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興龍又道:“團座,那麼擺在最前沿的那個步兵連是否也要一分爲三呢?”
“不行。”嶽維漢斷然搖頭道,“一個連的兵力已經是下限了,如果再一分爲三隻在最前沿擺一個排的兵力,那就是自己找死了,以國崎支隊的步炮協同和戰鬥力,一個衝鋒就能輕鬆奪了我們的前沿陣地,那時說什麼都晚了。”
曹興龍道:“那這個連要怎麼佈置防禦工事?”
“這就是我要說的另一個要點,梯次佈置!”嶽維漢道,“三個步兵排的防禦工事要修成環形,而且要縱向展開,這樣第一道防線失守之後,還可以依託第二道防線阻擊,第二道防線失守還有第三道防線可作爲依託,不過兩翼就不用管了,預備隊也不用留。”
“再說說其餘兩個連的防禦佈置。”嶽維漢又道,“負責保護兩翼的那個連隊則要一分爲三,每一側擺一個排,工事也要修成環形,且至少要修前後兩道,最好也能修三道,剩下那個排充當預備隊,哪邊有危險隨時支援,還有,擔當總預備的那個連隊也不能閒着,同樣需要修築縱深防禦工事,尤其是防炮工事。
嶽維漢之所以特別強調防炮工事,那是有原因的。
由於江浦這一帶都是沒遮沒掩的平原地形,甚至連樹林子都沒有,小鬼子的炮兵觀察員甚至不需要升起熱氣球就能標定射擊諸元,留在後陣的預備隊由於人員相對密集,很容易招到炮擊,如果不修好防炮工事,小鬼子一通炮擊就能把你的預備隊打垮了,到時候預備隊就變成預備跑了。
“營級防禦佈置大概就是這樣。”嶽維漢道,“現在再說說整個團的防禦佈置。”
“我們團在經過補充之後現有五個步兵營、一個警衛連外加一個炮兵營,首先得留下一個營守衛浦口,以防備小鬼子派出小股部隊繞道偷襲,剩下四個營必須留出一個作爲總預備隊,其餘三個營沿公路前後擺開,梯次佈置。”
團副李玉林道:“團座,這裡是平原地形,我們好幾個主力營擺在大路上,萬一小鬼子不跟我們打,繞道直接去打浦口又啷個辦?”
“這個不用擔心。”嶽維漢道,“小鬼子的步兵可以輕鬆穿插,但是他們的重裝備和輜重隊卻沒辦法穿插,如果沒有重裝備和輜重隊跟進,小鬼子的穿插部隊終究只是無根之木,只要我們自己不慌,他們就翻不起什麼浪來。”
當下幾個團副營長連連點頭,嶽維漢這話倒是不假,一支部隊如果缺乏重裝備,那就缺乏攻堅能力,如果沒有輜重隊跟進,也就沒有持續作戰的能力,這樣的鬼子小部隊就算穿插到了身後,那又有什麼好怕的?
寶山團現在可是糧彈充足,截獲的那幾十卡車物資足夠支撐寶山團作戰半月而有餘,再加上又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作戰,多少總能夠得點老百姓的支援,小鬼子的穿插部隊就算截了自己的後勤補給線那也是白搭。
嶽維漢最後強調道:“你們都聽好了,各營的防禦工事一定要嚴格按照我剛纔說的佈置方式和施工標準修建,誰也不許敷衍了事,更不許偷工減料,尤其是防炮洞,一定要儘可能地進行加固,違令者……槍斃!”
“是!”團副營長們趕緊挺身立正,齊聲應答。
“我的話說完了。”嶽維漢這才舒了口氣,又道,“至於哪個營守浦口,哪個營突前,哪個營擔當總預備隊,你們抽籤決定。”
說罷,嶽維漢就摞下面面相覷的兩個團副和四個營長,揚長而去了。
“團座,我的炮營呢?”見嶽維漢自始至終沒有提及炮營,牛大根不由急了。
“炮營你自己看着辦吧。”關於炮兵營的陣地佈置,嶽維漢的確沒什麼好說的,牛大根這傢伙人雖然有點憨,也沒上過軍校學過高深的炮兵理論,但他有股子憨勁,對自己感興趣的玩意肯下苦功夫鑽研,所以在炮兵作戰上很是總結了一套獨特的實戰經驗。
嶽維漢大步來到柳忻上尉面前,道:“柳忻上尉,電臺已經架設好了嗎?”
正在調試信號的柳忻聞言趕緊起立,挺起酥胸道:“報告團座,電臺已經架好。”
“好,馬上以明碼向所有能接收到我們信號的電臺發報。”嶽維漢目注不遠處川流不息的浩淼長江,臉沉似水,“南京衛戍戰區全體袍澤、南京城內全體父老鄉親、全中國所有同胞、海外僑胞:奉委座令諭,寶山團全體官兵將誓死守衛江浦鎮,南京衛戍戰區全體官兵也將誓死守衛南京,直至南京城內七十萬父老鄉親全部安全轉移!”
早就已經領教過嶽維漢脾氣多次的柳忻不敢有任何猶豫,當即將他口述的電文以明碼發了出去,頓時間,南京方圓幾百裡內無論是日軍電臺還是國軍電臺,或者是上海各租界的中立國電臺,都同時收到了嶽維漢和寶山團的這紙告民書。
待柳忻發完了電報,嶽維漢忽然問道:“柳忻上尉,你沒什麼要問的嗎?”
