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藏峪,瑞雲寺。
雖然相隔十餘里,可從三十里鋪方向傳來的巨大爆炸聲仍是清晰可聞,不時有巨大的紅光從東方天際閃過,霎時就照亮了半邊天空,顯然,敢死營跟日軍野戰第6重炮旅團已經幹上了,聽那爆炸聲,敢死營多半已經得手,就是不知道還能否脫身?
警衛營那邊也是槍聲大作,估計也是跟徐州方向的鬼子援軍幹上了。
嶽維漢摸出懷錶看看時間,從打鬥打響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半個小時,如果敢死營能夠得手,那麼此時肯定已經得手,如果不能得手,那麼此時也肯定已經全軍覆滅了,當下向唐大山道:“大唐,通知警衛營,立即接應敢死營。”
“是!”唐大山猛地挺身立正,旋即轉身就走。
“等等。”嶽維漢突然又道,“你告訴翰林,接應敢死營後,警衛營就不必再回徐州了,就留在城外打游擊吧,你也留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警衛營的少校營副!”
“啊?”唐大山的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雖說軍銜晉升了,也有機會帶兵打仗了,可唐大山還真有些捨不得離開嶽維漢。
“你他孃的還愣着幹什麼?”嶽維漢冷然道,“趕緊滾蛋!”
“是!”唐大山轟然應諾,眼眶卻有些發紅,旋即轉身疾步離去。
目送唐大山離去,嶽維漢的心思很快又回到了敢死營身上,旁邊楚中天道:“旅座,也不知道李營長他們能不能順利脫身?”
嶽維漢默然無語,心裡卻是冷然。
事實上,從一開始嶽維漢心裡就很清楚,敢死營此去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憑藉猛烈的突擊火力,敢死營要突入日軍的重炮陣地不難,因此摧毀日軍的野戰重炮也完全有機會,但要想在完成任務後全身而退,那就難如登天了!
畢竟,小鬼子一個野戰重炮旅團可是足有六七千人,光步兵就有兩千多人!
這可是六七千鬼子兵,而不是六七千頭豬,敢死營卻只有五百多人,小鬼子就是用嘴巴啃也能把敢死營啃得渣都不剩,就算花翰林的警衛營能夠及時殺回,並且拼死救援,可最終能救出幾個敢死營官兵,那也只有天知道。
嶽維漢也想過調集更多的兵力來偷襲。
如果將1團、2團都調出來,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要全殲小鬼子的野戰重炮旅團並不難,難就難在殲滅鬼子的野戰重炮旅團之後,1團、2團也就不可能再通過地道返回徐州城了,五六千人的大部隊一旦暴露行蹤,再想從容進入地道幾乎就沒有可能了。
一旦兩大主力團無法穿過地道返回徐州,那麼僅憑剩下的3團還有兩個補充團,根本就沒有可能守住徐州。
徐州一旦失守,隴海線從連雲港直至商丘頓成坦途,津浦鐵路更是被日軍全線打通,日軍之兵員物資就能通過這兩大交通大動脈源源不斷地進行調動輸送,國軍根本來不及部署到位,日軍就會兵臨武漢城下,武漢會戰的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嶽維漢只能狠下心,讓突擊力量僅次於刺刀營的敢死營上!
老話說的好,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雖然殘酷卻是不爭的事實。
嶽維漢不是冷血動物,更不是嗜血屠夫,敢死營五百多官兵雖然觸犯了軍法,可他們罪不致死,不到萬不得已,嶽維漢也不願意讓他們去執行必死的戰鬥任務,但是,如果事關全民族的生死存亡,那麼嶽維漢就會毫不猶豫地送他們上戰場!
同樣道理,如果有必要,嶽維漢也會毫不猶豫地讓全旅官兵去堵搶眼,包括他自己,軍人自有軍人的職責,自從他們披上這身軍裝那天起,他們的生命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爲了國家,爲了民族,他們隨時準備犧牲自己!
說怕死,真怕死,這世上沒有人不怕死。
說不怕死,也真不怕死,這世上真有東西比生命還要珍貴。
爲了追尋這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多少革命先烈前赴後繼,拋頭顱灑熱血,犧牲了自己年青的生命?嶽維漢從來就不認爲自己是什麼英雄,死後也絕不敢以英烈自居,卻也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愛國的熱血青年!
說到底,中國人的血仍未冷!
爲了祖國母親,嶽維漢願意毫不猶豫地去死,並且絕無半句怨言,嶽維漢相信,敢死營五百官兵的血也仍未冷,爲了祖國母親,爲了民族的生存,他們也一定會慨然赴死,並且絕無半句怨言。
…………三十里鋪以北五里,警衛營阻擊陣地。
日軍第114師團師團長末鬆茂治中將正鐵青着臉坐在他的裝甲汽車內,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師團直屬的摩步大隊正向着數百米外的國軍陣地展開猛烈的攻擊,漆黑的夜空下,流光唆唆,溢彩紛呈,那是紛飛的彈雨!
