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詩讚本來只是小孩兒家好奇心作祟,也存了要壞蘇媽媽好事的心態,不想一看那東西,頓時氣得臉都白了,將那人模狗樣的陌生男子揍得哭爹喊娘猶不解氣!帶着一肚子怒氣直奔回府找姚存慧。
姚存慧手中死死攥着汗巾子,猶在微微的發着抖,臉色沉默得可怕。
“二姐,你的東西怎麼會落到蘇媽媽手裡呢?落梅院裡的丫頭難不成有吃裡扒外的傢伙!”
“贊兒,今兒多虧了你了!”姚存慧深深的呼了口氣,俯身拍了拍姚詩讚的肩頭,柔聲道:“這件事姐姐會解決的,你不要同別人說起,告訴武進、武廣,都不要同別人說起。”
“二姐,”姚詩讚嘴張了張,將要說的話硬生生又咽了下去,點點頭道:“我聽二姐的話,二姐你以後要小心。”
“嗯,這一次是二姐疏忽了!”姚存慧輕輕一嘆,“也許是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了,也許是二姐的心思大半放在了米行生意和四姨娘那邊,這才叫人有機可乘!贊兒,你要記住了,汲取二姐的教訓,任何時候對身邊的人和事都不能夠掉以輕心!”
“嗯!”姚詩讚仰頭眨了眨眼睛。
送走了姚詩讚,姚存慧目光一寒,低頭望了望手中的汗巾子,冷冷一笑。
舒服的日子過久了,有的人又開始不安分了!
當天晚上,姚存慧在屋子裡大發雷霆,原因是擱在梳妝檯上的一隻赤金雕花鐲子不見了。
四個丫頭並排垂首站在面前,容媽挨個拷問一番,誰也沒有承認拿了東西。
姚存慧大怒,罰四人整整跪了一個晚上,恰好紅枝所跪的位置背後正對着窗戶縫,一晚上下來,嘴脣發青,渾身冰涼,站在姚存慧面前聽訓時止不住的直哆嗦。
“你們誰也別委屈!我這屋子裡的東西,便是一塊碎布、一片紙都不是你們能胡亂碰的,誰要是敢亂動我的東西,休要怪我不客氣!我若認真要查,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看我願意不願意罷了!這一次鐲子找不回來就算了,我也不追究了,若再有下次,不管是誰非攆了出去!以後我的房間,除了容媽,不經允許誰也不許進,否則,休要怪我不客氣!都下去吧!”
四個丫頭垂首應是,拐着腿慢慢退了出去。
紅蓼回屋之後,從膝蓋上取下綁着的厚厚墊子,苦笑着輕嘆了一聲;小杏、小梨二人也同樣如是,她兩人同住一個房間,相視一眼,悄悄吐了吐舌頭。
只有紅枝,兩隻膝蓋淤青淤紫一片,動一下針刺的痛,往冰冷的牀鋪上一倒,拉過被子蓋上,閉上眼睛,一動也不想動。
“二小姐,紅枝她——額頭上燙的厲害,臉色也不太正常,怕是着了風寒了。”紅蓼小聲說道。
“這樣的天氣受點風寒也是正常,按照這個方子給她抓藥煎了服下。”姚存慧從袖中抽出一張藥方遞給紅蓼,早有準備。
“小姐……”紅蓼一呆,有些遲疑的望了望姚存慧,絞着手指頭沒有接過去。
姚存慧忍不住好笑了起來,輕嘆道:“放心吧,不是毒藥,你家小姐我還能謀財害命不成?只不過,讓她在牀上多躺一陣子。”
姚存慧眸光一寒,聲音驀地轉冷,如果不是爲了安馬氏的心,爲了最大限度的減少不必要的變動和麻煩,豈能還留下她?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膽子越來越大了!
“是,奴婢這就去!”紅蓼被姚存慧點破心思不由大窘,訕訕一笑,忙接了藥方去了。
不多會,容媽從廚房端來了早餐,姚存慧慢條斯理的用了,看看時間,將昨日姚詩讚送過來那條松花綠的汗巾子袖在袖中,帶着容媽慢慢往棠梨院去。
“喲,慧侄女來了,稀客稀客,快請坐吧!”毛氏坐在椅子上手中正捧着茶,看樣子也剛剛用過早餐不久,姚存芸依偎在她身旁撒嬌。
“二嬸!”姚存慧笑吟吟上前屈膝行禮,依言坐下,一邊接過丫鬟奉上的茶一邊笑道:“早該來看二嬸的,只是這幾日一直忙着。”
“呵呵,我知道你忙!哪裡有空呢!”毛氏尖尖的下巴一揚,臉上笑着,把話說得意味深長。
姚存慧撥弄着手中的蓋碗茶輕輕飲了一口,渾然不覺毛氏話中的譏諷,一邊將茶碗放下一邊笑道:“二嬸,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件事想向二嬸請教一番。”
“請教我?”毛氏一愣。
“對,請教二嬸,只有二嬸才能解惑。”姚存慧認真的點點頭,眸光向丫鬟們一瞟。
“呵呵,這倒是稀奇了!”毛氏一笑,命奶孃丫鬟們將姚存芸帶去房裡玩,起身含笑道:“咱們暖閣裡頭說去,你們不必跟着了!”
