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倘若今天拿到這本書的人不是江浙,他可能隨手撿起又放書架上去了,但對於心思細膩的江浙而言,這個名字簡直就是衆多疑問中的關鍵一環。

付娜娜,一個近來被多人掛在嘴邊的名字。

她在死前有沒有來過這家書店?

根據店老闆所言,需要親自在書上寫下名字,是不是有特別的意義或者作用?付娜娜的死亡是不是與這個名字有關?

……

種種問題都無從入手。江浙將寫有付娜娜字樣的這個頁面拍下來發給他的一個朋友並拜託他調查付娜娜是否曾經來過這家店,而後又裝作天真少年兢兢業業繼續打掃的樣子。

·

再說書中的付娜娜,給孟無下了個馬威後,瀟灑而去,她所到之處,無不衆星拱月。

待她走遠了後,玉扳指的顫動頻率方纔慢下來,也只有這時,孟無才聽見它如鞭炮聲一般噼裡啪啦的呼喊。

“行了,人在時不見你囔囔,人走了有什麼可喊得……”孟無注視着漸漸遠去的付娜娜背影,神情愈發複雜。

玉扳指徹底安靜下來,孟無聽了它說的後,帶着安撫意味去輕撫它的全身。

孟無:“我們可能犯了個大錯。”

玉扳指輕晃對此表示迴應。

孟無:“扯什麼你的我的,咱倆要無時無刻站在同一戰線上。”

“你說的對,解決問題是關鍵。但是她竟然能看見我?爲什麼她能看見我?爲什麼她還沒死?爲什麼——”孟無忽然靈光一閃,隨即消失在這個空間。

江浙正準備開始抹左邊的書架了,忽然聽見孟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由一開始的悠遠變化成那種近在咫尺。

他聽見孟無說:“別幹這個了,有另外的事交給你。”

孟老闆的聲音悠悠盪盪飄來,江浙一回頭,孟無就站在了他身後。

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江浙豁然笑道:“老闆還要我做什麼嗎?我皮糙肉厚,什麼活都能幹!”

孟無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這麼說不怕跌了學生的股。”

江浙下意識說道:“也就你這小家子氣的想法才跌了你自己的股。”

這句話一說完,兩人同時頓住了。

在對方的眼睛裡都看到了不可思議。

似曾相識的對話,好像曾經在某個時空對某人說過?細細回憶起來胸口竟還有些酸脹之感。

兩人恍惚片刻,江浙最先反應過來:“老闆要我做什麼嗎?”

“啊,瞧給我忘得。看見沒,在最左邊有一個貼牆的大書架,滿墻的竹牘,幫我看完它。給你加薪。”

在清潔事務之外,嗯,應該加薪。

孟無:“當然,竹簡這麼多,我會陪你一起看的。你就幫我找找有沒有這種事例:因爲非主觀因素而穿到書裡面的,但是現實中已經死了,書裡還活的好好的,還有還有,那個穿書的人爲什麼還能看見不應該看的人。”

孟無一口氣將這些說完,立刻就遭到玉扳指的嚴厲控訴:憑什麼讓我男神做這個?平時讓你沒事多看看,非要跟我嘮嗑,這會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吧!

孟無心道:我給他加薪了,胳膊往外拐的小東西,讓你男神賺錢不好嗎?再說,誰說我沒看書的,整個書苑除了這面牆,數出十本我沒看過的出來給我瞧瞧!

玉扳指幾千幾萬年來與孟無朝夕相處,兩者早已心有靈犀,聽到江浙賺錢了方纔閉上了嘴。

江浙十分自然從地墻裡抽出了一卷,然後又似乎十分漫不經心說道:“穿書?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事存在嗎?”

如果真是穿書,那剛纔她所說的話,不就和付娜娜的情況很是相似了嗎?

孟無早已投身在竹簡中,一字一句看過去,生怕漏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孟無一邊看一邊回答:“爲什麼不存在。你們現在都在研發那什麼時空穿梭機的,就還不能允許穿書這件事存在了?”

孟無口中“你們”一出,江浙頓時機警起來。

但該問的還是要問:“那要怎麼穿?買本書回去就行了?”

說到這,孟無感興致地擡起了頭:“你想試試?古今中外,只要你想得到的書籍,都可以滿足你的需要。童叟無欺,一朝書穿,假一罰十。”

孟無極具玩味的笑,讓江浙險些就要答應。從來吃硬不吃軟的江浙鮮少在別人的臉上看到這幅挑釁的模樣,尤其這模樣面對的還是自己。

但多年平心靜氣的習性還是爲他扳回了一句,拒絕了孟無的提議。

兩人靜默地翻看竹簡上的內容,待江浙已經看了好幾卷時,孟無才猛然想起一事,問江浙:“竹簡上的字大多古文,與現在的字大相徑庭,你怎麼會認?”

