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來之前就聽過蘇老師的名聲了,蘇老師在小鎮上很有名哦,聽說教出來的學生考上的都是重點大學。”
微恙似乎這纔想起了自己這些年做了什麼。
她想把自己手下的每個學生都培養成那時候的墨深,聰明才智,成績傲然。
他有一副做什麼事情都認真的神情。
他有一個碰到什麼難題都能迎刃而解的頭腦。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想念他,原來這三年裡,無時無刻他都侵佔了自己的思念。
“我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微恙擡頭微笑:“何翻譯官有個嬌小漂亮的女朋友,你們才很幸福。”
墨深勾勾嘴角:“謝謝。”
微恙說:“如果兩位有空,可以去看看小鎮上很有名的千年姻緣樹,它是我們這裡很有名的一道風景,聽說只要將自己喜歡人的照片用紅繩掛在上面就可以讓你和你喜歡的人一起被槐樹祝福。”
事後,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傻了吧?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墨深,居然說出了那樣的話,就連蕭北知道了都大罵她蠢。
因爲,聽說將相片掛上去的一對人最終都走到了一起。
不是她迷信,只是人對一些特別在乎的事情總是會出奇的敏感和小心。
就像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她每個月都要看看自己的星座運程。
就像她寫小說的那段時間,經常去測自己筆名的兇吉。
就像她追墨深的那段時間,就連自己的手機號碼,QQ號碼的兇吉都要測好,然後兇的就要被換掉,不然她會以爲是這個阻礙了墨深接受自己。
有時候想想,女人就是這麼傻,總是自己幻想不存在的事情,患得患失。
一行人分別各自回去的時候。周延風先把舒雅送到了家,然後是微恙。
一路上她都顯得特別的沉默,眼睛看着窗外,再也沒有心思去管車內的兩人吵的有多熱鬧。
待到舒雅離開,車上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周延風說:“本來跟舒雅說一起去唱K的,瞧你也沒了心情,就各自回家了吧。”
微恙點點頭,神思恍惚。
車子開的並不快,路旁的景物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即便是已經熟悉了三年。
突然很想回G市去看看,看看當年的A大,看看當年他們住的那個公寓小區。想知道當自己看見那些的時候會不會心還是像被刺一般的疼,想提醒自己當年做過的事情,想讓自己後悔這是自己的罪有應得。
見她沒出聲,周延風停下車,扭頭看着她,有些擔心的說:“你可別哭啊,那天的遊戲,我不是故意欺負你的。”
微恙笑:“這有什麼好哭的。”
也是因爲有他的提醒,纔將她的表面故裝的淡定炸的面目全非。
街上的行人,人行道上的紅綠燈。
這些年她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堅強,努力的讓自己明白就算離開了墨深,世界還是在轉,她還是要獨自生活。
她怎麼可能會哭。
墨深……
墨深。
無數次獨自害怕孤單的夜晚。她就是這樣念着他的名字,讓自己變得堅強,非常非常堅強。
周延風說:“不瞞你說,我跟程威以前是高中同學,聽說了一點你跟墨深之間的事情。也是程威的託付,這些年我纔對你特別照顧的。”
微恙顯得有些訝異,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可我也知道就算沒有他的託付,你也會照顧我的吧?”
周延風說:“那也是,我這個人特別喜歡照顧美女……”他頓了頓才說:“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綜綜……他是何翻譯官的孩子吧?”
“……”微恙驚錯的看着他。
周延風笑:“這麼明顯的事情誰能猜不出來,何況綜綜也姓何。我那天跟你說和翻譯官來這之前要了你的資料看,是我給過去的。當時我騙你說你所有的資料包括有孩子的事情都傳了過去,是騙你的。就是想要看看你的反應。”
“所以……”
“所以那天傳過去的資料只有你在中學時候做過的豐功偉績。你也太小看我了,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將別人的個人隱私隨便傳給不認識的人看啊。”
微恙抿抿脣瓣,想了好久才說:“既然話說到這裡,我也沒必要隱瞞你,綜綜確實是墨深的孩子。但是……我能不能拜託你跟我保守秘密?”
“理由呢?”
“很簡單,你也看見了,他有女朋友了。當年是我先離開他的,並且在心裡發誓如果再重逢他身邊沒有喜歡的人,我會努力的去爭取,但是現在……我只能祝他幸福。何況……他現在已經是G市頂頂有名的翻譯官了,我算什麼呢?”
不滿意她的自暴自棄,周延風說:“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講究門當戶對麼?何況以何翻譯官的品行,我覺得如果你把事情說清楚,他一定會理解的。”
“理解又怎樣?多增加一個負擔嗎?要他內疚嗎?”微恙搖搖頭,“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綜綜是他的孩子。”
“死腦筋,難怪連偉大的翻譯官都會被你氣的不成樣子。”
她笑:“你對他很有好感嗎?總替他說話。”
“我是對他有好感,那是因爲你的緣故,愛逞強的蘇老師。”
她無言以對,這些年,這一句話,她已經從身邊所有認識的人嘴裡聽過不只一遍了。
就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愛逞強。
周延風說:“你知道我特別欣賞你哪一點嗎?”
微恙失笑:“該不會就是我很逞強吧?”
“算是一點,還有就是神經粗,腦袋轉不過彎來。”
微恙茫然:“這算優點麼?”
“你也知道不算,可是這樣的人都能夠安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說明她有小強一樣打不死的精神,能不算優點麼?以前我就在想,要是誰愛上你這樣的女人一定很倒黴。”
“爲什麼?”
