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寢室裡空空蕩蕩的,蕭北和韻聞大概是去上課了。
桌子上有留飯菜,大概是給她的。
果然她看見了壓在飯菜底下的紙條,“寶寶啊寶寶,趕緊讓你媽媽多吃點飯,餵飽你。”一看就知道是蕭北的筆記。
微恙輕笑了笑,轉身走進洗漱房清洗了一番,然後出來吃東西。
她吃的很慢,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吃完之後,她倒了一杯水,然後站在寢室的陽臺上看着樓下的幾個學生在堆雪人。
看了許久,她在以前的自己睡的牀位的書桌的抽屜裡找到了封藏已久的相機,在櫃子裡找到了自己的外套,她便出了門。
外面的空氣已久是冰冷的,原本快要融化的雪因爲昨天下了一整夜,又變成了厚厚的一層,被腳印踩的咯吱咯吱的響。
微恙拿着相機到處亂拍,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發泄過後讓她平靜到腦袋懵懂。
身後經常會有一對一對的情侶走過,猶記得大一的時候她還時常對蕭北說,“如果我以後有了男朋友,一定也要牽着他在學校裡到處亂晃,向別人炫耀炫耀。”
而如今,別說是在學校裡亂晃,就是在學校裡碰面的次數也沒有。
微恙舉起相機,朝着那些路過的情侶拍了一個背影。
墨深,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在她的相機裡的。
微恙以爲自己可以平靜面對的,但是當看見他的時候,眼淚就不爭氣的從眼眶裡泛出。
她咬脣,扭頭就要離開。
耳邊一暖,她被他的長臂從身後抱住,“我終於找到你了。”他像是在嘆息,語氣如獲得了難得的珍寶。
“你找我做什麼?”微恙哽咽的說,“你不是讓我走嗎?不是說你不想見到我嗎?”她掙扎着想要從他的懷裡逃出,卻被他抱得緊緊的,“你放開我!”她咬牙,逼自己狠心。
“我找了你一個晚上。”他的聲音略帶沙啞,“我以爲,你氣消了就會回去的,可是……”
“可是我沒有如你預料中的那麼乖是嗎?”她打斷他的話,“爲什麼每次你想到的事情我都要按部就班的那樣做。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一個人的時候有多害怕,你就那樣把我趕走了,還期望我會乖乖的回去嗎?墨深,我不是你養的小狗。”
“對不起。”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抱歉,“我昨天是氣瘋了。”
“你不是氣瘋了,你是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不過也是,她是你的母親,你當然應該相信她,我算什麼呢?我早就應該看清自己的地位,不該那麼不知好歹的去爭取什麼。”她緊緊的抓住他抱住自己的大掌,“你放開我啊……你不是不想見我嗎?正好,我現在也不想見你!”
“……”他不說話,卻是緊緊的抱着她。
許久,天地間好像安靜的只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她說,“你抱疼我了。”
他手一僵,剛鬆開了一點,她就像瘋了一般的推開他,掉頭就跑。
他一把抓住她,她狠狠得甩手,想要逃走。
墨深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擺脫不得,便狠狠咬了上去。
那樣的用力,真的是用了全部的力氣。
直到她看見了牙印上鮮血直冒,忽然間就軟了下來。
“你真的好可惡,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你怎麼可以那樣傷害我!”她朝他吼,眼淚傾瀉而下。
墨深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對不起。”她看見了他眼底陰紅的血絲,然後一個猝不及防的深吻,她的倔強轟然倒塌。
他有着柔軟的脣,泛着熟悉的氣息,讓她眩暈。
墨深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解釋,只是靜靜的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冰天雪地裡的一道暖光,直達她的內心深處。
微恙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眩暈,一切發生的出乎意料之外,她承認自己的心已經開始發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明明在過程中發過一百遍的誓,說自己再也不要理對方,可是當他真的站在你面前的時候,誓言開始紛飛破散。
這一輪和他的戰役,她以失敗告終。
她曾經也埋怨過自己爲什麼要這樣沒尊嚴,很多年後她想起來的時候總是會笑。那個時候的她啊,就算是爲了墨深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
女人這一生總會出現一個讓她愛到不顧一切的男人,而這樣的情況常常都出現在她們的初戀。
只不過,蕭北呢?如果她知道她這麼快就原諒了墨深,會是怎樣的反應?
