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士兵,出洞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山崖邊去眺望。雖然現在離胡憂他們跳河已經整整過了一夜,可是他們還是希望能夠發現些什麼。
視線不清,河水看起來流得比昨天還湍急。
駐足良久,士兵們的臉上,除了掛滿失望之外,再無半點神色。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他們都知道,這條命,是胡憂捨身幫他們從死神那裡偷回來的。
裡克爾梅擦了擦眼睛,按之前胡憂下的命令道:“各戰隊整隊回令歸城。”
“大人,我想爲胡憂司令上一柱香。”一個士兵突然哭叫道。
士兵的話音還沒落,另一個士兵一腳把他踢翻在地,大聲的罵道:“上你奶奶個爪,胡憂大人又沒死。”
被踢倒的士兵沒有任何的反抗,因爲他也同樣希望那士兵說的是真的。只要胡憂大人真能不死,就算是多踢幾腳,他也不會生氣。
“說得對,胡憂大人是不死鳥,他不會死的。”有士兵應喝道。
“不死鳥不死!”更多的士兵迴應。
“不死鳥萬歲!”
所有的士兵,都在迴應。
“咣譁!”
齊拉維臉色鐵青的把酒杯給砸在了地上。他很生氣,因爲他有足夠多生氣的理由。
就在剛纔,齊拉維已經做好了接管不死鳥特戰隊,成爲新不死鳥師團的督將。可是就在蘇門達爾準備當衆喧布的時候,士兵卻來報告,不死鳥特戰隊殘部五百餘人,擺脫了安融人追擊,在裡克爾梅的帶領之下,出現在了離令歸城一公里外。
齊拉維聽到這一消息,滿臉的笑容頓時就凍結了。他恨不得那幾百人全部死掉,而不是像個叫花子一樣,邋里邋遢的回來。他們身上那些乾結的血,那滿臉泥灰的臉,那衣不裹身的軍服,那斷刀破弓,都嚴重影響齊拉維的心情,讓他看了都想吐,真是恨不得衝上去,把他們都砍了。
事情的發展和齊拉維猜的一樣,蘇門達爾沒有宣佈讓齊拉維接管不死鳥特戰隊的決定,哪怕是胡憂並沒有在這幾百個士兵之中。
就算是齊拉維再蠢也知道,此時如果蘇門達爾宣佈改換不死鳥特戰隊的指揮官,不用安融人來進攻,令歸城都會完蛋。寒了心的士兵,就算不兵變,也不會再用命守城。
入夜,齊拉維在女人身上發泄着怒火的時候,收到了胡憂回城的消息。那個可恨的不死鳥,居然真沒死。
這一晚上,令歸城歡聲雷動。不死鳥的威名,響徹雲霄!
峒獨城,這個由暴風雪軍團副軍團長守衛的城市,此時已經變成了安融人的地盤。遠遠看去,巨大的林字旗迎風招展,向人們講述着城頭變換大王旗的事故。還好,峒獨城裡的百姓,早就已經跑光了,不然不知道還會發生多少慘絕人寰的事。
林正風此刻的臉色與齊拉維是一個色的。胡憂回到令歸城的消息,如一個響亮的耳光,煽在林正風的臉上。調了兩萬多人對付人家不到兩千人馬,居然還讓人家跑掉五百多,領頭的一個都沒死,林正風覺得每一個看向全的目光之中,都帶着嘲笑。
那個胡憂,真是太可惡了,林正風發誓,一定要讓他死!
是夜,胡憂合衣躺在牀上,卻並沒有入睡。今天他收到了一些足以讓他仔細思考的消息。他派回來送信的那個士兵,在回到令歸城的時候,有士兵看到,並沒有受傷。而蘇門達爾確告訴他,那個士兵重傷死了。在死之前,什麼也沒有來得急說。
胡憂聽蘇門達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做出的表情是完全相信,但是他的心卻在顫抖着。以胡憂察言觀色的本事,他可以肯定,如果當時他有露出一點點懷疑,現在絕對沒有命躺在這裡。
躺在牀上,胡憂總結了自己從入伍到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第一天入伍,就升爲夫長。沒多久,抓雪靈猴立功,又升爲隊長。天災時因護着自己的小隊全身而退,得名不死鳥。接受包括林克在內的十幾人的酒誓。帶三百人頂住野獸軍團進攻,箭取安融野獸軍團團長鐵克拉右眼。斷言金骨山會成爲安融人的大營。成立不死鳥特戰隊,敵後斷敵人的糧草輜重,以百人夜襲巴雷西千人行軍營,救出幾十名被抓女子。夜襲安融金骨山營地,獲得大量糧草,派人送信爲正副軍團長出謀劃策,在林正風兩萬餘人進攻之下,妙計脫身。
這一髒髒,一件件,綜合起來,就是四個字——鋒芒畢露。
得出這個答案,胡憂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這段時間,滿腦子想的都是立功,想要儘可能快的往上爬,被權力的**,蒙避了雙眼,居然忘記了人性的本質,忘記了揣摩他人的心裡。
你不死鳥是威風了,可是你置到現在爲止,幾乎沒有獲得一場勝仗的暴風雪各級軍官於何地?還記得你回令歸城的那晚嗎?那麼士兵們只知道狂喊不死鳥,可有一次叫過蘇門達爾?