“因爲你自以爲做的事情是爲了別人好,可是有沒有想過,別人覺得這件事是好的還是壞的?”周延風嘆息:“但是即使是這樣,偏偏也有人願意爲你倒黴。就比如何翻譯官,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他對你好有很深的感情。”
微恙笑:“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沒有感情,會在你危險的時候,連自己都顧不上要保護你?沒有感情,以他那樣的性格會讓你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醫院裡都不鬆開?沒有感情,會在你撇清和他關係的時候那麼生氣,就差頭頂沒冒煙了。那麼明顯的事情,瞎了眼的人都能看的出來。”
“是嗎……”微恙又失神。
“是啊,蘇老師。”周延風發動車子,開始繼續行駛:“我們平時教學生不是說要敢於追求自己的夢想嗎?爲什麼你教會了那麼多人,自己卻一點都沒醒悟過來。”
“可是……他已經有……”
“有女朋友?又不是有老婆了,有老婆了還能離婚呢!這年代誰還那麼保守?”周延風理所當然的說:“蘇老師,瞻仰未來是最重要的,要把過去拋在腦後,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你現在要做的呢,就是趕緊將何翻譯官給拿下來,省的你以後後悔。”
……
酒店裡。
洗完澡的路箏從浴室走出來,沒看見在客廳裡的人,目光移向窗口,那道頎長的身影倚靠在窗邊,指間燃了根菸,煙霧繚繞中,俊美的面容飄忽而迷離。
“怎麼又抽菸了?”路箏走向他,柔柔的說。
墨深回眸,看了她一眼,正要將手裡的煙丟進菸灰缸。
“別。”她忙說:“你抽吧,我不介意的。”
有一些女人喜歡那種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什麼都依着他,聽他的話。
路箏其實算不上是這樣的女人,只不過是因爲她太愛墨深,害怕失去他,所以什麼都聽他的。
她知道墨深以前換過很多女朋友,並且有過其中一個很有經驗的告誡她:跟沒有心的人談戀愛是很累的一件事。
既便如此,她還是選擇跟他在一起。
墨深對她很好,很溫柔,即便這樣讓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情侶反而更像是普通的朋友那般。客氣般般,但是她還是貪婪的想巴望住他的人,和他的好。
她柔柔的從身後抱住他,輕聲問:“你不開心嗎?”
他挑眉,熄了煙:“怎麼說?”
“因爲從我來這裡,你都沒跟我笑過。”
即便是他笑的很少,但是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會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他望向她,有些勉強的勾勾脣。
可即使是勉強,那樣的笑容也好有魅力。
這場虛無縹緲的愛情,只有她一個人沉醉在其中,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麼的清醒、理智,無時無刻都記得保持紳士風度。
每一場的愛情,都給人一種他始終置身事外的感覺。
“墨深,我是你的女朋友。”她突然輕聲說。
墨深轉過身,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沒……”她搖搖頭,“我只是太想你了。好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墨深一僵,這句話……有個人也曾經這樣失落的跟他說過。
“墨深……”她可憐兮兮的仰起頭:“你爲什麼從來都不會吻我?”
情人之間該做的事情,似乎總是她主動,主動牽他的手,主動抱她。
而他,就像是一個好學生一般,只有她做出了第一步的演示,他纔會學會依着相同的動作相同的步驟去做。
“吻你?”他的黑眸出現短暫的茫然,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低下頭在她的脣瓣留下一個輕吻。
就跟當年他換過的女朋友如出一轍,女方的要求,他會做。
只不過會讓人感覺到是被強迫的做着他其實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
然後他的很多任女朋友對說,墨深是一個在任何方面都完美的無懈可擊的人,除了愛情。
她們說,他不會愛人。
她來之前,那個叫做思弦的女人跟她說:“墨深大學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會愛人,但起碼他還有心,而現在,即便他學會了如何去愛人,但也是強迫自己去學,像他自己給自己設定的一個任務,然後完美的執行。表面上做的無懈可擊,卻是沒有實質內容的。”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墨深問:“你怎麼了?”
路箏搖搖頭:“沒什麼,我很高興,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吻的。”
墨深失笑。
路箏問:“晚上有什麼活動嗎?”
“嗯,下午範院長會過來,晚上鎮上會舉行一個歡迎會。”
路箏吐吐舌頭:“不會是坐在那裡聽長篇大論吧?會很無聊的。”
“應該不是。”墨深說:“聽說是學生想出的一個歡迎會,內容很新奇。”
“是嗎?”路箏問:“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
和路箏聊了一會兒,墨深便讓她在自己房間裡休息,自己單獨開了另一間房。
下午,路箏躺在寬大的牀上,難免有些失落,這麼久了,墨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碰她一下。就連她主動送上門,他都視而不見。
她將頭埋在被子裡,默默的流着眼睛。
果真,愛上一個沒有心的男人那麼的累。
而此刻,墨深前腳剛進房門,程威就隨後跟了進來。
墨深見他身穿一身黑色的王子服,肩膀上還帶着金色的流蘇,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看着他:“怎麼穿成這樣?”
“晚上的歡迎會啊,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學生想出來的主義,讓嚴肅的歡迎會變成輕鬆的化妝舞會!”說完他還伸出帶着白色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晃,上面的銀鏈子互相碰撞發出叮嚀的聲響:“好看吧?”那副現世的樣子就好像沒見過手鍊一樣。
墨深不理他徑自往裡面走去。
將鑰匙丟在桌上,墨深將空調打開。
“哎……我說,你能不這麼沉默麼?難得我好心還幫你租了一件來。”程威讓身後的服務員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就讓他們出去了,他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說:“要不要試一下?比我的還好看。”
墨深的臉上根本沒表現出一點興趣。
程威愣了愣,眯着眼湊過來:“你這個傢伙,不管對誰都是這幅死樣子。難怪我們的蘇老師也被你傷害的體無完膚。”
墨深手一頓,接着將行李箱裡面的衣服拿了出來。
程威不死心的說:“我說你也真是,來這裡就來這裡,幹嘛真把路箏給帶上?你說你是故意的麼?你就沒看見微恙當時的表情那叫一個悽慘的,教我都不忍心了。”
墨深不自主的攥緊了拳頭,神色凜冽,卻仍舊不說話。
程威繼續火上加油:“看的出微恙還是很愛你的,不然也不會看見你有女朋友的時候臉色那麼白,你們真的沒有可能麼?”