那個時候的她不知道,感情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就算再好的朋友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偶爾提一個醒,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思想,在愛情裡迷失方向的女人,任何人的話都是聽不進去的。
這一次,蕭北聽了她的解釋之後出乎意料的冷靜,只是說,“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我都習慣了,只是麻煩你下次不要再人家看恐怖片的時候突然打電話來,又用那種死氣沉沉的聲音叫我去樓下跟你付錢。”
雖然話裡面有玩笑的意思,但是微恙卻很真心的說了“謝謝。”
蕭北擦擦雙臂,受不了的說:“不要那麼肉麻了,我不是何大神,不吃你這一套好不好。”
微恙失笑,又一次感覺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友在身邊真的很幸福。
蕭北說:“你不用對我有什麼歉意,因爲我喜歡你,所以纔會對你這麼好。但是,你讓我擔心。”
“……”
“你真的要找個時間跟大神談談你們孩子的事情了,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她笑笑,一種無力的感覺涌上心頭。
下意識的摸摸肚子,裡面是一條小生命啊……到了現在她還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墨深常說,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
晚上墨深接她回去的時候,公寓裡並沒有見到阿姨的身影,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墨深去弄飯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過去纏着他,而是坐在牀上發呆,聽着《愛情轉移》,她在酷狗裡隨便點的一首歌,一部電影的片尾曲。
記得這首歌剛出來的時候,她一遍遍反覆的聽,就像她喜歡的所有歌曲一樣,喜歡的就一遍遍單曲循環,直到厭了、倦了。
徘徊過多少櫥窗住,過多少旅館,纔會覺得分離也並不冤枉;
感情是用來瀏覽, 還是用來珍藏 ,好讓日子天天都過的難忘;
熬過了多少患難 ,溼了多少眼眶 ,才能知道傷感是愛的遺產;
流浪幾張雙人牀, 換過幾次信仰 ,才讓戒指義無反顧的交換;
寥寥數語卻好像是道出了愛情最不堪的現實。
有個人說,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愛情到最後都會是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搶着一個遙控器……
她想起在回來的路上,坐在墨深的車裡,這一回,換成墨深不斷的跟她說話。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討好,也許是真的覺得虧欠,也許是真的覺得是他錯了,只不過他那樣高傲的人始終都沒有像她解釋什麼。
如果換成是以前,他如此的討好,她也許會覺得是上帝的恩賜。
只不過現在爲什麼她還是覺得心口悶悶的,有什麼東西還沒有被放下來。
吃飯的時候她沒什麼胃口,懶懶的扒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墨深問:“怎麼了?”
“吃不下。”
他蹙眉,“生病了嗎?”
“沒有。”她搖搖頭,“就是不想吃。”
這一刻,她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完全忘記了蕭北在她臨走的時候提醒她,要多吃點飯,就算是爲了肚子裡的寶寶。
她想,以後她能不能試着少愛他一點,這樣就算未來有什麼不測,她也不會太過於傷心難過。
“你……”墨深靜靜的看着她,道:“你還在生氣嗎?”