半個小時前,當末鬆茂治聽說宮本少將的野戰第6重炮旅團遭到中國軍隊偷襲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面軍直屬航空隊的偵察機已經搜索了徐州方圓三百里的每寸地面,特高課的特工也已經嚴密排查了津浦鐵路沿線以及徐州附近的每個中國村鎮,甚至連最偏僻的山谷都深入調查過了,最後的結論是,附近絕對沒有成建制的中國軍隊存在。
那麼,偷襲宮本旅團的中國軍隊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這一刻,末鬆茂治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三十里鋪小站去。
前方的槍聲突然稀了下來,很快,直屬摩步大隊大隊長熊本少佐就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道:“將軍閣下,支那軍留下了一支小部隊繼續頑抗,主力卻突然向南撤退了。”
“什麼!支那主力向南撤退了?”末鬆茂治聞言不喜反驚,回想剛纔三十里鋪方向爆起的那一團團耀眼的紅光,一顆心頓時間就沉到了九幽谷底,顯然,偷襲三十里鋪的中國軍隊已經得手了,所以這邊的中國軍隊也就沒必要再阻擊了。
“八嘎牙魯。”末鬆茂治惡狠狠地咒罵一句,旋即獰聲喝道,“命令,摩步大隊以最快的速度擊潰頑抗之敵,務必咬住後撤之支那軍,後續跟進的各步兵大隊立即向兩翼迂迴,務必將這夥支那軍圍殲於三十里鋪附近地域,絕不能走脫一個支那人!”
“哈依!”熊本少佐猛然低頭,旋即領命去了。
…………三十里鋪,日軍重炮陣地。
野戰第6重炮旅團的百餘門大口徑重炮已經基本上被摧毀了,餘波所及,連外圍高炮陣地上的幾十門高射炮也大多報廢了,雖有零星重炮逃過一劫,但僅憑這幾門重炮,已經不可能再對徐州城內的寶山旅構成任何威脅了。
另外,野戰第6重炮旅團的人員也遭到了重大殺傷,粗步估計,至少兩千人直接戰死或者死於彈藥的殉爆,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物資損失更爲慘重,毫不誇張地說,野戰第6重炮旅團的家當已經基本上報銷了。
日軍的急於求成終於釀成了悲劇!
本來,日軍的重炮旅團是不會單獨行動的,通常都是跟隨重兵集團聯合行動,然而,由於華中方面軍司令官畑俊六大將急於奪取徐州,遂命令野戰第6重炮旅團脫離了第十軍的戰鬥序列加緊北上,這纔給了寶山旅偷襲的機會。
宮本少將看着硝煙處處、狼藉遍地的重炮陣地,眼前頓時一陣陣地發黑!
野戰第6重炮旅團遭到重創,方面軍司令部固然有指揮失誤的責任,航空隊和特高課也有失察的責任,但責任最大的無疑就是野戰第6重炮旅團的旅團長宮本少將,即便他出身高貴,這次只怕也難逃切腹自盡的結局了。
不過,在切腹自盡之前,宮本少將卻必須砍下全部偷襲者的頭顱。
猛然回頭,宮本少將的目光就死死鎖定了幾十步開外的十餘箇中國軍人,那十幾個中國軍人大多身上帶傷,而且已經陷入了日軍的重圍,他們的子彈也打光了,手中的大片刀也已經砍得捲了刃,可以說已經成爲日軍砧板上的魚肉了。
宮本少將原本可以直接下令擊斃這十幾個中國軍人。
但是,宮本少將卻不願意這麼做,他要一個一個親手砍掉這些中國軍人的腦袋,以此來發泄他心中的怨憤!
…………李青龍就像一頭狼,兇狠地瞪着周圍的鬼子兵。
最後倖存的十八名戰士在李青龍身邊背靠背圍成了一大圈,一個個高舉着早就砍得捲了刃的大片刀,神情無比猙獰,這一刻,這些勇士心裡絕無半點畏懼,更沒有一絲的怨懟,他們想的很簡單,那就是在臨死之前再拉個鬼子墊背!
“營座,俺先走一步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山東兵突然縱身撲向鬼子,一邊頭也不回地怒吼道,“誰要是能活着回去,別忘了轉告旅座,俺大牛沒有給國軍丟臉!”
沙沙兩聲清響,兩名鬼子兵的刺刀就已經刺進了山東兵的胸膛,山東兵圓睜的雙眸先是一黯,旋即又變得無比明亮,下一刻,捲了刃的大片刀再次高高揚起,寒光一閃,兩名鬼子兵的頭顱就已經骨碌碌地滾落在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