“臉色蒼白?”墨深冷笑,“她不是還好心的提醒我要去什麼樹下許願?”
“誰讓你氣她了。”程威說:“女人麼,就是喜歡口是心非……還有……”他忽而收斂起笑容,頗爲認真的說:“有一件事情,這幾天我一直都想問你。”
“什麼?”
程威說:“你……你有沒有懷疑過,綜綜可能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墨深斷然打斷,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敏感。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看就有可能。”程威不怕死的說:“難道你沒發現他長的很像你嗎?你是不是要找個機會跟微恙問清楚?”
“問清楚又怎樣?”墨深頗爲煩躁:“我現在不想談這個,你可以選擇閉嘴或者滾出去!”
程威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墨深,從認識他到現在,就算是最棘手的案子都沒有讓他失控。
他承認自己被他的脾氣着實嚇到了,但還是不退縮的說:“我知道你不敢面對現實,以你那麼聰明,不可能沒有懷疑這一點是不是?”
墨深冷冷的眼神盯着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只想讓你面對現實。”
“現實?”墨深冷笑,“好,就算他是我的兒子又怎樣?你以爲我沒懷疑過麼?你希望我怎麼去做?去質問那個女人爲什麼當年要騙我說孩子沒了,現在又要偷偷的生下來?既然她有種敢這麼做,就要承擔後果。”
“我不勉強你,但是你不問問她有沒有理由?”
“理由?怎樣的理由纔可以傷害我那麼深?她就那麼肯定三年之後我會因爲她的理由原諒她?她真的以爲這個世界上,我非她不可?”
程威將聲音壓的很低:“如果是爲了你呢?你也知道如果那個時候她把孩子生下來,你和她都要承擔多大的壓力。”
墨深的臉色漸漸的變了,那漆黑的眼眸轉換爲空洞,就像失去了靈魂一般。
從見到綜綜的第一眼,他就曾經懷疑過。他派人去查過,今天中午剛回來的時候纔得到了調查結果,那也是他站在窗前被說成“不開心”的原因。
綜綜的名字叫何綜綜,今年三歲多一點,是一個早產兒。
他也派人去查過,這些年小鎮上的蘇老師並沒有跟哪個男人在一起過。
三年前她來到這個小鎮上,沒過幾個星期,肚子就變大了。
無可厚非,其實他早就知道綜綜是他的孩子。
但是——
許久許久,他才說:“這不是理由。”
有時候,你認爲對的決定不一定別人就認爲對。
就像微恙自以爲這樣做是爲了墨深好,可是在他看來,她騙了他,即便是爲了他,可是她剝奪了他的選擇權,她沒有問過他一聲,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三年來,他每一天都活在痛苦裡,從一開始的恨她,到後來的懷疑自己,懷疑是不是因爲自己曾經說過不想要孩子,她才把孩子打掉的。
於是他開始自責。不斷的責備自己。
那段時間他酗酒兇煙,似乎要以折磨自己的身體來懲罰自己。
她說他不會愛人,於是他就不斷的去學。
他交了那麼多女朋友,就是爲了去學如何疼她們,她們提出的每個要求
,他幾乎都必應,就是想知道她們究竟想要怎樣的愛。
他不止在心底一次次的告訴自己,等到他學會愛的那一天就去把她給找回來。然後好好的愛她,再也不讓她受傷害。
可是當他再一次發現她的消息的時候,竟然是她有了三歲的孩子。
是怎樣的疼,纔可以那樣的刻苦銘心。
墨深將程威趕出去之後,獨自靠在牀頭抽菸很久很久,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喂?”
那邊立馬就傳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叔叔好,我是綜綜.。”
墨深只覺心頭一緊,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尤其是在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兒子之後,他竟然會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有些不知所措。
他聲音放的很輕很柔:“綜綜,有事嗎?”
小傢伙自然感覺不出來墨深心裡的百轉千回,有些弱弱的說:“叔叔,你喜歡我送給你的那套衣服嗎?”
“衣服?”墨深一愣,眼睛看向桌子上被平鋪了一層的衣褲,還有靴子,“那個是你送過來的?”
“是呀,是我問鎮上開禮服店的阿姨借的,那套衣服是阿姨店裡的鎮山之寶哦,我說了好久,阿姨才答應借給我的。我讓程威叔叔幫我送給你參加今晚的化妝舞會的。叔叔……你穿了嗎?覺得好看嗎?”
墨深望着那套衣服,雖然沒穿但還是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嗯,穿了,很好看。”
“嘻嘻……那就好。”那邊的小傢伙笑的很歡樂:“叔叔,我是用蘇小微的手機跟你打的電話,我可以把你的電話存在她手機裡嗎?這樣就可以不用經常看小紙條了。”
“不行。”還是拒絕的很乾脆。
“哦。”綜綜很乖,沒有問原因。叔叔說不行就不行,他只是試試問而已,“那叔叔,我們晚上見,現在我要幫乾媽替蘇小微打扮了。”
“嗯,再見。”
“拜拜。”掛了電話。墨深看着暗了的手機和桌子上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要穿那樣的東西嗎?
……
她真的要穿那樣的東西嗎?微恙瞪着蕭北手上的女裝,腦子裡嗡的一聲。
雖然說是化妝舞會,但是穿成那樣會不會太誇張。
微恙拿起那件衣服,擡頭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你們確定要我穿這個?你們不認爲我會把它撐破嗎?”