“……”她不做聲。
他輕嘆,“先吃飯好嗎?吃完,我跟你解釋。”
微恙擡頭看過去,對上他的眼睛,溫情的,她能讀懂,那種溫情叫**情。
“嗯……”她重新拿起筷子,在碗裡的飯上畫了一條線,“我就吃這些,我真的吃不下去。”
墨深搖搖頭,在她的線條上又加上了一跳:“再加這些。”
“不要……好多。”
“聽話。”
她抿抿脣,在他劃的線條上切了一半,“最多就這些。”
墨深想了一下,最終勉強同意。
微恙低頭吃了一口飯,突然就笑出聲:“好像在菜市場買菜一樣,討價還價的。”
墨深脣角微勾,夾了一個她喜歡吃的菜到她碗裡。
她一愣,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
很多年後,她時常想,究竟是上天註定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爲什麼她始終逃離不開對他的愛。越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卻越是陷的無法自拔。
吃晚飯,洗完澡之後,她坐在牀上擁着被子繼續發呆。
墨深從身後將她環抱,他抱着她,她能感覺到他的顫抖,然後她聽到她懊惱的對她說:“微微,對不起,我愛你,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你。”
她想故作淡漠,眼淚卻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只因爲他的那句,對不起,我愛你,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你。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墨深什麼都會,卻從沒學過如何去愛人。
雖然心裡很難過,但是她還是狠下心別過頭:“這不是理由,墨深,在感情方面,我不能一輩子都這麼遷就你,很累的。”
“我知道。”低啞的嗓音裡透出濃厚的落魄:“我從沒有喜歡過其他女生。從五歲認識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你,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你是我長大要娶的女孩,只是……”他自嘲的笑,“我沒有想過我爸會跟我媽離婚,離婚的原因是因爲你的母親。微微,自從我跟我媽離開了之後,我們受了很多苦,曾經一度,我都在心底恨過你母親,甚至是你。我知道昨天的事情是我媽的不對,但是……微微,你知道嗎?我媽她……有一段時間曾經進過精神病醫院。”
微恙倒吸一口氣,“阿姨她怎麼會……”
墨深溫柔的輕撫着她的長髮,一點都不吃驚她的訝異,“前幾個星期,你問我是不是有心事,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她
來了這裡之後,你們之間一定會出什麼事……果然,被我猜到了。但是,微微,我真的不能夠跟一個又精神病的母親計較,你能諒解嗎?”
“……”微恙說不出話,她轉過身,伸手抱住墨深的腰,將臉埋在他的心口。
他抱着她,聞着她的髮香,看着窗外又開始紛揚的雪。
恍若隔世,青春的灰燼裡,他的夢裡曾經有過黯然的記憶。
那時是母親強硬的把他帶走的,後來他才知道,她並不是那麼的喜歡他,而是爲了氣父親,將他唯一的兒子帶在身邊,以爲會逼他回頭。
離婚之後他便沒有跟父親見過幾次面,每次偷偷的見面,都會奇蹟的被母親知道,回家後難免避不了一陣毒打,打完之後她就會哭的像個孩子,“我什麼都沒有了,爲什麼連兒子都不站在我這邊。”
那段時間他聽的最多的就是她的抱怨,比如:“別人家的孩子,爸媽離婚之後,孩子都會站在媽媽這邊,有些孩子還會幫着媽媽大罵那些狐狸精,爲什麼你一點動作都沒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又比如:“你果然是何家賢的孩子,跟他一樣沒良心!”
她學會了抽菸,每次他放學回家,都可以看見她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裡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仰頭把煙霧噴向天花板的樣子。
她不工作,積蓄全部都花在買菸買酒上面,酒醉了,看見在書房裡寫作業的他,她就會一把將他桌子上的書籍都推到在地,然後撕爛他的作業本,一邊撕一邊咒罵:“學習好有什麼用?考大學有什麼用?何家賢還有個高級幹部呢!不還TMD跟我搞外遇!”
他就站在一邊,看着她又哭又笑,像個神經病。
等她鬧夠了,他就沉默的將房間整理好,然後將被撕成碎片的本子一張一張黏貼好,這比做功課還要累,每次都是黏到凌晨。
老師發現他的本子經常都是爛的,問原因的時候,他面無表情的說,“是我媽撕的。”
於是老師來他家做家庭訪問,只不過剛踏進客廳,就被他瘋子一樣的母親給趕了出去。
接着他被無情的扇了一個巴掌,他擡頭,看見的就是母親猙獰的面孔,耳邊是她吶喊的咒罵:“你這個畜生,居然敢跟別人告狀?我白養你了,你以爲把我氣死你會有好日子過嗎?你爸跟那狐狸精已經有個孩子了,你以爲他會在乎你嗎?”
那時候墨深才上初中,看着眼前癲狂的母親開始懷疑,她真的是曾經那麼疼他的母親嗎?
