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把琴擺在桌案上,悄悄退了兩步,兩隻手捂着耳朵走開了。
其實雲清早就知道,自己的琴藝又多糟糕,練了許久,一點進步也沒有,那聲音自己都聽不進去,平白增加些噪音。
雲清胡亂撥弄琴絃,只消片刻,便感到身心疲憊,有些厭煩,竟然再也彈不下去了,索性把琴往旁邊一推,坐在旁邊出神。
“小姐,好好的,怎麼就不彈了呢?”雪兒從外面彈出個小腦袋,手裡端了熱茶,放在桌上,輕聲問道。
“若是光這琴也就罷了,可是爹爹好生沒趣,自打年後,便請了京城有名的琴棋書畫四位師傅教授技藝,想來這大半年光景,我雖然已知其技巧,但是資質平平,並無過人之處,一無所長,這可如何是好。”雲清雙手拖着下巴,臉色有些黯然。
“小姐,常言不是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嘛,你肯定會成功的。依奴婢看來,這半年光景,你的進步着實不少,你可要好好練習,爭取在老爺回來的時候,好好表現一番,可不要拂了他興致,更不能讓三小姐搶了風頭。”
“早就聽到下人說起,最近三姐進步很大,琴棋書畫已是無一不精,尤其是一曲琴音,連教導的師傅都讚不絕口,聲稱放眼京城,已是無二,天籟之音,才藝雙絕。”雲清感傷的說道。
“小姐何苦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咱不學琴藝,那針織女紅,書法繪畫學來一兩樣也便好。”
”聽張媽說以前孃親在世,爹爹與孃親恩愛有加,可自從孃親去世後,將軍爹是極少踏進清苑的!似乎都快忘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雲清自言自語。
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又嘆了口氣說道:“哎!若是這樣最好,可是我本就對那些不感興致,況且書上都是說紅顏禍水多薄命,古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先不說,就拿我孃親來講,總聽聞張媽提起來,孃親年輕時爲榮國第一美女,出身富家之女,素有傾城傾國之貌,不僅如此,而且知書達理,風姿綽約,善音律,懂書畫,不知爲多少青年才俊所吸引,後被人嫉妒,劫持到荒郊野外,差點慘遭毒手,後被爹爹所救,所以成爲將軍四夫人,誰料生下我不久,大病一場,不知拜訪多少名醫,用了多少法子,但最終還是香消玉損,由此看來,太過出頭並非一件好事!”
雲清這番話,正好被從外面走來的張媽聽到,不由得一怔,心裡便想:“這四小姐年紀輕輕,便能說出這番話來,心機如此之深,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好事。”
不過說來也真可憐,四小姐從小失去母親,由張媽一把帶大,有她這般偏激想法,也不足爲奇了。
“對了,雪兒,大哥和二哥那邊情況怎麼樣?”
“大少爺和二少爺最近跟風雷將軍走動平凡,近幾日勤加練劍,聽說大少爺已經深得真傳,風雷將軍武功不凡,屬於頂尖高手,看來,大少爺定是以後隨老爺征戰沙場的不二人選,不過二少爺詩詞歌賦要略勝一籌!”