兩人同時搖搖頭。
“北北……”她看看蕭北,音有一絲顫動。
蕭北很執着的搖頭。
然後她的眼睛放低,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綜綜……再怎麼說你也是鎮上最歡迎的小朋友,你把穿着這樣子衣服的媽媽帶出去不怕給人笑嗎?”
綜綜靠在試衣鏡前,晃晃手中的衣襬,衝她挑挑眉:“我不覺得很奇怪啊,我覺得很漂亮,就像童話裡的公主一樣。”
於是在兩人的合作之下,微恙只能乖乖的任由他們擺佈。
待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
舞會舉行在八點,帶着綜綜坐在周延風的車裡,微恙才發現自己的打扮原來真的不誇張。
流雲般的輕紗,金色的拖地長裙,上面繡着古典的花紋,淡雅卻不失恣意。手套也是金色的,手腕處還有銀紗制的波浪式花紋。這樣的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紀的高貴公主,亦真亦幻。當然除了她身後的那一對巨大的翅膀。
用綜綜的話來說就是:“那是天使,古代最漂亮的天使,名叫加百列。”
微恙對這個一點概念都沒有,只知道自己的打扮比起舒雅用黑紗遮住半邊臉,手上還拿着黑色的蕾絲摺扇,一身的黑色泡泡裙……被周延風說成是整一身黑寡婦的裝扮想比,她真的覺得自己的打扮很漂亮。
而一旁的綜綜則是小天使的打扮,戴着金黃色的假髮,穿着像睡衣一樣的小長袍,身後插了一對雪白的翅膀。短短粗粗的手臂露在外面,看起來可愛極了。
舞會是在學校最大的排練廳舉行的,學生算是很用心,將大廳裝飾的很漂亮,牆壁上用投影儀射上了古歐式城堡的影子,四周點了星星般點點小的燈。門口有學生自己扮成了城堡裡的侍衛,英挺的站在那裡,彷彿跟安檢似的,讓人有一種穿越到童話故事裡城堡中的錯覺。
年齡再大的人都是有童心的,他們看透了現實的冷暖。渴望有一場能夠徹底拋開世俗眼光,現實困擾,單純的回到小時候的單純夢想。
微恙牽着綜綜來到裡面,華麗的吊燈照亮眼前,所有的人裝扮都很奇特,有公主造型的,巫婆造型的,甚至還有醜小鴨和美人魚。
人羣中忽然有人叫道:“大家快看,我們的天使美女和小天使終於出現了。”
微恙望去,只見是穿着黑色王子服飾的人,雖然他戴着面具,但是微恙一眼就能夠看出他是程威。
衆人紛紛回頭看過來,微恙只覺的尷尬極了。
“哇,那不是禮服店裡面的鎮店之寶嗎?真的好漂亮啊,我讓店主借我,她死都不肯借。”
“我們的蘇老師絕對是今晚最美麗的化妝舞會女王。”
“是啊,看我們的小綜綜,多可愛啊,小天使,來,給阿姨親一個。”
綜綜伸手一擋:“不要啦。你是巫婆,我是天使,我們正邪不兩立啦。”
衆人一聽,皆笑出聲來。
微恙站在一旁,只見程威忽然靠近,他說:“看不出來啊,原來女人真要靠打扮的。你打扮的這麼漂亮……啊,我想到了,你是想吸引某位的注意吧?放心,你這個樣子肯定沒問題,我擔保待會兒他見到你立刻就被你給迷倒了。”
一個帶着狐狸面具的女生說:“蘇老師,我挺你哦,雖然何翻譯官有女朋友了,但是我還是支持你大膽的去追他吧!”
“就是就是!”幾個同樣戴着面具的學生紛紛點頭。
微恙哭笑不得,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
“咳咳。大家安靜一下。”就在這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大家轉眸望去,竟是一個聖誕老人,白色的鬍鬚一大把大把的黏在下巴上,還帶了衣服金絲邊框的眼睛,最讓人想笑的是這個聖誕老人竟是校長。
許是感覺到下面人好奇的,忍着不敢笑的,低頭竊竊私語的表情,校長頗不自在的不着痕跡的扭了扭身子,這副打扮真叫人難受,他突然很後悔,當初是不是腦中風了纔會答應學生們這樣的要求。
“我有件事情在這裡宣佈一下。”校長清了清嗓子繼續說,“G市的範院長今天下午五點的時候來到小鎮,因爲他的妻子身體不適的緣故,就沒來參加今晚的歡迎會。但是何翻譯官會準時的來參加,希望大家今晚表現好一點,不要讓我們學校,尤其是我們小鎮丟臉。”
校長話剛說完,有個侍衛打扮模樣的學生就興匆匆的跑進來說:“來了來了,何翻譯官來了,大家快準備。”
像是之前已經準備好了似的,大家紛紛都站成整齊的兩排,
只見大門口先是一羣侍衛模樣的學生進來,然後纔是走在後面的墨深,和他的女友路箏。
墨深一襲白衣,是歐式風格的王子裝束。精緻的數串珍珠鑽石項鍊在腰間,胸前分別散落,束身的白色褲子下面穿着黑的靴子,精美的銀白色蓮子如流蘇般垂落。
所有的人幾乎都看呆了,即便是他身邊的路箏也打扮的跟一個白雪公主似的,卻不及他的一成漂亮。也許是因爲兩人都是白色的,所有不亮眼的另一方被忽視的很自然。
當人羣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舞會正式開始的時候,流暢的音樂開始緩緩的升起。
微恙回過神,轉身找了一個黑暗的角落裡藏着。
她真的覺得這一趟她可以不用來,當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站在一起接受別人羨慕的眼光的時候,濃濃的嫉妒心侵佔了她的心。
她害怕站在有光芒的地方,如不是她臉上有着金色的面具,她怕別人會看見她嫉妒的眼神,那樣的邪惡,那不是她想要的。
好在綜綜已經被舒雅給帶去了,那個小傢伙一向是受歡迎的種,不管走到哪裡不用害怕會被人忽略,就像是那個他一樣。
兩人不愧是兩父子,他們太鋒芒畢露,爆發出鑽石的精光,把周圍人的眼睛統統刺瞎。
微恙默默的站在陰暗的地方,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緊緊的站在那兒,就有許多人上前去搭訕。
