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山城外,平野大隊指揮部。
透過指揮部的觀察孔可以清晰地看到,六架轟炸機正對着寶山城反覆俯衝掃射,第三師團直屬炮兵聯隊各種口徑的曲射炮也對着寶山城狂轟濫炸,整個寶山城被打得火光沖天,煙塵瀰漫,既便隔着高高的城垣也是清晰可見。
平野一郎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嘴角不覺綻起了一絲猙獰的冷笑,回顧身後幾個少佐軍官道:“如此烈度的炮火覆蓋,怕是連老鼠都難以存活,寶山城內的支那軍既便不死,也大多被埋在廢墟之下了,他們不可能再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了。”
十二時正,日軍炮擊停止,天上的日軍轟炸機也振振翅膀飛走了。
平野一郎一聲令下,平野大隊殘餘的六百餘人分三路向寶山城同時發動了進攻,其中兩個殘缺中隊約三百人猛攻東門缺口,剩下的兵力分成兩路,從西門、北門發動佯攻,倘有機可趁,則佯攻立刻就會變爲真攻。
嶽維漢在判明日軍意圖之後,僅留少量兵力扼守西門、北門城垣,阻敵佯攻,主力則死守東城主幹大街,與日軍逐屋展開巷戰,戰事打得極其慘烈,每座房屋,每堆廢墟,甚至連斷垣殘壁都成了兩軍反覆爭奪的陣地。
戰至下午五時許,日軍再次突入中心城區,嶽維漢親率敢死隊決死反擊。
池成峰衝殺在前,接連挑死了四名鬼子兵,立刻就引起了一個鬼子小隊長的注意。
那鬼子小隊長舉着軍刀便向池成峰撲了過來,兩個回合下來,池成峰便知道自己遇到對手了,這鬼子小隊長絕對是個高手,馬步穩健,東洋刀更是舞得呼呼生風,池成峰兩次貿然搶攻,非但沒能傷敵,反而險些被對手卸掉左臂。
“他姥姥,小鬼子還挺難纏?”池成峰端着刺刀和鬼子小隊長開始對峙。
“轟!”不知道是誰引爆了手雷,煙塵瀰漫中,一塊巴掌大的瓦片頓時向着池成峰的左臉頰激射而來,池成峰本能地閉眼掉頭,高手過招,稍有分心便會生死立判,鬼子小隊長豈能錯過天賜良機?當下猛然踏前一步,挺刀就刺。
眼看池成峰就要喪命時,陡聽叭的一聲脆響。
等池成峰再睜眼看時,只見鬼子小隊長的腦袋已經開了瓢,小鬼子手中軍刀的刀尖距離他的心窩子卻只有毫裡之遙,池成峰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急回頭看時,卻看到嶽維漢正站在不遠處的廢墟上,手中德國造淨面匣子上的硝煙還未完全散盡。
池成峰剛想說聲謝謝,眼角餘光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個鬼子軍官舉起南部手槍瞄準了嶽維漢的腦袋,池成峰頓時兩眼圓睜,正要說聲當心時,嶽維漢卻突然轉身,手中淨面匣子不帶瞄準就已經扣響了,一槍正中那小鬼子眉心,小鬼子頓時仰面就倒。
“他姥姥,小白臉槍打得還挺準。”池成峰撇了撇嘴,又輕聲嘀咕了兩句。
再環顧四周時,池成峰發現衝進中心城區的幾十個小鬼子已經全部被肅清了。
“池成峰,別忘了你他孃的是國軍軍官,不是天橋耍把式的!”嶽維漢兩大步走到池成峰跟前,老實不客氣地訓斥道,“給老子用槍子招呼小鬼子,少他孃的在那裡耍刀把式,顯得你刺殺不錯還是咋滴?”
池成峰哼了聲梗着脖子沒吭氣,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曹興龍卻湊到了嶽維漢跟前,興沖沖地說道:“長官,沒想到這小鬼子這麼不經揍。”
池成峰冷然道:“小鬼子野戰的確厲害,可那是因爲他們天上有飛機罩着,地上有坦克護着,還有輕重火炮支援着,可到了這小巷子裡,他們的飛機、坦克和火炮就全他媽成了擺設了,論白刃戰,咱是小鬼子他祖宗!”