“最好不過。”姚存慧亦笑。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暖閣,毛氏慢條斯理偏身坐在炕上,低頭輕輕彈着棗紅寶相花紋冬襖的衣襟褶皺,淡淡問道:“什麼事,慧侄女兒——這是什麼?”
毛氏眼睛驟然一睜,瞪着姚存慧摔在自己懷中的松花綠汗巾子,感到莫名其妙。
毛氏擡起頭,對上的是姚存慧冷冰冰的臉色和銳利的眼神,胸口一滯,呆呆的望着她。
“這是什麼?”姚存慧就這麼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冷冷道:“二嬸仔細瞧瞧,真的不認識?”
她的刁難、她的詆譭、她的不酸不涼的風涼話,她都可以忍,唯獨這個,她不能忍!
如果不是湊巧被姚詩讚看見,湊巧他小孩子家好奇心重,光是想一想那可能帶來的後果,姚存慧便覺不可抑止的怒火一陣一陣往心頭上竄!
她這是要毀她一生!
如果是馬氏這麼做,她能理解,馬氏一向來與他們姐弟水火不容。可是毛氏,她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面對姚存慧的無禮,毛氏氣得黃了臉,沒來由的又感到一陣心虛。她忍着氣細看了看手中的汗巾,吃驚道:“這不是你的東西嗎?這繡着你的名字呢!怎麼跑來問我?”
姚存慧冷笑。
“這,這是——你從哪兒得來的!”毛氏猛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失聲問了一句本不該問的話。
“呵呵,這話是不是該我來問二嬸?”姚存慧盯着毛氏。
“放肆!”毛氏自悔失言,被她直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將那汗巾子往炕上一扔,繃着臉道:“我是你的長輩,你膽敢如此無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二嬸,”姚存慧將汗巾子收起來,秀眉一挑,眸光灼灼,譏誚道:“敢做不敢當,你也就這點兒膽子,難怪這麼多年連馬氏一根毛都整不到,我真看不起你!”
“你——”毛氏哆嗦着脣,驚怒交加瞪着姚存慧。
姚存慧依舊冷冰冰毫不客氣的直直盯着她:“我敬重你是長輩,才叫你一聲二嬸,我對你處處忍讓,由着你風言風語、說三道四,不是我怕了你,而是不屑同你做無聊的口舌之爭!不想你如此陰毒,竟欲害我一生!我今兒就明明白白的把話放在這兒,我姚存慧不是個善茬,你挑我的底線,就要做好應對我報復的準備!二嬸,我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我若報復起來,恐怕你未必承受的住!”
“你,你這是威脅我?反了,反了!”毛氏揉搓着胸口,手在發顫,肩頭在發顫,身體在發顫,聲音也在發顫。她的腦子裡嗡嗡嗡的響成一團,彷彿塞滿了攪成混沌的雲絮。
明明是大冬天,可是她卻覺得悶、覺得熱,熱得喘不過氣來。
“我是明人不做暗事,就是威脅你,那又怎樣?你要是不服氣,咱們這就上我爹面前說去?”
“明人不做暗事?我陰毒?呵呵,姚存慧,論陰毒誰及得上你!你們父女!哼,你爹南下同南洋人購糧的事,你明明早就知道了爲什麼不告訴你二叔?不然你二叔又怎麼會被閔家的人設局陷害?你知道嗎,就爲了這事,我們二房的家底全部都掏空了!你好狠的心,既然你不讓我們好過,我爲什麼不能報復回去?”
毛氏恨恨瞪着姚存慧,積鬱在胸口多時的怨懟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心底竟沒來由的覺得一陣鬆快。
姚存慧驚訝的瞪了她片刻,不敢置信道:“二嬸,顛倒黑白的本事你倒是不小!閔家那事,郝掌櫃、林賬房所有的人都看出有貓膩,都勸二叔不要過早決定,可偏偏二叔一意孤行這能怨的了誰?我拼着被罰將印鑑強行搶了去,二叔都不肯罷手,還有什麼好說?這你也能怪我頭上?二嬸一雙眼睛只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家!爹南下購糧之事實屬機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至於爹爲何告訴我,自有其原因在內,這個我不需要跟你解釋!況且你說我倒罷了,何必把我爹也牽扯進來?別忘了這事最終是誰善的後!”
毛氏頓時語塞,瞪着姚存慧極不服氣欲將米行有一半本就是姚二老爺之類的話嚷出來不知怎的心中一怯又忍住了。潛意識裡,她終究不敢嚷嚷出這等話來,只敢在自己丈夫面前抱怨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