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氣喘吁吁坐了一會,便命阿青、阿紫進來服侍更衣梳頭,她要好好的打扮一番,端出正室夫人的體面來教導教導那膽大妄爲的狐媚子規矩!
衣裳上身時馬氏還沒什麼察覺,可當坐在梳妝檯前,猛然瞧見鏡子中那臉色蠟黃、肌膚暗淡無光、雙眼凹陷、皮鬆肉弛的中老年婦人,馬氏驟然唬了一跳,怔怔的瞧了半響也不敢相信這鏡中人就是自己!
她臉色瞬間沒了血色,顫抖着身體不敢去看那鏡中人,一顆心更是又死了一層!
曾幾何時,她容顏明麗鮮豔,養尊處優保養得極好,誰見了不誇讚一聲端莊有福氣,如今這副模樣,她自己瞧了都討厭,何況旁人!
馬氏咬咬牙,命阿青、阿紫打開妝奩,取出各種胭脂水粉往臉上招呼着。今日說什麼她也不能叫四姨娘小瞧了去。容顏憔悴,不要緊,擦再多的粉她也要整出往日的威嚴來。
可阿青、阿紫從前是幹粗活的丫頭,熬個藥、擦拭個屋子什麼的還罷了,上妝這種技術活兩人哪裡會?便是馬氏妝奩裡的這些東西,兩人好多見都不曾見過、更不知曉爲何用!
兩人聽見馬氏吩咐也不敢說不會,只好胡亂弄一氣,馬氏氣得幾乎要暈過去,罵了兩聲“飯桶”將她們推開,自己氣喘吁吁的挽發、插釵、上脂粉。還沒收拾好,餘婆子已經掀起簾子進來了,見她在梳妝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皮笑肉不笑的道:“夫人,四姨娘來了,在門口候着呢!”
馬氏冷哼一聲,心道算她還懂得規矩!
餘婆子有心巴結四姨娘,見馬氏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心中暗暗“呸”了一聲,又道:“夫人,您若是沒空那老奴這就回四姨娘去了?四姨娘還等着有事要處理呢!”
馬氏上妝的手抖了一下,冷冷道:“扶我出去!”那狐媚子如今是拿着雞毛當令箭,她若指着有事要走,自己也奈何她不得!
餘婆子便上前,同阿青、阿紫一起將馬氏扶了出去。
在外頭正廳當中端坐好,馬氏方淡淡吩咐道:“上茶,把四姨娘給我叫進來!”
四姨娘雙手鬆鬆交疊在身前規規矩矩的進來,向馬氏屈膝福身笑着請安,便問:“不知夫人傳婢妾來所爲何事?”
馬氏冷眼打量四姨娘,只見她穿着一身桃紅色亮緞繡小團花鑲邊褙子、淺胭脂紅的百褶裙,明麗鮮豔的顏色襯得膚如凝脂,格外精神;烏油油的秀髮盤的整整齊齊,鬢上插戴着兩朵盛開的海棠花,一邊還簪着支精緻的八寶翡翠流珠釵,細碎的米珠流蘇墜到耳旁,隨着行動微微輕晃,雅緻中透着幾許風韻。
馬氏心裡頓時火燒火燎起來,冷笑道:“四姨娘如今好威風,打扮得當家主母似的!”
“婢妾不敢!”
“我的東西你都敢搜,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馬氏厲聲咆哮起來,抓起身邊的茶碗朝四姨娘砸過去。
四姨娘不像往常那樣在她面前逆來順受,而是靈活的偏身躲開,微微皺眉道:“婢妾也是奉老爺之命行事,夫人有不滿的儘管去同老爺說便是!夫人若沒有別的事,婢妾先告退了!”
“老爺早被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哄住了,哪裡還會聽我的?你們也別得意的太早,只要我沒死,這事就不能算完!你們等着吧,我馬家也不是沒人!”
“老爺做事自有主張,婢妾不敢多言。”四姨娘依舊淡淡說道,她忽然擡頭,沉靜如水的目光凝着馬氏靜靜道:“夫人何須如此動怒?那些東西,本就不屬於夫人的。”
馬氏氣得倒仰,掙扎着欲上前扇四姨娘耳光,四姨娘哪裡會容她近身?只說夫人怕是又犯病了,命餘婆子和阿青等將她扶回房間去休息,吩咐她們好好照顧夫人,自己帶着人揚長去了。
姚老爺得知馬氏又鬧騰之後,只是冷笑不語,傳下話今後無論她再傳要見誰都不必理會,除了餘婆子幾個,餘者丫鬟婆子誰敢踏入正院一步立刻拖下去打死。
又聽說馬氏提到了馬家,姚老爺便冷笑道:“這倒提醒了我,怎麼說她也是馬家的人,有的事情我也該同馬家交代一聲。”
次日,姚老爺便備了一份厚禮親自上了馬家一趟,訴了一堆的苦,又再三致歉忙着生意沒有照顧好馬氏以至於讓她失了期盼多年的孩子大受打擊身心俱傷。姚存慧的婚事這纔不得不請族裡的大嫂子來坐鎮幫忙。
馬氏的父親最近正被人排擠着,整日煩惱不堪,自己的一大堆事情還處理不完,哪兒還有心思去插手姚家的事?且姚家今非昔比,根本不需要再看他一個侍郎的臉色,人家能來親自跟他說一聲,已經算好了。再加上馬父從馬老太太和自己的妻子那裡聽來的女兒的情況,更對姚老爺的話深信不疑,反而再三的說自己的女兒沒福、不能爲姚家生個男丁之類的話,與姚老爺相對甚歡。
遠在金陵的姚存嘉接到父親和妹妹的信後先喜後憂。喜的是妹妹的終身大事終於有着落了,又受了冊封成了鄉君,夫君更是名聲早已傳到江南、響徹全國的沈大將軍鎮西王。這是何等的榮耀!