柳忻美麗的大眼睛立刻警惕地瞟了過來,同時使勁地抿緊了緋紅色的玉脣。
嶽維漢不由莞爾,看來柳忻美眉也長記性了,今後再要想捉弄她怕是沒那麼容易了,當下又喟然長嘆了一聲,道:“柳忻,你不會恨我吧?”
柳忻俏臉上不由浮起一絲迷惑,不過卻強忍住沒有發問。
嶽維漢再嘆一聲,道:“江浦一戰,寶山團很可能會全軍覆滅,你我怕是也難倖免,我這大老爺們也就算了,可你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連男人是個啥滋味都還沒嘗過,這就要匆匆離開人世了,不免讓人扼腕嘆息呀。”
通訊班的兵蛋子們立刻憋紅了臉,卻死忍着不敢發笑。
柳忻更是又羞又氣又急,啐了嶽維漢一口,趕緊扭着小腰跑開了。
目送柳忻嬌美的倩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嶽維漢的眼神忽然間也變得柔和起來,低聲自語道:“捫心自問,我又何嘗願意這麼做?我行此絕戶之計也是迫不得已呀,說好聽些這是破釜沉舟,說難聽了這就是自絕後路呀!”
這話沒錯,嶽維漢此舉的確是在自絕後路!
這紙形同矯詔的電文一旦被上海各中立國的媒體公諸於衆,影響力將是超乎想象的!由於此前國府諸多中央媒體不遺餘力的鼓吹和宣傳,嶽維漢和寶山團全體官兵早已經成了國人心目中的英雄,甚至連遠隔重洋的旅美華僑都在關注寶山團和嶽維漢的安危!
在這種危急時刻,緊要關頭,全中國的老百姓,誰也不會去懷疑嶽團長的電文。
所以,這紙電文一旦發出,那就一丁點的挽回餘地都沒有了,蔣委員長再心有不甘,也絕不敢貿然勒令寶山團以及南京城內的國軍撤退了,因爲這樣做不僅會嚴重挫傷整個中華民族的抗日決心,更會給他自己落個抗日意志不堅定的罵名!
但是,這紙告民書的真正殺傷力遠不止此,嶽維漢的真正意圖也絕不在此!
嶽維漢的真正意圖是要把江對岸的國軍高級將領也逼入絕境,把他們的退路也絕了,逼他們帶着部隊去跟日軍打殘酷的巷戰,這紙電文一旦公開,如何拯救南京城內數十萬難民立刻就會成爲輿論關注的焦點,這時候還有誰敢拋下部隊逃跑?
一旦嶽維漢的意圖得逞,江對岸的十幾萬國軍精銳估計都要進入中華英烈祠!
這些部隊無論是教導總隊,還是由87師擴編的71軍,或者是88師擴編的72軍,甚或是徐源泉的第2軍團,全都是蔣委員長的嫡系王牌部隊,可以想象得到,南京保衛戰結束之後,蔣委員長將會何等的憎恨嶽維漢。
至少嶽維漢自己想象不出來,蔣委員長會以何種理由原諒他。
但是,嶽維漢絕不後悔,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發佈電文,這倒不是因爲他要急着投共,所以非要首先自絕於蔣委員長,自絕於國軍陣營,嶽維漢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全民族的抗日大局着想!
原因很簡單,一旦南京城內的國軍高級將領頂不住蔣委員長相機撤退的軍令,進而喪失了殊死抵抗的決心,那麼歷史上官兵爭渡過江的悲劇就會重演,在諸多高級將領紛紛登船過江之後,多達十餘萬的官兵將喪失抵抗的勇氣,轉而扔下武器、脫下軍裝混入難民營,並最終惹來日軍的大搜捕、大屠殺,那麼南京大屠殺的悲劇就依然無法避免。
江對岸十幾萬將士左右都是死,爲什麼要讓他們成爲俘虜然後窩窩囊囊地去死?
同樣是死,爲什麼不讓他們與小鬼子拼個同歸於盡,然後當個流芳百世的烈士?
以戰俘身份被屠殺,十幾萬將士的名字將只能被銘刻在大屠殺死難者紀念牆上,可如果是以戰士的身份與日寇同歸於盡,十幾萬將士的名字就將永遠銘刻在英烈碑上,永遠接受後世子孫的緬懷與瞻仰。
更何況,十幾萬國軍勇士依託南京城的廢墟殊死抵抗,與小鬼子展開最殘酷的巷戰,那得消耗掉多少日軍精銳?南京保衛戰結束之後,日軍華中方面軍用來進攻南京的幾個常設師團又還能剩下多少老兵?
失去了這些老兵,日軍能不能快速恢復元氣並發動徐州會戰可就兩說了。
就算日軍大本營不計代價勉強發動徐州會戰,只怕戰役的結果也很難讓人滿意,至於武漢會戰還有沒有可能爆發,那就更難說了,說到底,小日本的後備兵源雖然不少,可現役的老兵也就是那十七個常設師團三四十萬人,把這三四十萬老鬼子消耗完了,小鬼子的戰鬥力也就該銳降好幾個檔次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