而他的女友是個很體貼的女人,她就安靜的坐在他身邊,不說話,微笑着看着每一個上前來攀談的人。
熟悉的場景好像回到了過去,以前她跟他去參加他朋友的生日派對時,KTV裡她安靜的坐在他身邊,聽着他跟他的朋友交談,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並不需要每時每刻都說話,安靜的呆在他身邊,聽着他低沉的嗓音傳進自己的耳朵裡,感受他溫柔的懷抱和獨有的氣息,也是一種幸福。
然而此刻,這樣的幸福已經屬於另一個女人。
微恙從那個女人臉上幸福的表情就能夠看出她也定是有了自己當年的感受。
曾經聽過一句話:“若不是因爲你,我依然在風雨裡,飄來蕩去我早已放棄。”
微恙看着那樣的他們,忽然就想:
墨深,我知道你現在很幸福。
你有了一個很愛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很貼心,你們看起來很和睦。
你已經完成了你的夢想,成爲一個有名的翻譯官。
如此這般,少了我也不算什麼。
在離開你的最初,若不是因爲懷裡有你的孩子,我想我支撐不到現在。
幸好,上天待我不薄,我還有綜綜。
我會在我的生活裡,每天想念你。
墨深,看見你幸福真的很好,我會強逼着自己去祝福,雖然我很嫉妒,真的很嫉妒。
就在這時,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漆黑的大廳像是突然停電了一般,黑的讓人恐慌。
“停電了嗎?”
“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電閘出了問題。”有人回答,“大家不要恐慌,先等一等,我去看看。”
於是人羣安靜了一會兒,便開始嘰裡呱啦的又開始聊上了。
失去了光明,微恙看不清她貪婪的想要注視的身影。
她原本站在位置就黑,此刻更是一點燈光都沒有。
忽而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蘇小微,你在哪裡?”
是綜綜的聲音。
微恙一愣,試着走出一步,但是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路。
“綜綜,不要亂跑,蘇小微不會走掉的,等你周叔叔去弄好電閘,我再帶你去找她。”是舒雅的聲音。
微恙想要走過去回到綜綜的身邊,可是眼前太過於黑亂讓她有些慌亂。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什麼在接近自己,那是一種人類的本能,她有些害怕,膽怯的轉過身,可是什麼都看不見。
“誰?”她低叫一聲,沒有得到迴應。
身邊有別的女生在說話:“是蘇老師嗎?你怎麼了?”
“沒、沒事。”她忙說,有些窘迫的轉身繼續走,慶幸現在是沒燈,不然真尷尬。
“唔……”忽然她腳下撞到了什麼,被撞的疼痛不說,還往前栽去。眼看就要摔下去,腰間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將她給撈了回去,她使於慣性撲了個滿懷。
微恙嚇壞了,下意識的抱住那人的腰。
黑暗裡的一場虛驚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微恙很快就抽回自己的手:“謝、謝謝你。”她說。
擡起頭,黑暗裡,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眼神,淡漠無比。
“是……你嗎?”微恙很小心翼翼的輕聲問。
沒有人迴應她,她的耳朵好像在一瞬間失鳴,聽不到周圍的聲音。
她咬脣,大膽的想要伸出手去觸摸,卻發現自己觸摸的是一片空氣。
此刻,燈忽然亮了起來,四周一片光亮,她不適應的微閉了眼睛,待到睜開的時候才發現眼前空空蕩蕩,根本就什麼都沒有。
是她的幻覺嗎?可是怎麼會那麼真呢?
她下意識的往剛纔墨深和路箏站過的地方看去,此時那裡空空蕩蕩。
一股無比巨大的失落感侵佔她的心間。
她不否認這一次自己參加這樣一個奇怪的舞會完全是因爲墨深,因爲他也會來參加,即使她知道他身邊一定會出現一個女伴。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矛盾,明明嫉妒的要死,卻還是想要看着他,不讓他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因爲從他來到小鎮的那一天,她就在心裡告訴自己,要不放過任何可以看見他的機會,只要想着他隨時都能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就會覺得特別的開心。
世事無常,這些年,她已經能夠足夠的體會這四個字。她不想再錯過一絲可以跟他有關係的機會,即便是恨她,她也覺得是美好的,因爲是他的恨,因爲恨能讓他記住她。
很多時候,她就是靠着回憶過日子,但是時間越長她就越發現自己的回憶越來越少,她害怕等到她老了的那一天,已經沒有給予她支撐下去的回憶,所以她要牢牢的去記着,記着和他在一起的每個相愛相知,還有那種,曾經爲對方痛過的感覺。
她在大廳裡搜索了一遍都沒能找到墨深的身影,他的女友也不在,兩個人在這樣的黑色一起出去能做什麼?散步?聊天?還是做一些花前月下的事情?
想到這裡,微恙一點繼續逗留下去的心思都沒有。
轉身剛想走,綜綜的聲音傳來:“蘇小微。”
她回過神,只見綜綜拉着舒雅一起走了過來,綜綜牽起微恙的手,擔憂的問:“剛纔停電了,你一個人在這裡,有沒有被嚇壞?”
微恙蹲下身,摸摸他可愛的小腦袋:“沒有,你呢?有沒有嚇到?”
“當然沒有了,我又不是你,膽小鬼。”綜綜深刻的記得這麼大的蘇小微晚上連一個人睡覺都不敢。
微恙笑笑,道:“綜綜,我想先回去了,你呢?想要留下來繼續玩還是跟我一起走?”