後來他才知道,父親是母親的一切,當初因爲父親喜歡微微,所以她也喜歡,跟她買漂亮的公主裙,做她喜歡吃的東西來討好父親。父親疼他這個兒子,所以母親也疼他。
被打過之後,通常墨深都是一個人走進廚房去弄飯,自從母親嗜酒之後就沒做過飯了,所以他經常會被捱餓,於是便學會了自己做飯。昏暗的廚房裡還能看清他兩邊被打的紅腫的臉,他從來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最多隻是看着鍋裡沸騰的湯發呆。
沒有人會知道,那段時間,世界上曾經有過這麼聽話的男孩,每天按時的起牀,做雙份早餐,一個給自己,一個留給她的母親,中午放學別人都在學校吃飯的時候他還要千里迢迢的回家做飯給母親吃,晚上回家做晚飯後,他纔開始做作業。
如果沒有意外的寫完作業後,他會充滿酒味煙味的屋子整理一番,只不過,第二天,它就又恢復了原樣。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接着,母親的神智開始不是很清楚,很多的時候他會看見她抱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洋娃娃坐在牀上,假裝在哄孩子的模樣自言自語:“嗚嗚嗚……墨深好乖,你要好好聽話,好好學習,這樣你爸爸就會喜歡你,喜歡你他纔會永遠不捨得離開我們。”
他會站在門口看她很久很久,因爲那樣的神情,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了。看久了之後,他會走過去,拿掉她的娃娃,對她說:“媽,吃飯了。”
她會擡起頭,朝他傻傻的笑。
他仍是沒有表情的看着她,到了現在,他忘記了什麼是被愛,什麼是被疼。他的表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少。
小時候的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小霸王”是沒人疼沒人愛的,所以他也不再愛別人,疼別人,對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冷眼相待。
他一直以爲自己會這麼冷淡下去,淡然的承受癲狂的母親,直到她將他逼到了絕路上……
因爲母親的關係,他身邊從來就沒有朋友,更別說會像其他學生一樣每到雙休日都會約想好的同學一起來學校做作業。
雙休日的其中一天是他打工的時間,因爲除去何家賢給他的學費之外,生活費全部被母親拿去買酒買菸了。
直到有一天母親居然突發奇想的帶他去買衣服,一改以往的頹廢摸樣,打扮的跟貴婦一樣。記得當時所買的衣服都是上百的,其中一件毛衣就花了700多,對於那個時候的他們來說是很昂貴的。
當天晚上她要他換了衣服帶他來到了G市有名的夜總會,他看見了一個打扮很**的中年女人見到他的時候兩眼在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下發光。
他才知道,母親窮的居然想要將自己的兒子賣給貴婦當情人,說白了就是“鴨”。
奇怪,或許是他已經習慣了,他沒有特別的生氣,只是掉頭就走,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和她一樣頹廢的夜總會。
那一走,他跟母親分別了一年,那一年裡,她去了什麼地方,他不知道。
很奇怪,她明明就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可是她不見了,他居然還會焦急。他想也許是自己還沒有冷漠到骨子裡。
在這一年裡,他曾四處尋找打探她的消息,以爲她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他跑去她以前上班的地方,打自己以前認識的一些阿姨的電話,得到的結果都是自從離婚了之後,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單位上說如果找到她的話麻煩請她來辦理一下辭職手續,她的朋友說找到她的話也通知她們一聲。
那段時間他是真的很擔心,每天都睡不着覺,只要電話鈴聲一響起,他的心就會跳。
直到一年後,她好像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他,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原來,他也是害怕孤單的,母親那般對他他也沒離開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爲他害怕自己會孤單的一個人,害怕房子如同墳墓一樣的沉寂。
高二暑假那年,他在語言方面已經達到了同傳的水準,自此,他開始接了很多翻譯的工資,待遇頗高,大一的時候他便買了在離學校不遠處的這間公寓。
這幾年,他沒有再見過母親,也從來都沒有跟何家賢見過面。
他不是沒有接到過他打來的電話,只不過每次看見那名字在手裡面閃現的時候,他不是任由它一直閃着就是直接掛斷。
看着手機每次都恢復平靜之後,他的脣角會冷漠的勾起。
無論如何,總該是有恨的。
恨他也恨那個女人和她的養女。
就像是冷漠的東邪曾說,“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甚麼叫忌妒,我不會介意他人怎樣看我,我只不過不想別人比我更開心。”
一瞬間兩個世界,她曾以爲她料想的墨深的另一個世界原來與真實的相差那麼的遙遠。
她愛上的這個男子,他俊美的外表時而凜冽時而溫情,卻沒有人直到他底下不爲人知的壓抑,他有他的信念和執著。
微恙撫上墨深的臉,曾經以爲自己從小就沒父母拋棄,已然是世上沒有太多愛的人,可是她錯了,面對墨深,她忽然有了太多的柔情。
墨深說:“雖然有時候我也很討厭我媽,但是更多的事情我同情她,無論他對我的母愛有多少,但是她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必須尊重她,兼讓她,你懂嗎?”
