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耳邊響起他冰寒徹骨的聲音——“楊初末,是不是因爲我對你太好,才能讓你這麼放心地踐踏我?”
她以爲自己可以很堅強的,可當對上他憤恨的眼神時,就覺得整個心都在疼,彷彿有隻手在將她的心一片一片地撕開,那樣的絞痛,都快讓她不能呼吸了。
可是,他把整箱他送給她的東西都還給她了,這麼明顯的意思,她還能裝作不明白嗎?
想起那天在醫學院裡,他說:“以後你別來這邊了。”
靈魂都好像失去了可以躲藏的肉體,變得茫然,無助。
流年,你知道嗎?也許有些話,你是不經意地說出口,我卻很認真地在難過。
嘴巴一扁,初末只覺鼻子酸酸的,眼眶裡的淚水只想往外面冒。
當司機好不容易搶到了兩盒盒飯,歡天喜地地跑過來時,看見的就是初末皺着一張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嚇了一跳,連忙將盒飯給遞給她說:“你別哭啊?早知道你餓成這樣,上車的時候我就去給你買飯了,哎、哎……怎麼越說你越哭呢?……要是你想哭,好歹也吃飽了再哭吧……”
於是那一天,初末碰到一個好心的以爲她是被餓哭了的司機,勸着她一邊把雞腿飯給吃了,一邊給她遞紙巾。
而坐在不遠處黑色bmw的男人薄薄的脣瓣不知何時已抿成一條線,黑眸如寒波生煙。
太美的承諾,從來不適合允諾,一旦允諾,便無法忘記。
從來沒想過最難過的那段日子是竟是她不在身邊,當他帶着允與她的承諾回來時,看見空無一人的房子,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
這些年來,記憶中始終都有她小小的嬰兒的樣子、初時的孩童模樣,以及少女時的美麗。可也是這樣太過於飽滿的記憶,痛徹肺腑的思念,讓他心中漸漸地昇華出一抹深沉的恨意,悄無聲息地埋在心底這麼多年。
如今,他又怎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part5
初末突然好想回家,回家看看媽媽。她吸吸鼻子說:“師傅,送我去火車站吧。”
五年後,她跟母親早已離開了那個小鎮,在b市郊區的一個小縣城裡生活。
來到火車站,排隊買好了票,初末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因爲不是客運高峰期,所以火車站裡的人並不多,初末攥着票坐在那裡,看着時間一針一秒的過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時間,卻聽見廣播裡在說:“由g市開往b市縣城方向的列車臨時出了故障,列車預計晚點三小時……”
耳邊立刻就傳來其他人歔欷的聲音,初末嘴巴噘了噘,心想怎麼這麼倒黴啊,第一次這麼急切地想要回家,卻碰到了火車晚點這麼久。
也許是剛纔哭過了,初末只覺眼睛酸酸的,好睏。她調整了個姿勢,將箱子移到自己身邊,趴上去想要小小地睡一下。
在她的生活裡,睡覺本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可因爲今天太難過了,她只想放縱一下自己,卻不想這一放縱竟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只覺眼前人影攢動,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初末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火車站,想起火車的時間……她連忙站起身往站臺方向看去,才輕吁了一口氣,還有一個小時……
然後,她又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對勁……
箱子!她的箱子呢?
當看見身邊空蕩蕩的,箱子已經不知所蹤的時候,初末的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先是着急地問了身邊的幾個人,得到的都是搖頭的答案後,她徹底急了,臉上的表情彷彿是丟了極其重要的寶貝,接着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似的,逮着人就問:“有沒有見過我的箱子?一個大大的,藍色條紋的行李箱……”
所有的人都事不個己抑或是奇怪地搖搖頭,彷彿她身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那個箱子,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終於有個好心人看不下去,走上前說:“小姑娘,那邊站着警衛麼,你要去問問麼?”
初末連聲說謝謝,在心裡懊惱自己怎麼越是着急的時候越笨!
當警衛詢問她箱子大概的樣子和裡面大致裝着一些什麼東西的時候,初末很自然地說:“是藍白相間條紋的,裡面全部都是娃娃,有泰迪熊,小的、大的、中等的一共三隻,還有龍貓,小的、大的、中等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剛纔帶她過來的好心人就瞪着一雙眼珠子,十分不可思議地說:“小姑娘,我還以爲你箱子裡裝了多少錢麼……怎麼全是娃娃麼……既然全是娃娃,你急個啥子麼……”
“……”初末無言的瞅着那個滿嘴都是“麼”的大叔,臉上的焦急依舊沒有退去半分,倒是那個警衛好心地說:“同學,你放心,如果箱子有消息的話我們會盡快通知你的,你先在這裡填下你的資料。”
填好資料後,初末茫然地走在人羣裡,忽然就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好想哭,她不斷地在心裡問自己,她怎麼會把對她而言那麼重要的箱子給丟掉了呢?
