皇帝對這個妹妹,卻似乎有別樣的感情。
“難道淮陽公主當年的夫君是皇上派人……”鄭雲問道,林清愚面色有些沉:“此事萬不可與任何人提起。”
看着他的神情,楚姒知道自己猜到了,卻只更覺皇家齷齪。
“難怪。”楚姒心裡的疑惑終於打通,包括珍娘爲何一直住在城郊外卻還是能得皇帝視若珍寶,爲何趙訓炎次次犯下滔天大錯,只要珍娘出面,皇帝總還是能開一面,原來是因爲皇帝對她起了這般齷齪的心思,而且還殺了她年少夫君。
“姒兒,你且先保住楊家吧。”林清愚輕鬆笑道。
楚姒看到他的笑容,才發現自己的手又不自覺的狠狠的攥着衣服了。
林清愚看着她,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
“嗯。”楚姒也站起身來,她也需要回去好好想想,以前打算用大皇子來扳倒逍遙王,現在看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了,有珍娘在,趙訓炎就等於有皇帝的支持了。
”在想什麼?”林清愚看着沉着小臉的楚姒問道。
楚姒醒過神來,才發現人已經坐在了馬車上。
見楚姒不說,林清愚也不多問,只揉揉她的眉心,想將她眉間的陰翳都揉開:“還記得當初在牢房裡的時候,你也是這般,冷漠的不想讓任何人靠近。”
楚姒眼神微動,擡眼看他,卻跌入了他溫柔寵溺的眸光裡,不由耳根微熱。
林清愚莞爾:“你在想逍遙王?”
楚姒面色有些驚慌,纔想解釋便聽得林清愚道:“想他也無妨,反正你是要嫁給我的人,我知道你對我瞭解不深,可能還不是很喜歡我,等以後咱們深入相處之後,你會喜歡的,我保證。”
楚姒小臉驀地紅了,分明不是懷春的少女,可聽他這般說還是覺得臉上發熱:“你以前跟別的姑娘也是這樣調笑的嗎?”
“別的姑娘?你指林傅穿女裝的時候?”林清愚道,外面猛地傳來一陣咳嗽,楚姒輕笑出聲:“林傅有穿女裝的時候?”
“自然有,有一次與人打賭,輸了,就穿了一身女裝伺候了我一天,那天我都沒敢睜眼。”林清愚自然的將楚姒撈在懷裡笑道:“還有一次……”
……
二人這般說說笑笑,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去丞相府的拐角處停下了,丞相府的馬車正在那兒聽着,車伕們似乎都睡着了。
“去吧,若有解決不了事兒,讓人來遞個信兒。”林清愚看着面前的人兒,雖看似涼薄疏離,內心深處卻有着不爲人知的善良。
楚姒頷首,離開之前還是開了口:“你的傷好些了嗎?”
林清愚彎起眼睛:“你每天都這樣問問我,我立馬就能好。”
楚姒看着他又變得這般無賴的樣子,眨眨眼,轉頭下了馬車。
綠芽瞧見是楚姒,這才安了心:“小姐,你沒事兒吧。”
“沒事。”看着昏睡的車伕。上了馬車:“叫醒他們,回去吧。”
“哎。”綠芽應了聲,將車伕叫醒,兩個車伕懵懵懂懂的以爲是自己駕着馬車不小心睡着了,便一句話不敢吭連忙趕着馬車離開了。
瞧見楚姒的馬車離開,林清愚才恢復了清冷的神色:“去八皇子府。”
楚府中,似乎沒有看到很悲切的氣氛,似乎楚其泰被判了流放,並不是一件值得難過的事兒。
楚姒回府後去老夫人那兒請了安便回了逐錦閣,春枝上前替楚姒解下了披風,又端了熱茶來,才笑道:“小姐今兒可算是玩得盡興了?”
楚姒笑笑,不置可否,綠芽瞧見房間裡又多了一束梅花,笑問道:“春枝姐姐還去採梅花了?”
春枝看着那梅花,轉頭拿了個小匣子來:“這梅花是表公子拿來的,還有這匣子,說是送給姑娘的添妝禮。”
“哪有這麼早送添妝禮的。”綠芽不解。楚姒看了眼那小匣子:“罷了,放着吧。”
“那可要送回禮過去?”春枝問道。
楚姒想了想:“不必了。”李瀟一根筋,如今冷他一冷,應該不會再犯渾。
得了吩咐,春枝不再提這話:“對了,今兒大夫人送了兩個丫頭去四纔去,就打死了四小姐院裡的一個丫頭。”
“打死?”楚姒不解,看了看神色恍惚的綠芽,微微皺眉:“綠芽先下去歇着吧。”
綠芽擡頭看着楚姒,面色微紅的點點頭便退下了。
春枝這才道:“聽說是打死,但那丫環的屍體擡走的時候奴婢瞧見了,通身烏黑,看着竟像是中毒而死的。”
“大夫人怎麼說?”楚姒喝了口茶。
“大夫人什麼也沒說,好似根本都沒放在心上,二小姐倒是去看了看,但一瞧見屍體就忙讓人蓋上了。”春枝道。
楚姒微微思忖,按理說楚黛兒不是如此性急且魯莽之人。秦雪才送人過去就在她院裡打死了人,尋常人一想便知道有問題,而且蹊蹺的還是中毒而死。
“聽說老爺那日要往四小姐房中搜查,四小姐也是百般阻撓。”春枝諱莫如深的道。
楚姒想了想:“這件事你不要再打聽了,也不要再跟別人說,就當沒發生過此事,知道嗎?”楚姒叮囑道,如今楚黛兒這樣做,定然是有別的原因,或許跟她的那房間有關,而且她手段狠毒,若是知道春枝在打探,定然要出事。
春枝知道楚姒是爲自己好,忙點了點頭:“那奴婢先下去了。”
“嗯。”楚姒頷首,看着那新鮮採回來的梅花,眸光有些深。
楚姒正想着,外頭小福兒便來了:“姑娘,煙雪姨娘悄悄來了。”
“悄悄?”楚姒站起身來:“讓她進來。”
小福兒頷首。忙引了人進來。
楚姒看到將自己帶着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實的煙雪,問道:“可是弘哥兒出事了?”
“不是。”煙雪才說完便察覺這房間內不對勁:“你房間裡有人下藥了。”
楚姒不解,卻見煙雪轉頭盯住那青花瓷瓶裡的梅花,面色微緊:“這是誰放在這裡的?”
“怎麼了?”小福兒也跟着問道。
“這梅花上有毒藥。”煙雪一邊說一邊扯下梅花花瓣放在一旁的茶水裡,不一會兒便見那茶水開始變得渾濁:“以前王貴總擔心我被人害,給我看過不少這類毒藥。”
楚姒看着那梅花枝出神:“如果中了這毒,會怎麼樣?”
煙雪微怔:“這是慢性毒,這梅花你估摸着放十來天也就扔了,影響倒不是很大,但若是放久了,可致人不孕。”
“如此惡毒!”小福兒瞪着眼睛,若是女子無法生育,在夫家還不得被休回來。
楚姒想了想:“小福兒,去將李公子送的小匣子拿出來。”
“哎。”小福兒應聲,去將那小匣子拿來,楚姒看着這墨黑色的盒子,頓了頓,擡手便要將盒子打開。身後卻忽然一支匕首飛來,打在那盒子上,盒子翻落在地,一地的毒蟲頓時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