“我想留下,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有什麼不放心的?別忘記,我纔是大人。再說還有你乾媽在家裡。倒是你要是留下來,晚上敢一個人回去嗎?”
“當然敢。”綜綜擡起小臉看着舒雅:“但是我知道阿姨和叔叔是不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家的,對不對?”
舒雅超喜歡的在他臉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對啊對啊,小鬼精靈。”
微恙站起身,朝舒雅微笑:“那就又要麻煩你們了。”
舒雅豪邁的擺擺手:“這哪叫麻煩,只要你不介意晚上我狼性一上來,把小傢伙拐到自己家裡去睡就行了。”
綜綜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臉,不滿意的說:“舒阿姨,你要是真的那麼喜歡小孩子,就跟周叔叔去生一個嘛,到時候你可以天天捏人家的臉。”
舒雅臉一紅,一跺腳,兇巴巴的瞪着他:“小屁頭!你說什麼呢你!小心我咬你!”
綜綜拍拍屁股閃人,“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明明就喜歡的不得了,還要裝成不喜歡的樣子。”
舒雅一愣,拔腿就追了上去:“綜綜,你快點老實告訴我,你在幼稚園是不是又換小女朋友了!”
微恙聽不見綜綜的回答,卻能看見舒雅氣急敗壞的樣子。
那樣的情景就好像舒雅纔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小孩,而綜綜卻是一個老練成熟的大人。
她微笑,轉身離開。
大廳的喧譁被拋在腦後。
出了大門,外面能聽見夜間知了的叫聲和一些不之名的蟲叫聲。
迎面而來的夜風吹在她的臉頰上,微恙將面具摘下,享受般的仰起臉。
今天的晚上沒有月亮,卻是漫天星星閃爍。
不同於白天的喧譁,晚上的校園裡一個人都沒有。
微恙獨自走在已經熟悉了三年的校園裡,心是惆悵的。
聽說明天舉行完演講會,他就要回去了。
是啊,確實沒有什麼可以讓他逗留下來的理由。
只是她的心好空虛,好捨不得,好幾次,她都有一種想要拋開一切將他牢牢的綁在自己身邊的衝動。
就算是他現在不愛自己了,她也想把他牢牢的綁着,不讓他離開。
以前她總說天上星星最遠最亮的那個是自己
。
不知道這三年來,當墨深無意間擡起頭來的時候,會不會去尋找那個最遠最亮的星星。
當他看到它的時候,是否曾經想過她?
最起碼,一次是有的吧?她知道,分手的時候,他還是愛着她的,他並不是薄情之人。
不知不覺,她來到了最經常來到的那個老槐樹下面,她還記得當年在這裡當着另一個女子面前說起自己的願望。
“我的願望……怕是槐樹大仙不會幫我實現。”
“爲什麼?”
“……因爲太惡毒。”
“如果有一天可以重逢,我希望我愛的那個人過的不會比我幸福。”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空蕩和安靜的。
然後一個影子站在她面前。
她擡頭,是穿着黑色王子服的程威。
她微微張了嘴巴,又合了上來。
他在這裡多久了,剛纔的話,他又聽去了多少。
“介意談談嗎?”收起一向頑劣的笑容,程威很認真的看着她問。
微恙點點頭,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好啊。”
他們來到教學樓的階梯上。
眼前是長長的走廊,和一閃一閃的白熾燈,看不見燈源,也瞧不見走廊的盡頭。
程威點燃了一根菸,雙手撐着欄杆上,說:“我和墨深大概明天演講完之後就會離開,你真的就打算這樣讓兩人再一次錯過嗎?”
微恙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是在怪他嗎?”
“怪他?”
“怪他三年後見面,依然不給你好臉色。”
她苦笑,“那是我活該,自找的。”
他搖頭,“別怪他,他心裡的結,解不開。”
結……是啊,他們心裡都有一個結。
滄海有多廣,世界有多複雜。局中人才瞭解。
“微微,有些事情很早就想讓你知道,只是我總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無從說起。畢竟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局外人才看的更清楚。”
微恙嘴角微勾,眼睛茫茫然的看着遠方:“你要說什麼,我都聽。”
程威轉頭,首次在三年後很認真的審視她,這些年,她變了不少,褪了些稚氣,多了點成熟風韻,唯一不變的,大概是和那個人一樣的心:“微微,你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嗎?”他忽而道。
她茫然的搖搖頭。
程威說:“在你離開G市的那個晚上,他的母親出事了,他還是趕到火車站去了。墨深太驕傲了,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是嗎?她還記得那一天自己哭的有多慘,可是她不知道他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她不知道她的母親是爲了阻止他來找她,而出意外的。
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好失敗,失敗到連累了綜綜也連累了他,失敗到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自己,還有往後的人生。
“他再完美也是有缺陷的一個人,當年,你們都太年輕了,面對問題不會一起商談,總是瞞着對方,更不曉得要如何去解決,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墨深愛你,絕對不會比你少。你好好想想,自從你們在一起之後,他爲你改變了多少。自從你們在一起後,他就收起了以前隨意的個性,幾乎跟我們這些花天酒地的哥們脫離了關係,他每天忙的像個陀螺,那段時間他接了多少個案子,連我都不忍心去勸說他,可是他不聽。你也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他有是這麼一個倔強的人,沒有任何背景想要在這個世上闖出成績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只不過是想要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而已。”
“也許你會覺得他太大男子主義,可當你因爲他的工作而抱怨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察覺到了,是不是也在你身邊陪着你?當你因爲他的忙碌而委屈的時候,他是不是在你身邊陪着你安慰你,被你的情緒牽引?你會受傷,他其實也會的。那些年他的壓力特別大,我也不像你否認,我們的翻譯公司整個的運作,幾乎都是靠他的忙碌而順利起來的,公司能有現在這樣的名氣,都是靠着他才能成功的。”
“你離開的那一年,他完全放逐自己,課不去上,跟別提理會公司裡面的事情。翹課、抽菸、喝酒,全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因爲這件事,我跟他大打出手,他對我說,他努力做的這麼好,根本就沒有人跟他分享有什麼用。他努力做的這麼好是想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可是你都不在了,他去給誰?我看着他那副樣子,實在下不了手。”