嶽維漢擡頭看看天色,差不多又要黑了,小鬼子歷來不擅長夜戰,估計今天是不會再進攻了,當下問曹興龍道:“部隊的傷亡情況怎樣?”
曹興龍道:“狙擊排傷亡倒是不大,不過機槍排和敢死隊已經傷亡過半了。”
嶽維漢聞言不覺蹙緊了眉頭,旋即又問道:“地道呢?地道挖得怎麼樣了?”
嶽維漢留了部份輕傷員在營指揮部的後院挖掘地道,既便是在戰事最激烈的時候,也始終沒有把這部份兵力調上火線,因爲這地道關乎姚營百來號人的生死存亡,更關乎嶽維漢本人的小命,干係絕對是非同小可。
曹興龍道:“剛剛我去看了,還算順利。”
“好。”嶽維漢點點頭,又道,“傳令下去,狙擊排、機槍排和敢死隊的弟兄抓緊時間休息,挖掘組的弟兄卻不能休息,曹興龍你告訴他們,現在讓他們吃點苦流點汗,總比到時候讓全營將士流血戰死要好!”
…………
寶山城外,平野大隊指揮部。
平野一郎手拿話筒,身板挺得筆直,腦袋卻垂到了胸口,嘴裡更是連聲嗨嗨地應着,旁邊幾個中隊長、小隊長也全都腦袋低垂,神情凝重,他們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話筒裡傳來的鷹森孝大佐憤怒到了極點的咆哮聲。
“啪。”平野一郎掛斷電話,猛然擡頭。
幾個中隊長和小隊長也跟着紛紛擡頭,七八雙眼睛全都聚焦到了平野中佐身上,此刻的平野一郎,卻早已經沒有了平時彬彬有禮的風度,整個臉肌甚至都因爲強烈的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變形了,眸子裡更是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寶山戰事的進展再次出乎了平野一郎的預料,國軍的頑強表現更是再次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記響亮的耳光,如果不是鷹森孝大佐跟他是舊識,他只怕早就被勒令切腹了!但既便鷹森孝和他私交不錯,也只可能多給他一天時間了!
就在幾個鬼子中隊長和小隊長以爲平野一郎將要大發雷霆時,平野一郎卻猛然擡頭深深地吸了口冷氣,整個人頓時便又恢復了冷靜。
恢復冷靜的平野一郎先揹負雙手在指揮部裡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回頭向幾個鬼子軍官道:“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彼則百戰不殆,諸位都受過高等教育,相信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我們對寶山城裡的對手卻似乎缺乏足夠的認識,山口君、河野君還有鬆井君,你們都來分析分析我們這個對手。”
“哈依。”一個鬼子中隊長應聲上前道,“長官,這夥支那兵非常驍勇善戰,尤其是他們的決死隊,同等兵力白刃拼刺,訓練有素的大日本皇軍竟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們中隊曾經兩次突入中心街區,卻都被支那軍的決死隊趕了出來。”
另一名鬼子中隊長不以爲然道:“除了東北軍,別的支那軍都可以稱得上驍勇善戰,尤其是他們的西北軍,更是曾用大刀片在喜峰口重創過大日本皇軍,不過眼前寶山城內的這夥支那兵,卻絕不僅僅只是驍勇善戰這麼簡單!”
“河野君說的對,這夥支那兵不僅驍勇善戰,而且狡猾異常!”
最後那個鬼子中隊長連連點頭道,“據我觀察,寶山城內的支那兵明顯分成了三撥,一撥躲在隱蔽工事裡,專門射殺我們的各級軍官以及機槍手,還有擲彈手,一撥守制高點,組織機槍火力壓制皇軍行動,最後一撥卻是決死隊,往往在最關鍵的時刻發動決死反擊,屢屢挫敗皇軍!長官,我認爲小林君在切腹前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寶山城內這夥支那兵之所以如此狡猾,如此難以對付,關鍵還是因爲他們的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