胡憂呀胡憂,你比蘇門達爾還能耐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十三年的江湖經歷,都他孃的活到狗身上了嗎?一個嫉妒,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啊!
胡憂越想,冷汗就越涌,直到整件衣服全部被汗溼透。蘇門達爾和幾個將軍看他的眼神,特別是那個少將軍齊拉維的眼神,全在胡憂的眼前浮現出來。活到現在還沒有被人從背後放冷箭要了小命,真是奇蹟了。
這天清晨。胡憂正窩在士兵中間,邊和士兵們聊天打屁,邊用着早飯。胡憂嘴裡不時吐出的黃色小段,惹得士兵們哈哈大笑,幾度噴飯。
突然間,整個令歸城瘋狂的響起了警鐘,軍號像催命符一樣,一聲響過一聲。
“敵襲!”
士兵們丟下手中的飯碗,抓起刀槍登上城頭,各就各位,做着戰前的準備。城樓之上,沒人敢說話,只有士兵粗重的呼吸和風吹軍旗聲音,交織在一塊。
黑點一個個的跳出地平線,越來越多,越來越近,直到可以用肉眼把他們看見。
胡憂還是第一次站在城頭上,這樣俯視着敵人的來到。那一聲聲戰鼓,那嘩嘩的腳步聲,給他的感覺很不好。
一支安融軍隊出現了。他們的長弓、長矛、刀劍,在溫暖的陽光下,閃着異樣的寒光。在別人的土地上,走得那樣的耀武揚威。
不錯,他們也有他們的理想,他們也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土地,糧食,女奴,甚至是溫暖的陽光。這些理想,看起來並沒有錯,只不過,他們的理想,是要用別人的血肉和生命來實現的。
“他們在幹什麼?”一個士兵驚呼着,指着那些蜂擁而至的安融人。他們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來到,就迫不急待的發起進攻。今天,他們很從容。他們展開了長長的隊伍,在城門前分成兩隊。一隊沿城向西,一隊沿城向東,緩慢而堅定的往前走。
“他們在包圍我們。”胡憂在心裡說道。峒獨城失守之後,青州中部唯一剩下的曼陀羅軍隊,只有令歸城這三萬人了。
胡憂記得,在他剛回城的那會,他們還有近四萬人,這十幾天的工夫,他們又損失掉了一萬人。三萬人,只是一個數字,而不是戰力。實際上,令歸現在可戰之人,已經不足兩萬。因爲三萬之中,有一萬人是傷兵,醫護兵,火夫等等非戰鬥人員。他們也許也可以拿起武器,但是決對沒有戰力,屬於一刀死的那種。
從情況部隊得回來的情報看,安融人剛剛進行過一次增兵,現在總兵力超過十萬。兵力對比是五比一。佔盡了兵力優勢的安融人,也許不想再這麼一點點的割肉,想來鍋大的。也許是不想再把士兵損失在攻城上。總之,他們現在包圍了令歸城,
安融人的軍隊還在不斷的出現,刀山劍林,一望無際,似乎那條來路上,可以無限制的走出無數安融人。
安融人的主力,在距離令歸兩公里處停下了腳步,開始紮營。這是一個對守城之人極具侮辱的距離。兩公里,騎兵一個超長的衝鋒就可以殺上去,搗毀他們的大營。可是他們卻就這麼把大營安在距離城牆兩公里的位置上,他們是在示威。
兩公里,就算是胡憂的換日箭也射不到那個距離。胡憂和暴風雪軍團的士兵們,就在這裡看着安融人,燒燬那些依城而建的村子、莊園,房舍。那些曼陀羅人曾經的家園,現在都在大火中顫慄着。
火光沖天,煙霧騰騰,如果只是這樣,士兵們也許還只是覺得心痛,畢竟這是在打仗,想要保存房子,那是很難的。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單單是心痛,而是心碎了。
安融人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當着令歸城三萬士兵的面,就這麼公然的**被他們抓來的女人。在安融人新搭建起來的營寨前面,在那已經被砍光了樹的空地上,護城河邊一個個曼陀羅的女人,被撕碎了衣服,被yin笑的士兵,撲倒在身下。女人淒厲的叫聲,在令歸城的四周不斷的迴響着。
“這些狗日的。”胡憂忍不住罵道。這樣的事,他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曾經在書裡看到過,有一個民族就曾經這麼幹過。那時胡憂只是在書中看過,雖然覺得很慘,可是映像卻不深。他想像不出,那是怎麼樣的景像。可是現在,這樣的事,就發生在他的眼前。那被撕碎的衣服,那絕忘的眼神,那不忍目睹的下身,和舒爽過後,插在女人身上的長刀,那慘叫
“司令,我們殺上去!”
“司令,下令吧。我們的姐妹妻女,正在被安融人**!”