“大哥性子孤傲,平時本就冷漠少語,怪不得這幾日很少見他!不過話說回來,我也好幾日沒有活動筋骨了,手心還有點癢癢了。”雲清笑嘻嘻的說道。
“啊,小姐,那還是算了吧!就憑你那幾招花拳秀腿,還不夠奴婢看的。”
“你這丫頭,說話怎麼這般沒趣,本小姐好不容易有個喜好,便被你打壓了下去!你說算了,我偏要去施展施展拳腳,讓你好好瞧瞧!”雲清玉指輕輕一點雪兒額頭,淺笑盈盈。
說起雲清這套拳腳,還是她苦口婆心請求風雷將軍教的,他本是定國將軍的至交好友,一開始死活不肯,後來終究敵不過雲清的軟磨硬泡,最後終被感動,看她身體纖弱,便教了她這套功夫,一是可起到防身作用,二是可強健身體,僅此而已,但是殺傷力不強,遇上高手,只有逃跑的份。
張媽深知,四小姐雖然表面看起來資質平平,亦無過人之處,論才藝均比不上三小姐和兩位少爺,但是其心裡極其善良,心如止水,寧靜致遠,眼見這位四小姐最近幾日情緒低沉,好不容易有了興趣,張媽實在是不忍心拂了她的興致,所以剛想勸她幾句話,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心裡想道:“由她去吧,只要不要惹出亂子便好。”
雲清靜坐銅鏡前,由雪兒鬆開髮髻,烏黑的長髮已經垂落到腰際,絲綢一般光滑,又似柔軟如水,很快,便由雪兒又重新挽成了個雙丫髻,又斜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
雖說這種髮飾一般用於僕人丫鬟,但是雲清只覺得它簡單大方,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又換上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上繡着潔白梅花,纖腰不盈一握,用一條普通的白色絲質長紗束縛,簡潔不失優雅,臉上薄施粉黛,齊齊的劉海快要遮住了眉毛,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
一旁的雪兒禁不住誇道:“小姐好漂亮,就像雲裡的仙女一樣,再過上兩年,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爲過。”
雲清嗤笑:“小丫頭說的哪裡話,又拿我尋開心,小心我打你。”
張媽點頭笑道:“是啊,我家小姐長大成人了,再過上兩年,就出閣了,以小姐之貌,將來定能找個好夫婿,比那徐琛好上百倍!”
雲清不禁羞紅了臉:“張媽,連你也取笑於我。”
張媽搖搖頭:“並非取笑於你,在我們榮國,女孩子十五歲就要嫁人的,否則會惹得旁人說閒話,小姐麗質天成,惹人憐愛,不知哪家公子又這麼好的福氣,將來娶了我們四小姐!”
雲清卻是羞紅了臉跑掉了。
雲清的父親雖然是官居高位,單也陳腐守舊,竟然偏偏不讓她和三姐習武。
畢竟爲一女兒家,練功夫着實不妥,府內人多嘴雜,要是傳進爹的耳朵裡,到時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習武的事情,只有風雷將軍,雪兒,還有張媽三人知道而已。
清苑的後花園圍牆有個黑色木門,極是隱蔽。
似是年久失修,輕輕一推,便已經散裂開來,門後,是一片竹林,鮮有人來,優雅清淨,空氣清新,是上佳練武場所,雲清發現這個秘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從未被別人談起。
那一片竹林靜謐寬闊,直到曳滿了天際,今日倒是風和日麗,凝固了這一方深沉光景。
竹枝搖曳間, 又有流光婉轉, 綠色蕩起漣漪圈圈,波光粼粼,猶如水色瀲灩。
她喜歡這樣的地方,能讓她心胸開闊,忘記煩憂。
走到林中站好,深吸一口氣,默唸拳法口訣一遍,忽的一聲,身影漸起,極其靚麗,緊接着,拳腳之處,竟有輕微破空之聲,落葉微起,竟有幾分氣勢。
雲清雖然瘦弱,但身材窈窕,她練的很是認真,此時更是如靈蛇出洞,一招一式,俊逸非凡,她已完全投入到這朝霞竹林之中,忘乎所以。
幾個招式下來,雲清已經微微氣喘,額頭也有幾縷清汗,她擦了擦額頭,擡頭看了看天,約麼過了半個時辰了,就該回府了,要是晚些被別人看見,難免會落下把柄。
雲清正欲離開,忽然聽到身後一個拍手叫好的聲音:“好功夫!”