江浙從容回答:“我專業就是這個。”

孟無笑了:“那真是太好了!今天這些能看完吧?下班晚回去沒關係,給你加薪!”

忽然發現,“給你加薪”這句話,孟無似乎說上癮了。

江浙當真是不懂,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看着好像比自己更年輕些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有時,她說的兩三句話就表現地輕易能把人看清,是真的能看清,還是在裝糊塗?江浙偏向於前者。

在江浙的幫助下,兩人看完了整面墻的竹簡,江浙效率快,當孟無看完兩小山堆的時候,江浙就已經看完剩下的了。

然而結果令人可惜,孟無並不能從先前的案例中找到原型。

“這該咋辦?要不然把這本書收回去,讓作者改改結局,把那富家女寫沒了?重新給作者稿費是小事,讓上面的人知道了……”

孟無小聲嘟囔着,江浙聽得不仔細,卻也聽了七七八八。

“你指的是《霸道少爺我不愛》這本書?穿書者是付娜娜?”

孟無對他能把事情理解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驚訝了,目前就只對他的目的尚做保留:“就知道你聰明,早點說出來,咱倆還能一起聊聊怎麼解決呢。”

解決當前的問題比任何事都要重要,解決問題也永遠比追究問題,埋怨問題更重要。

孟無收了嬉皮笑臉,一本正經:“除了我剛纔描述的情況,你從哪點得知穿書者是她?”

不然,你也不會這麼篤定。

江浙:“我在打掃衛生的時候,那本書掉了出來,裡面有她的名字。”說完,江浙就收到了一條短信。

江浙將自己所獲得的信息緩緩道來:“奇怪的是,字的確是付娜娜的字跡,但從監控錄像看,她沒有進這家店。”

孟無:“她當然沒有進過這家店……”

因爲經由孟無安排得穿書,無需本人親筆簽字,即可穿入書中。

那麼憑空出現的“付娜娜”作何解釋?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想錯了路子,付娜娜並沒有死去,太平間裡蒙着白布的並不是付娜娜。

粗心的孟無缺少證明付娜娜已死的最後一步——掀開白布。

但是在書裡,玉扳指的反應作何解釋?

孟無沉悶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兜兜轉轉,卻發現,一無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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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某日,碧空如洗,雲淡風輕,盤根錯節的大榕樹下,茅草小舍裡,五、六個梳着兩角辮的小兒搖頭晃腦,裝模作樣吟誦詩詞。

待到夫子喊一聲下課,如同下山的小獸門破門而出。

太叔楠是第一個衝出去的,身後緊緊跟着個小跟班。

小跟班邊跑邊喊:“等等我呀,楠哥哥!哎呀……”一個不查,摔了一跤。

小孩摔跤再正常不過,尤其是跟在太叔楠身後的這個小跟班,跟個五次,四次都會吃一地的泥巴。

但是有五次,太叔楠都會折回去,不是攙她起來就是及時損她兩句:“都四歲的人了,走路還走不利索,阿三婆都幹完活回去了,別說是捉蛐蛐了,都幫不了阿三婆搬穀子了。”

平日裡被說也無礙,反正也都說了這麼多回了。但今天好像是摔疼了,小膝蓋上破了皮,留了點血,心情頓時陰雲密佈:“走不利索了就不利索……我都走四年了,還能怎麼辦!你要急你去,我不去了!爹爹說了,那都是牛漢子做的活,你做這個就是跌了學子的股!”

哼哼一通,鼻涕眼淚糊的滿臉都是。

太叔楠也不嫌棄,從懷裡掏出張繡花的帕子來給她擦淚擦汗擦鼻涕:“也就你們這小家子氣的想法才跌了你自己的股。能站的起來不?”

被說了的孟無更加不開心了:“站不起來了,我不去了!”

太叔楠大人樣嘆了一口氣,蹲下牽扯着孟無的小手,要她上他的背。孟無破涕爲笑,一蹦跳了上去,嘻嘻笑道:“剛纔那話都是爹爹說的!不是我的意思。我一直以來都覺得楠哥哥都說的對,我都站在楠哥哥這邊的!楠哥哥要信了我剛纔的話,那就是傻了。”

“我是傻得,那你是最聰明的賴皮丫頭。還去阿三婆那嗎?”

“去去去,阿三婆昨個還說做了芝麻餅給我吃呢!”

……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這年的孟無四歲,太叔楠六歲,兩小兒相知相伴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