“後來,也許是冷靜下來了,他說他想換個環境,於是做了學校裡的交換生。公司那段時間也是我在獨立支撐,但是我不怪他,他太需要休息了,三年的休假,是他應得的。”
“三年間他不停的換女朋友,我知道,但是沒有資格阻止他。三年後,他回來了,在公司裡,他變得有了一點人情味,偶然的一天,我在他的抽屜裡看見你的照片,我知道,其實他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三年裡他交的每一個女友不是她們因爲長的像你,只是因爲都是她們主動追求他的。你心裡應該清楚,爲什麼他會接受他們。”
是啊……她明白,以前,就是她主動的,死皮賴臉的。
“因爲他態度好了一點,所以公司裡的女職員都很喜歡跟他說話,儘管他回答的不多。她們都知道他有一個女朋友,但是也知道他愛的是另一個人。他對着你的照片發呆的時候,喜歡幻想的女秘書總會對他說,何翻譯官,那叫思念哦。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想念你,只有你不知道。”
“他是一個孤單的人,付出的真感情總是被忽略,總是被別人不屑一顧。就像當初他的母親,就像三年前的你。有時候不只是女人沒有安全感,男人也會有,他害怕自己要了你,卻不能給你好的生活,不能讓你像他一開始所預期的那樣幸福。”
“微微,我不能說你和墨深之間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錯誤都在你。可是你既然選擇了墨深,你就應該繼續你的選擇,不能因爲其他事情就放棄了。他曾經很絕望的跟我說過:我是在接受她之前就知道有一天我一定會失去她的,我離世間痛苦太近,她終將遠走高飛。”
“愛情有時候就像是一封信,愛着的人就像是兩個郵差,辛辛苦苦越過千山萬水去送一封信,到頭來發現信封地址上,寫着自家門牌。“
“原本這次的演講會,以墨深的性格是不可能參加的,我正是因爲好奇,纔跟來。直到第一天在這裡看到了你,我就知道了他會來的原因。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當年我讓延風多照顧下你,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在了,偏偏最近腦袋犯暈了。”
畢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被忽略,那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這麼明顯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一眼就能看穿,曾經那麼懂他的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忘不了你,這是事實,他依然愛你,這也是事實。只是你們心中都有個坎,但只要鼓起勇氣踏過去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
“我能說的,就這樣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程威說:“我知道那道坎不管對於你還是他來說要跨過去都很難,並沒有像我口說的這麼容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加油。”他笑笑:“說真的,其實我挺佩服你當年倒追墨深的精神,希望三年後的你也有這樣的……嗯……打不死的小強精神。”
程威說要送她回去,她拒絕了,說想一個人在這裡坐一會兒。
程威擔心她一個女人在外面不安全,她笑笑說,放心吧,這裡是小鎮,不同城市那麼亂,不會有事的。
之後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了很久,不記得自己身上還穿着奇怪的衣服,忘記了教學樓的晚上是那麼陰森恐怖,什麼事在此刻都進駐不了她的心,腦海裡只有一個名字:墨深……
今晚太多的真相沖擊她的頭腦,將她逞強的外表打的潰不成軍。
“當初我的決定真的是錯的嗎?”她喃喃的說,“其實我以爲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我以爲只要時間長了,我生下了孩子,你有了你的事業,也許,你會忘記我,也許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那個時候的我說,如果以後我們還能夠見面,我一定會把真相告訴你。可是……三年不算長不算短,我以爲三年了,你一定不會這麼愛了。”
細雨無聲無息的飄了起來,她緩緩的將頭靠在冰冷的欄杆上,那麼失落的樣子,彷彿失去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東西。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四個人。一個是你自己,一個是你最愛的人,一個是最愛你的人,一個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年少的時候,她曾經想過,墨深就是這三個人。只是後來,她漸漸的才明白,人生裡所遇到的最美好的事,最美好的人,往往是不能佔爲己有的。
最能讓她心疼的,到了最後依然只有他。
微恙坐在那裡,哭的像個小孩子。
然後一抹小小的身影坐在她身邊,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的聽着她哭。
等到她哭夠了哭累了,他小小的手拉起她,說:“蘇小微,我們回家吧。”
她任由小小的綜綜牽着她走,外面飄着小雨,她抱起他,然後綜綜撐起自己的那把小雨傘和她一起回家。
……
最擾人煩憂的便是那飄渺細雨。
墨深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做夢了。
三年裡,他一直都在夢中尋找什麼東西,尋找什麼,他也不知道。
夢裡面,燈光慘淡,可以四周的擺設卻是那麼的熟悉。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原來是他以前那個破碎的家,鼻息間還充滿了菸酒的味道,頹廢的房間,只不過沒有在地上看見母親的影子。
“墨深……墨深……”
有人在輕喚他的名字,他轉過身,那人面孔模糊。
她說:“墨深,可以走了麼?”
他問:“去哪裡?”
“帶你回家去啊。”
他看見她伸出一隻粉嫩的小手。
“墨深,你不可以難過,不能流眼淚,要堅強。”他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和小時候的她,她眨着晶亮的眼睛說:“你總是說我是鼻涕蟲,你要是再哭的話,也成鼻涕蟲了。那你以後要怎麼娶我啊?兩個鼻涕蟲在一起會很髒的。”
“你一直都是那麼堅強的人,我相信你能挺過來,我相信你能成功的。”
小時候的夢裡總會出現這樣的聲音,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他心底的那個小女孩發出的聲音,“墨深,你要堅強。”她說,“一定要堅強,我等着你,一直都在等你。”
於是不管遇到再難受的事情,他都堅強的挺過去。
“墨深?墨深?”