雲清聽到大驚失色,猛的往後轉身一看,又不覺的倒退一步,只見一位風度翩翩男子立於一丈之外,看他年齡,也就十八九歲,身穿銀白色長衫,上有金邊修飾,周身流雲彩繡,水色束腰帶,中間鑲有寶石,手持一柄銀槍,立於身後,奕奕彭輝,一看皆非凡品,更加襯托這位年輕公子清塵脫俗的氣質。
看他年紀輕輕,雲清便稍稍放下心來,開口便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偷看我習武。”聲音裡,分明有三分羞澀之意。
“我便是我,偷看兩字似乎是談不上了,在下只欣賞而已。”年輕公子語氣傲然,嘴抹一絲笑意,上下打量着雲清。
雲清冷哼一聲:“我方纔進入這竹園之中,明明空無一人,本是我先來此,你偷看我習武在先,還想抵賴?”雲清被這人瞧的有些不舒服,美目一瞪,已經有了怒意。
年輕公子笑意更濃,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年輕小姐,只見她一身收身勁裝,腰繫羅紗絲帶,面容嬌好,尤其是那一雙會說話似的眼睛,猶如秋水碧波,純白潔淨。
“即使偷看了,又能如何?”年輕公子也不狡辯,眼睛卻是望向一邊,淡然一笑。
“你這小子鬼鬼祟祟,不像是好人,莫非躲在暗處,想偷學我功夫不成?”雲清微怒。
年輕公子似乎是面露不屑,看了一眼雲清,說道:“小姐此言差矣,方纔我觀你拳腳套路,此功夫雖然旨在進攻,但意在防守,似有真氣環繞周身而不外露,想必傳你功夫之人本意是讓你強身健體,修身養性吧?”
雲清一聽,又羞又怒,當初風雷將軍傳她此功夫之時,確實爲強身之用,但是從未對旁人說起過,這臭小子從何得知,此刻被他一語中的,尷尬萬分。
“你再說我可就不客氣了。”雲清玉手一指,對着那年輕公子開口說道。
年輕公子聽了,忍俊不禁,冷笑一聲,道: “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在本少爺面前還敢擺弄?嚇嚇流氓還行,遇上高手只能逃跑。”
雲清此時心情也無法言語,羞愧難當,顏面掃地,可她好歹是將軍府四小姐,沒想到此人對她如此無理,她再也沉不住氣了,美目圓瞪,要把眼前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子狠狠的教訓一番。
雲清雙腳一蹬,整個身子離地而起,在空中劃了個及其漂亮的曲線,右手一探,直取那年輕公子面門。
年輕公子微微一笑,似乎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身形一閃,竟然消失不見了。
雲清好奇,仔細想了想,一開始她出招時,那小子明明是在站在她面前的,怎麼這一眨眼功夫竟然消失不見了,她滿腹狐疑,左看看,右瞧瞧,“咦?人呢?”
突然,她感到背後一陣發冷,暗道不好,猛的轉身一看,嚇的倒退了兩步,驚叫出了聲:“你,你,你怎麼在我後面?”
年輕公子雙手環抱胸前,也不說話,只是面部的笑意更濃了些。
雲清羞憤之餘,又接連踢出兩腳,竟然連他的衣服都沒蹭到。
雲清打了一個寒顫,今天莫非遇到了歹人不成,此人武功之高,遠在她之上,剛纔幸虧他在背後沒有出招,否則自己可能就要一命嗚呼了。
“你究竟想怎樣?”雲清仗着膽子氣呼呼的說道。
年輕公子笑道:“小姐又說錯了,此話應當是我問你纔是,依我看你還是束手就擒,免得自討苦吃。”
她真的很想出手把那出言不遜的小子教訓一頓,無奈自己武功不濟,拳腳套路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如若出手,只有捱打的份。
雲清突然柳眉一挑,單手叉腰,右手指着他,得意的說道:“你這小子不識好歹,敢對本小姐如此說話,殊不知你已經犯下大罪,擅闖我家竹林,偷看我武功,你該當何罪?我這就找人把你抓了,去官府問罪。”
誰知說了這話,那年輕公子哈哈大笑起來,開口說道:“你這丫頭蠻不講理,信口開河也就算了,明明站在我府中,卻大言不慚說是你家竹林,我這就把你抓起來,定你個擅闖民宅之罪,打上三十大板!”說罷,銀槍一擺,就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