“司令,哪怕是死,我們也要”
不死鳥戰隊的士兵,一個比一個激動,眼睛都紅了。只要胡憂一聲令下,他們馬上就會撲向安融人,把他們撕成碎片。
“原地警戒!”胡憂重複了一遍蘇門達爾的命令,在無人的轉角坐了下來。這一刻,他不敢看那些士兵的眼睛。他怕自己會一下忍不住,讓士兵們衝出城去,把那些安融人的腦袋,全塞進他們的**裡。
胡憂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是此時,他當那些女人是他的親姐妹。
揮軍進攻,這是很容易到的事。胡憂知道,只要他一聲令下,手下這一千多號戰士,會毫不猶豫的衝出城去。
但是胡憂同樣知道,他不能。這是在打仗,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安融人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想把他們氣出去。衝出城,那就上了他們的當了。一但放棄了城池,面對城外十萬安融士兵,暴風雪軍團這兩三萬殘兵,他們殺起來那是輕鬆加愉快。
令歸城破,受苦的可就不是那幾百個女人了。而是整個青州的百姓。到那個時候,安融人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整個青州都將被安融人踏在鐵蹄之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這樣的命令,胡憂怎麼能下。
五月二十八日,這是安融人圍城的第四天,城外的哭叫聲停了,城內外都安靜得可怕。三天以來,安融人在城門前,虐殺了至少一千個女人。暴風雪軍團的士兵,從紅眼,到哭泣,到有人自盡,到麻木,再到現在的沉靜。他們沉默着,把這筆血仇刻在心裡。他們等待着,讓安融人償還。十倍,百倍,千倍的償還。
今天,安融人似乎失去了耐性,他們沒有再虐殺女人,而是吹起了軍號,擂起了戰鼓。在戰鼓聲中,無數安融人吶喊着,向令歸城撲來。
報仇的機會來了。
暴風雪軍團的士兵們,緊緊抓着自己的武器,嘴角泛起殘忍的微死。被磨得鋒利的箭矢,已經架在了弓弦之上,隨時收割安融人的生命。血債必須血來嘗。
大地在顫抖,城牆在顫抖,可以預見,他們將要面對的攻擊是怎樣的兇猛。但是這一刻,沒有一個士兵會感到害怕。他們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就在士兵們準備放箭的時候,突然,他們全都驚呆了。
他們忘記了安融人的卑鄙和狠辣。衝在最前面的,不是他們想像中的安融人,而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之中,大多是老人、孩子,還有少量的婦女。安融人用皮鞭抽打,用槍戳、用刀砍,逼着他們前進。
哭聲、哀號聲響成一片。士兵們的手在發抖,因用力而發白,箭已在弦上,可是他們卻射不出來。
軍官們再狂吼:“放箭!放箭!”
但是士兵們卻猶豫了,手中的箭矢越拉越緊,卻怎麼也射不出去。
那是他們的同胞呀!
“放箭!”
齊拉維一鞭子抽在一個士兵的身上,那個士兵連動都沒有動一下。第二鞭,第三鞭士兵依然不動,拉滿的弓弦,都已經割進了他的肉裡,那箭,依然沒有射出去。
走得慢的俘虜,被毫不猶豫的砍殺,安融人的腳步,越來越近了。胡憂的臉上,流淌出了兩行淚水。從懂事到現在,他就沒哭過,可是這一刻,眼淚不經他同意,就流了出來。
“放箭!”
一聲淒厲的聲音傳來,不是來自齊拉維,也不是來自蘇門達爾,是來自那些被押着往前走的民平,來自一個女人。
女人只叫出了這一聲,就被安融人砍倒在了地上。
“放箭!”
“放箭!”
“放箭,殺盡安融人,爲我們報仇!”
女人的叫聲,如一塊巨石砸入了平靜的湖裡。被押着的平民,突然像商量好了一樣,反身撲向安融人。
安融人慌了,一刀接一刀的砍殺那些被綁着的平民。倒下的平民,面帶微笑,拿刀的安融人,卻心神不定。
“不死鳥特戰隊聽令,放箭。”胡憂的叫聲,響遍整個牆頭。在叫聲響起的同時,一支金色的箭,劃過長空,射在一個安融護旗兵的腦袋上。那個安融護旗兵,被箭中蘊含着的巨大威力,暴了頭。
在這支金箭的帶領之下,士兵們的箭,開始如暴雨般射出。不單單是不死鳥特戰隊守護的城牆,而是整個令歸城,都在射出雨一般的奪命之箭。
士兵們邊流着淚,邊把箭矢射向安融人。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射得更準。以安融人之命,慰民衆在天之靈。
護城河硬生生的被血肉給填平了,幾百部雲梯,攻城車,撞牆車,壓着血**近城下。士兵們的箭矢,射得更猛了。他們甚至都已經沒有瞄準的時間。
拉弓,放箭,再拉,再放,箭矢在密集的人羣之中,總能射倒敵人。
這時候什麼兵法,戰陣,計謀通通都不管用。安融人想要衝上城頭,暴風雪軍團的士兵,不允許安融人衝上城頭,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用血來書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