“以前不懂,但是現在懂了。”她微笑的看着他,她是一個不知改如何安慰人的人,並且她也知道,墨深不需要任何安慰。
“微微,你是一個過分敏感又缺乏安全的女生,我該怎樣才能讓你快樂。”
一個自己都未曾快樂過的人怎麼能給別人帶來快樂?
她說:“墨深,我沒有不快樂,我只是覺得孤獨,。”
“孤獨?”墨深如潑了墨般漆黑的眸子裡露出小孩子一般的迷茫。
微恙撫着他的眉眼,淺淺微笑:“嗯,所以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多陪陪我好不好?你知道女人都是喜歡浪漫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跟你在每個雙休日的某一天做只有我們兩個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墨深的擁抱時輕柔的,他低下頭,脣瓣碰觸到她的脣,她癡癡的笑說:“你幹嘛?”
他說:“吻你,也是兩個人才能做的事情。”
……
也不知道是不是墨深跟他的媽媽說了什麼,好些天,她都沒有再過來。
於是他們之間的隔閡很快就消散了去,並且比以前更好了。
雙休日的時候墨深會牽着她在雪地裡散步,累了就坐在路邊的休閒椅子上,他會去給她買紅彤彤也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冰糖葫蘆。又賣紅薯的奶奶推着車子過來,她會貌似自言自語的說:“好香啊。”然後墨深就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了。
好像他們每次出來散步都會碰見那個賣紅薯的老奶奶,以至於買久了,他們都熟悉了。
那段時間,微恙把忘記在寢室的相機拿了回來,走到哪裡拍到哪裡,因爲她發現墨深幾乎是沒有相片的,每次跟他拍照的時候她都會學女流氓一樣,一根手指輕勾他的下巴說:“這麼好的臉蛋不拍下來實在是太浪費了,你說是不是啊?小帥哥?”
其實墨深是不喜歡拍照的,因爲拍照的時候他基本上是沒表情的,這個時候微恙就會做各種古怪的表情惹他開心。
於是她的相機裡便記錄下了各種表情的墨深,很多都是其他人都見不到的。
她捧着相機的時候會傻笑,好像那是她一個人的寶貝。
不可否認,那段時間她是快樂的,墨深竭力的做到了補償,基本上她想做什麼,他都會答應,以至於讓她有種錯覺,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太陽,他也會用箭把它射下來。
只不過,她始終都沒有勇氣對墨深說出孩子的事情。
每當蕭北問起的時候,她總說說:“讓我找個好時機。”
她就說,“你就拖吧,拖到你肚子大想拖都不能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會
在她的眼神裡看見怒氣,和一絲心痛。
其實她心痛很難過,她知道自己很沒用,可是這件事情說出口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十二月份,她等到了八級考試。
在墨深前幾個晚上抓題和一大早爲她煮了香噴噴的早餐的情況下,她鼓足了勇氣走進了考場。
其實大一的時候她就報了六級和八級考試,結果是六級過了,八級慘敗。
幾個小時的時間,直到把整個試卷全部做完,她才真切的感受到新題型的變態。突然想起補習班的老師說過的,出題人於是就這樣恬不知恥的考我們,現在想想,真的是恬不知恥。
走出考場的時候,耳邊是考生們亂砸的聲音,有些在抱怨題目的變態,有些在對答案,對到不一樣的時候A會抱怨,“我一開始就是選這個的,後來又被我改了,氣死我了!”然後B就會說:“也許是你的答案是對的,我也在這兩個選擇離猶豫不決哪!”
微恙笑笑,徑直的向外面走去。
雪白的廣場,熟悉的車子如約而至。
心愛的男子走下車,風衣微揚,玉樹臨風,惹得女生紛紛回頭。
微恙迅速的走過去,把他拉進了車裡,然後自己也飛快的上車,大大的舒了口氣。
墨深斜着眼看她,“怎麼搞的跟逃難一樣?”
