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舟劃過水面,留下兩條白色水浪。
成天賣力划動船槳,用眼神示意坐在船尾的璃幽爲他們的太虛之行出點力。但璃幽不爲所動,她在欣賞風景。
太虛墜亡了太久,河岸邊只有廣袤的平原和綿延不絕的高山,很少能看見建築的痕跡。陽光無法穿過雲層,整個天地好像灰濛濛的,璃幽放眼望去,偶爾能瞥見寺廟的廢墟。
這裡的景色別說優美,和普通都談不上,除開空氣中流動的古老獨特的靈,這裡與宇宙中一些空曠的星辰沒有區別。璃幽卻看得入神了,不知何時她睜開了雙眼,那對琉璃般的紫色眸子澄澈空寂,像一個傷春悲秋的少女,順帶無視了成天希望她能幫點忙的示意。
直到成天忍無可忍,將船槳拍在璃幽的腦門上,這一槳擊碎了璃幽的傷春悲秋,一瞬間略顯傷感的文學少女轉過頭來,神情可怖得像頭巨龍。
“你在看什麼?這裡分明什麼都沒有。”成天選擇對璃幽的表情視之不見,但這是有代價的,璃幽擺出剪刀手,在成天面前的空氣剪下,這一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成天本來的命數中失去了。
“我在看你失去的機緣。”璃幽冷冷地說道。
成天一震,連忙收回船槳,更加賣力的擺動起來,他衝璃幽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您看我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收了這神通吧!”
璃幽沒有理會成天這個活寶,這就是一個不着調的男人,只有關於道的事情他纔會認真。璃幽重新將目光落回遙遠的大地和天空,她持有一份太虛古圖,成天也持有一份,他們二人拼起來已經是一片能睥睨大界的廣袤地域,但這對太虛不值一提。
在這條名爲“阿摩多河”的盡頭,坐落着一方大千世界。完整的天圓地方,一方大千世界只怕都和宇宙內部的天央差不多大了吧?璃幽不禁想道,在這樣廣袤的天地要如何尋找那生之歸源,又要如何謀劃那因果律法?
璃幽思緒萬千,但視線卻是空明。
“真美。”她感嘆。
成天湊過來,眯着眼睛看向璃幽欣賞的地方,“我有些懷疑你的審美了。”
“你又失去一份機緣了。”璃幽淡淡地說。
她單手托起面頰,視線遊離在寥廓的天地間,說道:“我生來就能注視因果紅線,你沒法理解我成長路上看見的東西都是些什麼,凡塵裡的線條又髒又亂,有時還會有幾條粘在我的身上。能體會那種感覺麼?即便我閉着眼睛不去看,命運法也會將它們呈現在我的腦海深處。但我對那些狗血的愛恨情仇毫無興趣。”
“所以你閉眼睜眼沒有什麼區別?”成天的注意點總是與衆不同。
“當然有區別,可以讓我少看到些東西,俗話說眼不見爲淨。”璃幽搖頭,“但在這裡我什麼都看不到,天地之間沒有我能看見的線條,一切因果都在此處斷絕掉了,乾淨得就像一張白紙。這樣的天地怎麼能不美呢?”
成天放下船槳,站起身眺望遠方,好像是爲了得到一個這個世界的確很美的答案。
文學少女的傷春悲秋影響了這個男人,誰讓文學少女是他唯一的合作伙伴呢?要讓合作變得舒適愉快,那就得了解對方感受對方,如果傷春悲秋一點能讓這趟太虛之行順利許多的話,男人不介意感傷一點。
但他還沒來得及感傷,不可思議的東西就闖入了他的視線。
“草!”男人怒罵,他振臂按住璃幽,又一手按住行進的木船,“臥倒!”
阿摩多河上泛起一陣細微的漣漪,成天,璃幽,木船,還有那頭嚼着草的青牛一起沉入水底。
下一刻,恐怖的氣息席捲大地,流轉的輝光侵蝕了這裡。
兩個身影從天地的盡頭一路碰撞過來,刀光劍影間大地翻卷,山脈坍塌,不久前被感嘆美麗的景色瞬間淪爲熊熊燃燒的地獄。其中一個人影在經過阿摩多河時步伐一滯,目光幽深地要刺穿滾淌的河川。但天地陡然一暗,一隻巨爪落下,令人影不得不收回目光,正面迎敵。
“交出《涅槃經》!”天穹之上,一頭巨獸嘶吼着,漆黑的毛髮覆蓋全身。
“追了我幾個大千世界,你該放手了,都這個境界了還不明白不是你的強求不得麼?”
“不是我的只是因爲我不夠強大。”巨獸反駁道,“交出《涅槃經》,我贈伱一部至尊殺伐術!”
“我若不給呢?”
“永恆時間線已經鑄成,你若不給,我殺了你!”
“嘿!”人影氣極反笑,“好膽!今日,拿你這頭蠻子活動活動筋骨!”
人影祭出了一柄長刀,握住便衝上天去。雲層震盪,巨獸的吼聲逐漸遠去,掀起的輝光逐漸暗淡。天空上出現一個巨大的窟窿,而大地焦黑,被刻下深淵般的傷痕。
阿摩多河河底,成天璃幽屏息,青牛啃着水草。
“祂們走了。”成天輕聲說道。
分明能確認那兩個生靈離開了這方世界,他依舊不敢高聲言語。
璃幽空泛的瞳孔慢慢回縮,滿是血絲,她剛纔修改了這裡的因果,抹去了他們來到這裡的命數,但即便如此也險些被發現。可能那個生靈覺察到了什麼,若非對方正處於鬥爭的風暴中心,將發生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至尊!”璃幽嘶啞,要瞞過至尊的視線她付出了全部的靈,超負荷下她的皮膚甚至出現了裂紋,“太虛早就死了,怎麼會出現至尊?”
“祂們不是太虛的至尊。”成天搖頭,“但無論祂們是誰,事情都麻煩了。”
“如果祂們不是太虛的至尊,那祂們從哪裡來?”璃幽深呼吸,律法王冠顯化,恢復着自己,“物質宇宙如今與太虛融合,堅不可摧,不是當初那個能被外來者入侵的地方。祂們不可能從宇宙裡抵達太虛,更不可能……”
璃幽突然怔住了。
成天也露出瞭然的神色。
“我們鑄成了大錯。”
恐懼隱秘地襲來,籠罩兩人,鑄成大錯並非是指將至尊放入太虛,而是他們身處其中,突然覺察到這一切是從未逃過的宿命。
他們在一場驚天的陰謀裡。
“那扇門……根本不是爲我們開的!”璃幽緩緩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