一個聲音把他從夢中徹底拉了回來,他倏地睜開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消一刻,眼神就恢復了清冷凜厲,“路箏?”
“嗯,我們回去吧,下雨了。”
第二天,一大早學校便很熱鬧,在校長的親自指揮下,大家將會場裝飾的很大氣。
陽光很好,是明媚的一天。
清晨從會場巨大明亮的窗子望外看,連空氣中被陽光折射出的隱形灰塵都能看見。
微恙坐在會場裡,一大早就被派來做工作讓她有些疲憊。隨處找了個位置,她閉起眼睛小小的休息一下。
昨天一個晚上她都睡得不怎麼好,夢裡面不是路箏的話就是程威的話,相互交替,分不清誰是誰。
只有在離開的前一年裡,她會經常這樣,兩年了,已經很久沒有了。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轉過頭,是一張漂亮的帶着微笑的臉。
她的微笑讓人的心很溫暖,溫暖到爲了她的笑容只要她想要天上的太陽,都會替她摘下來。
那是幸福的人才能發出的微笑。
“嗨,記得我嗎?宋輕晚啊。”
微恙笑:“當然記得了。”
宋輕晚,範如笙院長的妻子,那個時候她們互相在老槐樹下面說出自己的願望。
都是曾經被愛情傷害過的女人,偶然的遇見,總是有種找到知心的感覺。
微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演講會要半個小時後纔開始。”
“昨天在酒店裡呆了好久都沒有好好的出來玩,下午我們就得回去了,所以今天起了個大早出來看看。好久都沒來這裡了,變化真大。但是好懷念。”
輕晚走到窗前,深呼吸一口氣,腦海裡閃現的是當如笙睜開眼發現她不在時,會有什麼反應?不用想,第一個就是蹙眉,然後很冷靜的想自己可能會去哪裡,待到出來逮到後難免少不了一番教訓。
這些年來,他們的相處方式一點都沒變,如笙是一個好老公還是一個好爸爸。
最喜歡他一板一眼的樣子,要是她“罪”犯大了,那個傢伙還會要她回家寫檢討。
不過,她已經很習慣了,只要他不用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方式懲罰她就好了。
想着想着,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微恙側過頭,看見的便是她傻笑的樣子,心裡不是不羨慕的,曾經的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笑容吧?
“其實小鎮就只有這麼大,再有變化只要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哪裡是哪裡了。”微恙問,“那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輕晚點點頭,“有啊,等到他們的會結束之後,我就會帶如笙去槐樹下還願,老槐樹大人真的很靈。”她轉頭看她,“你呢?這麼久了,當年你許的願望靈驗了嗎?”
微恙看着遠處,輕聲道:“靈驗了啊,我不幸福,他也不幸福。”
輕晚收起微笑,抿抿脣,有些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微恙搖搖頭,“沒什麼,是我自己許的願望,老槐樹不過是幫我實現而已。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老槐樹大仙居然能這麼靈驗,所以我許了一個保險的願望。我以爲只要他不幸福,我就有機會了,現在才發現,他不幸福,我會那麼難受。好想老天能劈死自己,許的什麼爛願望。”
輕晚安慰道:“這樣的感覺我也有過。因爲愛的太深,所以表面上口口聲聲說什麼希望他幸福之類的話,但他真的幸福了,自己心裡就有疙瘩了。既然他現在也過的不好,爲什麼你們不在一起呢?當年如笙爲了事業把我放棄了,我也是有恨的,我無數次在心裡發誓再也不會原諒他,再也不會跟他在一起。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慶幸自己沒有這樣做。這個世界,多難得兩人會相遇相知,又多難的兩人會彼此深愛着對方,我們不應該爲了不幸福的過去放棄可以幸福的未來,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好有道理。”微恙說,“我只是怕,我沒有再可以靠近他的機會。”
“怎麼會沒有?只要人在這世上一天,就有機會。”輕晚像是回憶起什麼似的,笑道,“當初我追求如笙的時候也經過很多波折,無數次我都以爲自己沒機會了,可不是還堅持下來了嗎?只要自己曾經爭取過,無論結局好壞,至少對自己都有一個交代不是嗎?相信我,大膽的放手去追求你想要的幸福,不然到老了的時候,你會後悔的。”
微恙轉過頭朝她微笑:“謝謝你。其實我在心裡早就有了決定,只是欠一個被人鼓勵的機會。我會去勇敢爭取我的幸福。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嗯。”輕晚堅定的點頭,張嘴剛想說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便幽幽的傳來,“宋輕晚。”
她背部一僵硬,腦袋裡本能閃出三個字:“糟糕了。”
她老老實實的轉過身,看着眼前挺拔俊美的男子,憨厚的傻笑:“如笙,你來了。”
還未等如笙開口,她就走上去牽起他的手,看着他身邊另一名出色的男子,道:“這個就是何翻譯官吧,第一次見面。你果然是個值得人那麼喜歡的人。”
墨深嘴角微勾,朝她點點頭。
輕晚擡起頭,看見的就是如笙深沉的黑眸,裡面明明白白的寫着:看我回去後怎麼收拾你!
輕晚朝他調皮的吐吐舌頭,拉着如笙的手轉身就要走,“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如笙無奈,只能跟墨深和微恙示意一下,轉身離開。
一瞬間,四人變成了兩人。
微恙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會場裡陸續進來的人很多,可偏偏好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站的是一個獨立的空間,沒有人可以上前打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