可是,轉眼間姚存嘉秀眉微蹙,忍不住又輕聲嘆起氣來。
“也不知這鎮西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謝府運與妻子看過信之後,眼睛就亮亮的在一旁又說又笑又嘆,聽了姚存嘉這話便笑着道:“嘉兒你多慮了,你可別忘了這門親事是鎮西王頂着壓力親自向太后求的,他肯定會對慧兒好!呵呵,我以前還琢磨着呢,不知道將來哪一個敢把妻妹娶了回去,沒想到是鎮西王!哈哈,我倒覺得他們倆正好是一對!”
想必只有鎮西王能夠降服下那丫頭,謝府運在心裡暗暗的加上一句。
“你說的倒輕鬆!鎮西王可不是一般的王爺,那是殺人如麻的大將軍!慧兒遇上他,豈不是——”姚存嘉嘆道:“慧兒那個脾氣也是個倔的,但願將來那兩人能好好相處纔好!”
“別擔心,你也說了慧兒那副脾氣,如果她不願意,鎮西王未必就能夠娶得了她!你別忘了,她背後還有云家,還有禮親王爺的影子呢!雲家爲了她敢跟呂家撕破臉,未必不敢跟沈家撕破臉!”
“而且,”謝府運有些賊兮兮的轉了轉眼珠子,陪笑着道:“慧兒不是去了趟西域嗎?哼,沒準這兩人早就見過了面、看對了眼,哎喲!”
謝府運話還沒說完,頭上就捱了姚存嘉一下子,姚存嘉怒目相向,沉着臉嗔道:“你把我妹妹說成什麼人了?慧兒怎麼可能跟人私定終身!”
“不是私定終身是看對了眼——不、不,都不是,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嘉兒,你別惱,我不說了還不行嘛!”謝府運看媳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陪笑着認錯,他心裡卻是想道:不敢?那丫頭一看就是個膽大包天的,這天底下怕還沒有那丫頭不敢的事!
要說姚存慧和沈佺在西域沒有見過面,憑男人的直覺,謝府運那是打死都不會信的。
姚存嘉依然不快,冷着臉不理他。
謝府運訕訕的陪了許多好話一個勁認錯,見姚存嘉依然怨念,便咳了一聲轉個話題陪笑道:“這樣看來,不如咱們先不進京吧,不如等過幾個月再去,順便可以參加慧兒的婚禮,而且,她出嫁前那麼多的事情你也可以幫着她招呼打點一二,你看如何?”
這還像點話!
姚存嘉面上繃緊的神色終於緩和了兩分,點點頭笑道:“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索性等七月份咱們再啓程,九月中旬慧兒出嫁後咱們再回來!”
“爹孃那裡我去說!”謝府運自告奮勇,又笑道:“你看着要準備什麼賀禮,現在也可以準備起來了,還有給她添妝的禮物,你儘管看着辦就是!”
姚存嘉不答,偏着頭想了想,卻是問他道:“方纔你似乎說,原本還想着,不知誰敢娶我妹妹?我妹妹有那麼可怕嗎?”
怎麼又想起這句來了,他不是一時順口就說了心裡話嘛!謝府運在心裡哀嚎,偏偏她就揪着這句話不放了!
“有嗎?呵呵,嘉兒你肯定是聽錯了!”謝府運用無比堅定的口吻笑着說道。
姚家祖籍那邊,族長的長媳、姚老爺的大族嫂接到姚老爺發來的親筆信喜得心花怒放,這是多長面子的事?她怎麼可能不答應!
族長收了姚家的禮也很高興,回了一封信給姚老爺,在信中表示姚存慧是姚家的子孫,可憐孩子的嫡母染病,顧氏這個做大伯母的爲她的婚事出一點力義不容辭,當即就讓長媳將家中事務交代清楚,過三日就啓程進京。
毛氏從妯娌鄉鄰們那裡得到消息,順手就砸了一個杯子,低聲咒罵了幾句,心急火燎的趕往顧氏家裡,言裡言外的暗示。
毛氏的關係比顧氏同姚存慧要更親,顧氏存心賣個好人情給如今的鄉君、未來的王妃,哪裡肯讓毛氏回去插上一手?況且,如果姚老爺父女真想讓毛氏回去早就在信中說了,既然人家沒說,那意思還不夠明白嗎?顧氏吃飽了撐的纔會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