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可算把您給盼來了!咱們快進去吧!”月兒笑着,眉眼彎彎,語氣輕快,領着姚存慧主僕一道進去。小太監亦隨行在旁。
姚存慧見她氣色頗佳,便知雲芷應該過的不錯,心中頓時寬了幾分。
“小樂子,這趟差辦得不錯,回頭稟了主子賞你!”月兒又向小太監笑嘻嘻道。
“哎喲,多謝月兒姐姐提拔!”小樂子眉開眼笑,太監特有的尖細聲音倒是清亮。
瞧着他一副喜滋滋、樂顛顛的憨憨模樣,月兒忍不住掩口輕笑起來,姚存慧亦抿脣婉兒,紅蓼咧了咧嘴,心中也不緊張了。
表姐妹相見,自有一番歡喜。
雲芷緊緊握着姚存慧的手,半響不肯鬆開,眉目舒展,恬靜俏麗的鵝蛋臉上盡是溫柔滿足的笑意。
姚存慧端詳着她,穿着一襲海棠紅纏枝蓮暗地翔鳳雲肩通袖織金大衫,襯行雲流水暗花綢護領,繫着柳黃如意雲紋鑲邊襴裙;頭上梳着單刀半翻鬢,鬢前簪着點翠嵌寶金雀花鈿,綴着寸餘兩寸長的細碎流蘇,雍容華貴,富麗典雅,溫柔靦腆的小女生變身皇家端莊貴婦。
“從來沒見過表姐這般打扮,比從前更好看呢!”姚存慧不由打趣笑道。
雲芷雙頰稍顯豐腴,杏核眼又大又亮,肌膚又極白淨細膩,真正是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天生的端莊典雅大氣,比她從前所喜的小家碧玉素雅打扮,的確更加適合,令人眼前一亮。
“臭丫頭,幾日不見,小嘴越發刁了!”雲芷抿脣莞爾嗔她一眼,伸手去擰她的腮邊。
“表姐,表姐!你又來了!總愛擰我的臉!”姚存慧嘟着嘴躲着抱怨。
“偏擰你!嫩嫩滑滑跟水豆腐似的,我想你可不就想着多擰幾下!”姐妹倆咯咯笑作一團。
而後,小怡奉上茶來,兩人坐下說話,姚存慧便將準備的荷包拿出來賞了小怡、月兒,讓她們幫着賞了聽鸝館一衆宮女太監。
小怡、月兒磕頭道了謝,便下去賞了衆人。
雲芷也賞了紅蓼,紅蓼亦磕頭謝過。
聽鸝館中,除了小怡和月兒是雲芷的陪嫁,餘者皆是東宮首領太監和管事姑姑撥過來的人。
皇家不比尋常,皇后、太子妃進宮,可以帶奶孃、嬤嬤、陪嫁丫頭一般而言不限數量。餘者宮妃、太子側妃只能帶一個貼身丫頭,雲芷這還是格外的恩典,帶了兩人,奶孃那是絕對不允許帶的!
道理很簡單,當家作主的是皇后、太子妃,宮妃、側妃身邊出謀劃策的人多了,將來難免生事,爲了宮室和諧,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故有此令。
“你是頭一次來東宮,照規矩該去給太子妃請安,咱們這就過去吧!”略坐了半盞茶的功夫,雲芷遂含笑道。
“一切聽表姐安排!”
表姐妹兩人便來到太子妃居住的福寧殿外求見。
在廊下侯了半響,方見來了一位穿着宮裝的管事姑姑,向雲芷微微屈膝福身請了個安,雲芷略偏了偏身,擡手笑道:“方姑姑快別多禮,太子妃娘娘這會兒有空嗎?”
“太子妃娘娘說了,這會兒不得閒,就不必見了!雲側妃先帶姚小姐回去吧!若是側妃娘娘喜歡,留姚小姐小住兩日也是可以的!”
“謝太子妃恩典!既如此,我可真留表妹住兩日了!還請方姑姑跟太子妃回稟一聲!太子妃既不得閒,明兒我再帶慧兒來給她請安吧!”
方姑姑笑着答應,看着雲芷和姚存慧去了,方轉回去。
“正月裡各府迎來送往的,太子妃確是真忙。慧兒,留下來陪我住兩天好不好?”雲芷笑吟吟的望着姚存慧,一副小女兒家眼巴巴的神情。
姚存慧忍不住“撲哧”一笑,故作正經斂容向她施了一禮:“側妃娘娘有令,民女豈敢不從!”
“好啊!又來取笑我!”
雲芷笑着伸手欲擰她,二人相視而笑。
也許,太子妃娘娘先前是真的太忙了!姚存慧心中暗暗的想。
二人說笑着回了聽鸝館,還沒說得上幾句話,便有東宮的管事姑姑過來傳太子妃的話。
看那姑姑的神色,姚存慧忙尋了個藉口避到裡間暖閣中。
“慧兒,”不一會,雲芷含笑進來,“我還有點兒事情要處理,你若是悶了到園子裡去走走吧,今日太陽也好,東花園裡的臘梅和山茶、杜鵑開得正好!有一種南詔進貢的重瓣紅袍金瑞山茶花,在外頭可是見不到的呢!”