微恙嘿嘿的笑:“你的面相太招搖,我不想讓那麼多女生用花癡的眼光看着你,你可是我的。”
“好霸道。”他輕笑。
“呵呵。”她也笑出了聲,感慨的說,“以前還沒跟你合好的時候,每次看見你開着車從我面前經過,我就會想,什麼時候那個副駕駛座位上的位置能是我的啊……墨深,從此以後,這個副駕駛座位都是屬於我的好不好?其他女生一概不能坐?”
墨深瞄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遞了袋東西給她。
她好奇的打開,立刻聞到了她最愛的糕點香味,她食味大動喜滋滋的問他:“給我的?”
墨深點點頭。
說真的,懷了小寶寶以來,她總是容易感到很餓,看着手上的糕點,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拈了一個,居然還是溫熱的。一口咬下去,味道棒極了。
吃到一半,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外面倒退的公路:“這不是回公寓的路啊?”
“嗯。”他頓了頓才道:“去看看我媽。”
“啊?”微恙的流露出的是絕對的驚訝,想就沒想就脫口而出,“她不是去了鄉下麼……”
“……”
“……”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太對,她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她上次有說過她會回去啊……”
“她沒有回去。”墨深轉頭,鄭重的望着她:“我已經跟她談過了,以後我們每個星期去看她一次就可以了,微微……這是做兒女必須要做的事情,你知道嗎?”
回望着他黑色的眼睛,她微微笑:“我知道。”
轉了幾個彎,車很快就駛進了一排熟悉的老院。
久違的神經緊張又碰觸到了微恙的心臟。其實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平靜根本就沒有讓她做好再見到墨深媽媽的準備,上次發生的事情證明她與長輩的溝通能力也並不是那麼的好,更何況阿姨的心理是幾十年打造的固執。
她很墨深之間的關係,她能夠理解麼?
如果這一次再碰壁怎麼辦?
以後他們會不會要受到更大的阻礙?
算了,來不及去想那麼多了。微恙看着近在咫尺的梧桐樹,既然是早晚要面對的事情,她也只好坦然面對,希望多番的真誠相待能得到阿姨的一次寬容。
只不過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一見面,阿姨就以臉嚴肅的站在院子門口,似乎並沒有打算讓她進門的樣子。
她說:“你這個女人究竟給我兒子吃了什麼藥?他竟會這樣的迷戀你。”
微恙當時的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她想問墨深說你不是說你跟你母親談好了嗎?
可是當她看向墨深的時候才發現他緊蹙的眉宇之下也有的訝異。
微恙心想,也許是他們真的將阿姨給逼絕了,所以她再也不用在墨深面前僞裝成對她很滿意的樣子。
她說:“阿姨,你能不能公平一點,我跟墨深是相互喜歡纔在一起的,我就怎麼狐狸精了?”
“你不是狐狸精,墨深能給你迷住?”
微恙想笑,可是難度太高:“您的意思就是說只要跟墨深在一起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咯?那既然滿世界的女人都是狐狸精,那你爲什麼不看開點,乾脆讓墨深跟我這隻狐狸精在一起不是省事多了?”
“看看!看看這女人說的是什麼話!”阿姨用手指着微恙,顫抖的可以,“墨深,你怎麼就那麼不爭氣,這世界上的女人就死光了嗎?你就一定要跟那個女人的女兒在一起,你這樣做你對得起我嗎?”
“這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微恙的脾氣一上來,倔強的像只牛,“我跟墨深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您用得着這樣嗎?你過去又給墨深多少關愛?在他找女朋友的時候不給自己的兒子祝福,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搞破壞,你這樣做就對得起他嗎?你就利用墨深那麼孝順,整天騎在他頭上,以爲他就不忍心丟下你不管麼!”
“我自己的兒子什麼樣我知道,他就是跟你在一起之後學壞的,他本身是個多孝順的人啊,他小時候可聽話了,老師那時候總誇他呢,就是因爲你!因爲你這個狐狸精,他才變成這樣的!”