耳邊響起廣播裡的聲音:“由g市開往b市縣城方向的列車現在開始檢票了,由g市開往b市縣城方向的列車停靠x號站臺,請持有列車車票的旅客到x號候車室檢票進站……”
初末看了一眼陌生的人羣,最終轉身往檢票口走去。她不是不想留下來,直到等到箱子的消息再離開,可是這些年來,她早已經沒有了任性的權利。就連她此刻突然決定回家看看都是奢侈的任性。
坐在開往家方向的列車上,初末第一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滿懷期待,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丟失了一般。身邊坐着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拿着一本兒童書在念:“郎騎竹拌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
小男孩忽然眨眨眼睛仰頭問自己的母親:“蘇小微,這個說的是不是你跟墨深爸爸呀!蕭小北以前有跟我說你跟墨深爸爸就是從小就認識的喲!”
初末朝身邊的女人看去,只見她長長髮慵懶地紮在腦後,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帶着溫柔的笑意,“嗯,綜綜很聰明。”
叫綜綜的小男孩再眨巴眨巴眼睛,歪着頭想了想道:“那我也要找個青梅竹拌的女朋友,長大好跟她結婚。”
“……”
坐在鄰座的人聽見小孩的話,都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只覺得小男孩好可愛。
可不知道爲什麼,初末就只是想掉眼淚。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慕流年雖然優秀卻喜安靜,即便學校很多女生喜歡他,但他每天依舊只跟初末一起上下學,唯有初末才能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某天,初末很霸道地指着他身邊的位置說:“以後你身邊的位置只能我可以站,其他女生都不行哦!”流年輕輕瞥了她一眼,只道小小年紀,性格就這麼霸道,但還是寵溺地應了下來。
後來朱曉鵬跟她說,“慕流年這麼優秀,以後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能扛得住嗎?”那時候她得意揚揚地說:“爲什麼扛不住啊,他答應過我,他身邊只能有我!”
可是她卻沒想過,自己離開的五年,許多事情都跟當初的預想不一樣了。
慕流年再也不是她一個人的流年哥哥。而這些年,她不在他的世界裡,又錯過了什麼?他身邊的位置又輪流地站過幾個人?
那時候,他只給她一個人機會,如今,他卻給所有人同樣的機會,她再也不是他心裡哪個那個唯一的、特別的了。
閉上眼睛,初末捂着心口的百歲鎖,只覺硌得心好痛好疼。她一直以爲,生活對她失去了公平,可至少在慕流年那裡她從來沒有丟失什麼,然而在那趟從b市回家的火車上,她終於知道自己丟失了什麼。
站在你對面,本無心與你邂逅,卻不想與你擦肩而過。
可有時候一次擦肩而過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即使擦肩而過我也會回過頭去追你。
part1
從b市到縣裡的火車,車程四十分鐘。初末下車直接在火車站外上了公交,此刻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公交車上的人並不多,她買票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公交上除了她、司機和售票員之外,就只有兩個穿校服的女生,其中一個女生在抱怨她的男朋友:“他真的很煩啊,每天早上都會打一個電話給我,我都困死了,每次都嗯嗯幾下就掛了,可是他還是每天都堅持打。”
另一個女生問:“那你沒問他原因麼?”
“沒有啦,你知道我不是那麼喜歡他……”
“……”
初末看着外面黑夜裡的星星點點,忽然就想起初中某個暑假。
那時候初末好不容易不用早起上學,她都喜歡賴牀到很晚。但在六點準時,她都能接到慕流年的電話,她雖然喜歡睡懶覺但接到他的電話就會很開心。後來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傻傻地在那等他的電話,久了,他就不打了。後來,她問起原因,他說:“之前是因爲想聽聽你的聲音,特別是那種懶洋洋的感覺,後來你每天都起那麼早,就不打了。”
那時候她有多懊惱啊,拉着他的手說:“那我以後都睡懶覺,你就和以前一樣每天都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回憶,有時候真的是很折磨人的東西呢。
只有兩站公交的距離,初末很快就下了車,穿過大拌路,走過一條小巷子便到了自己的家。屋子裡還有隱隱的燈光,她知道母親肯定又在熬夜做東西了。她拿出鑰匙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