雲芷的神情略有點兒不自在,強顏歡笑的笑意中又飽含着些許歉意。
姚存慧猜着也許等會兒她要辦的事想必是在聽鸝館中進行,故而才讓自己去園中轉轉,否則,即便園中景緻再好,陽光再明亮,到底是冬日,她怎會將自己往外頭趕?
“慧兒,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雲芷神色越發的不安起來。
“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呢!”姚存慧忙笑道:“咱們是嫡親的表姐妹,我怎麼會生表姐的氣?表姐纔是不要放在心上!”
“我讓月兒陪你們主僕兩個!”雲芷展顏一笑,眸子亮閃閃的。
姚存慧一笑,與紅蓼、月兒出去了。
擡頭望望湛藍透亮的天空,陽光明媚,晴空萬里,金色的琉璃瓦閃閃發亮,在這華麗富貴已極的宮院之中,姚存慧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發悶,表姐的日子,似乎過得並不很順心。
可是,她是多麼簡單、多麼與世無爭的一個人啊!
月兒領着路,帶着姚存慧主僕往東花園方向走去。宮中眼線極多,誰也不知哪個拐角花叢後就有一雙眼睛和耳朵,姚存慧也沒有問月兒關於雲芷的事,連“你家主子過的如何?”這種話都沒問,只是一味笑着同她說些花花草草的話題,評點一番這一株如何、那一朵怎樣諸如此類。
馨口臘梅黃燦燦的,有花無葉開滿枝頭,在陽光下看着格外光彩奪目,陣陣馥郁的花香隨風襲來,沁人肺腑;重瓣山茶則是張揚的大紅,鑲着金子般色澤的邊線,一朵花足有碗口大小,綴在凝翠深綠的枝葉間,生機勃勃,吸引着觀賞者的目光。
“到底是宮裡,這些花兒長得也比別處的好!”四下裡無旁人,紅蓼膽子也大了些,加上好奇,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一朵碩大全盛的山茶,嘖嘖輕贊。
姚存慧笑道:“你能見了幾處,說的倒老成!”
三個人忍不住都笑起來,月兒眼睛亮晶晶的,與有榮焉。頗帶兩分得意的笑道:“暖房裡還有更好的呢!聽說每一株價值千金,比這些倒更難得!”
月兒不知想到了什麼,無聲一嘆,眼神也微微的黯了下來。
“喂,那邊的人,過來!”
一個趾高氣揚的女音傳來,三人轉頭,朝建立在那片臘梅之間的迎春亭前臺階上望去,面色都微微變了變。
姚存慧眸色微沉,卻未做聲。
聽這聲音的肆無忌憚,姚存慧原本還以爲應是某位得寵的太子侍妾,不想,對方卻只是一名丫鬟。
梳着雙掛鬢,平頭正臉,身上穿着松花色宮人服飾,外套着素色的玫紅馬甲。
姚存慧望向月兒,目含詢問。
月兒有些茫然的回望姚存慧,意思再清楚不過:她也不知道這個大膽的丫鬟是誰。
“叫你們呢!聾了?快點過來!”玫紅丫鬟顯出幾分不耐煩來。
“表小姐您在這兒等等,奴婢過去看看。”月兒心中既尷尬且惱火,姚存慧是自家主子的客人,在這東宮裡做客,不想卻被一個丫鬟如此無禮的對待,這不是打自家主子的臉嗎!
“莫要爭無謂的閒氣,我和二表姐不是外人。”姚存慧輕輕點頭,低聲向月兒說道。
雲芷稟性善良柔弱,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姚存慧不願意因爲自己的緣故給她惹來麻煩。回頭她又不懂如何對付人心,別叫人記恨上了,平白的吃了虧。
月兒感激的望了姚存慧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穩穩的吸了口氣,朝那丫鬟走去。
姚存慧主僕默默無言,假裝賞花,眼角餘光卻悄悄的往那邊瞟去。
隔得太遠,並不能聽到月兒和那丫鬟說了什麼,看確是看得清的。
只見月兒同她丫鬟不知爭執了什麼,那丫鬟突然厲聲呵斥起來,聲音徒然加大,姚存慧這邊也聽見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下一秒,更令她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那丫頭揚手就扇了月兒一記大耳光,大聲喝罵道:“什麼破落門子裡出來的東西,輕狂成這樣!你家主子沒教過你規矩嗎!”
“二小姐……”紅蓼也呆住了。
姚存慧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這一幕。
月兒過去,必然會亮明身份,側妃身邊的貼身大丫環,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見得就敢這麼刁難落她的面子,這丫鬟的主子是誰,膽子竟大至如此?
姚存慧不能再置身事外,忙同紅蓼走了過去,拉過兩眼含淚、憤怒委屈的月兒,正欲說話,只聽得亭子裡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少女的說話聲:“吵什麼,大過年的,莫要惹得人心煩。阿柔,你越發不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