墨深的母親語氣中透露着對過去的懷念和對自己兒子奄奄一息的期望。
只不過墨深只是淡漠的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聽到你叫微微狐狸精,我跟她在一起是我的事,如果你同意,我們以後會是快樂的一家人,如果你不同意,我會盡到做兒子的義務,每個星期回來看你。你總是責怪別人對你不好,什麼都是別人的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別人偏偏就對你不好?難道你自己就沒有錯?你裝瘋賣傻了這麼多年,已經夠了。”
說完,不只他的母親傻了,連微恙也傻了,只能呆呆的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離開。
直到離開的院子,來到了梧桐樹下,她扯扯墨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剛纔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對不起啊……我本來也想好好的跟阿姨說話的,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聽到她說的話,我的腦袋裡就有兩根小火苗在不停的竄啊竄,墨深,你會不會怪我?”
墨深深深的看過來,漆黑的眼眸剎那間照亮了她的眼,“我怎麼捨得。”
他手心的溫暖,絲絲縷縷滲透她的肌膚,無聲無息地蠱惑着她。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一時有些神思迷離。
耳邊忽然傳來了墨深母親在門口哽咽的吶喊咒罵:“滾吧,滾吧,你這個畜生,等那個狐狸精哪天跟別的男人跑了,媽也許都死了,你就孤獨一人吧!”
墨深的眼睛始終看着她,而她卻穿過他的手臂望見了阿姨猙獰的面孔。
忽而,一個手掌伸過來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耳邊是墨深的聲音。
後來微恙才知道跟墨深母親這樣的人接觸久了,人的性格會走兩種極端化,要麼就是跟她每天竭斯底裡的吵,要麼就是當做耳聾什麼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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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跟墨深的表現剛好走了兩個不同的極端。
微恙覺得自從這次之後他們之間的感情彷彿更加牢固了許多,或許是因爲這種壓力讓彼此意識到在一起的時間要懂得珍惜。
對於墨深的媽媽最後的那句話,微恙想了很久。
墨深的媽媽表面上是個瘋子,其實內心什麼都清楚,她知道墨深捨不得離開她這個母親不是因爲其他原因,只不過是因爲他不想失去她這個唯一的親人。雖然說何家賢也是他的親人,墨昭也算是,只是他們組成了另外一個家庭,以墨深的性格還是會介意的。
如果說當初他的媽媽也跟着其他男人組成了一個家庭,也許墨深就不會有那麼強大的依賴感,只不過那樣的墨深,會更孤獨更可憐而已。
一個沒有課的下午,她打算一個人去做產檢。
出教室門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蕭北,因爲心裡覺得抱歉的關係,這幾天她們之間表現的非常的尷尬,兩人坐一起的時候也好想沒什麼話好說。
“呃……北北,你怎麼還沒走?”她是故意等到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才離開的。
蕭北帥氣的挑了挑眉毛,“怎麼?你很不想看到我?”
“不是,當然不是。”微恙頗爲委屈的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你。怕你看見我就會生氣。”
“知道就好。”蕭北一把將她手上的包包拿過來扛在肩膀上,“你不知道怎麼面對我我不生氣,如果你躲着我一個人偷偷跑去產檢,我就真生氣了。”
微恙一愣,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產檢?”
“你以爲我跟你一樣沒長記性麼?第一次陪你去的時候醫生不是有說過麼?”
微恙聽完,傻傻的笑,看見蕭北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走上去拉着她的手臂討好的說:“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就算在生我的氣也還會關心我。”
蕭北用手指戳戳她的頭,兩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就算真的有什麼隔閡,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了。
做產檢的還是上次那個姓蘇的醫生,看上去很和藹,在醫院的名聲頗好,只不過讓人可惜的是他唯一的女兒在一場車禍中去世。
蘇醫生告訴她,她的寶寶已經是第七週了,算算時間,應該是她幫到公寓住的那段時間吧,那段……她毫不懷疑的幸福時光。
臨走的時候她特意問了一聲肚子大概到了什麼時候會開始凸出。
醫生說四個月的時候就有微起了,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大概五月份就顯而易見了。但是也有例外的人,四個月就能夠看的出了。
和蕭北在小區下面分開的時候,她終究是沒忘記提醒她早點講寶寶的事情告訴墨深。
她點頭說會的,只是,還是會猶豫吧。
雖然這段時間她能夠清楚感覺的墨深對她的好,可是他們之間遠還沒有走到那樣的位置,而且從他上次對待她如果懷孕的建議……
其實,真正讓她躊躇和餘悸的,是她的心。
她害怕的是,如果真的說出了口,又或許會是他們之間剛癒合之後又一條裂縫的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