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厚厚的草甸簾子,便覺一股暖氣撲面而來,紅棗、碧桃便將姚存慧身上的猞猁大毛玫紅繡花錦緞面的斗篷解了下來,一個接過手爐,見周圍無可放置處,便一人一樣摟在手上。
暖房中培育着不少名貴花卉,牡丹、芍藥、芙蓉、海棠、杜鵑、火鶴、仙客來、富貴竹、君子蘭等應有盡有,一株株修剪得十分整齊,枝葉十分健康茂盛。俱韓氏夫婦說,再過大半個月便可冒花骨朵兒,正好趕上過年春節開放。
姚存慧叮囑了幾句小心照應,忽又笑問怎麼沒有水仙?水仙花香怡人、清雅脫俗,與宣石一起點養在白玉盤或者深色瓷盤中,別有風韻,是大戶人家過年都喜歡的。
韓氏娘子便陪笑道:“王妃有所不知,這水仙極易催花,這會兒還不到時候呢!得到了臨近那幾天,將鱗球剝了皮,放在水裡養一養,不過兩日功夫便可抽出花穗,再過兩三日便可開花了!”
“到時候多雕刻些新鮮吉祥花樣,老太君喜歡!她老人家一高興,還少得了賞賜嗎!”姚存慧點頭笑着道。
韓氏娘子夫婦連忙答應着。
“那些收起來的盆景呢?也帶我去瞧瞧!”姚存慧掃了一眼便又道。
“在另一處呢,王妃您請!”韓氏夫婦忙一旁帶路。
存放盆景的地方比催花的暖房更大更寬敞,這裡頭的氣溫也不如暖房,但是跟外頭的寒風獵獵比起來,依舊是暖和的。
姚存慧放眼望去,只見地上、臺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景,大的幾乎比個人還高,栽種在碩大的青花瓷花缸中;小的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紫砂刻花的小盆中,獨獨栽了一株蘭草,點染着密密麻麻針尖似的青苔。
這些盆景,有的是過了冬天氣暖和才能出花房的,有的是春節前便要擺放的,基本上都分開了放。姚存慧便來到那些春節前便要擺放的盆景前,瞧了一陣便問道:“這些盆景哪一盆放哪裡可有規定?”
韓氏娘子忙笑道:“這倒不曾!這些全部是公中的,並不屬於哪一院哪一房,往年二夫人都是問了各房意見,能滿足的便滿足,有的是二夫人直接便分派了。不過,也有定例,比如這一盆‘迎客鬆’是擺在會客廳中,這一盆‘靈芝瑞草’、‘富貴玉堂’還有外頭一盆‘紅梅喜迎春’是老太君最喜,一直襬在老太君那裡,還有這‘福祿壽’是那一年老太君點了給大夫人的,還有那山石子堆砌的‘蒼靈風帆’四老爺最喜……”
姚存慧一一的聽着,遂向韓氏娘子笑道:“難爲你記得這樣周全,這樣吧,你們把這些細細的想了,回頭列一份單子給我。還有,將春節前需要擺出去的也都列一份給我!”
韓氏娘子忙答應了,不用姚存慧吩咐,便陪笑着說後日得了便可給王妃送去。姚存慧讚許點了點頭。
“是了,”姚存慧正欲離開又站住了腳步,問道:“我瞧着這些枝枝葉葉、點綴的山石子、假山、還有花盆邊沿都沾染了不少灰塵泥屑,到時候可都會擦拭乾淨了?”
“那是自然!這樣的東西怎麼好給主子們送過去呢!”韓氏娘子亦略驚訝於姚存慧的細心,忙回道:“王妃放心,這些盆景啊、花卉啊在送到各位主子那之前奴婢們都會細細檢查一遍,擦拭乾乾淨淨、修剪收拾整齊了纔敢送去。只是,”韓氏娘子大着膽子試探道:“只是每年人手都有些不夠,尤擦拭花葉又是個精細活兒,急不得,尤其那些個精貴蘭花,得用溼布一片一片葉子細細的擦了,既不能留下水痕也不敢傷了葉脈根莖,每年那幾天都忙得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若方便的話,王妃到時能不能派幾個伶俐的姑娘過來幫幫忙?”
姚存慧瞟了一眼不遠處那簇簇茂盛倒劍似的狹長蘭花葉子,便點頭笑道:“這個不難,到時人手不夠,你們儘管叫人同我說一聲便是!”
韓氏娘子大喜,忙陪笑着答應了。
姚存慧往前走,看到另一間屋子裡也擺着許多大大小小的盆景,格局跟先前看到的差不多,便詫異問道:“這裡爲何又單獨放着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韓氏娘子忙回道:“稟王妃,這些不是公中的,是各房各院送來施肥保養的,等冬季過後,天氣暖和了再送回各房去!王妃您瞧,那‘山明水秀’、‘借東風’、‘金雞報曉’可是熙和堂送來的呢!”
姚存慧細看了,果然正是,便一笑點頭,又吩咐道:“想來這些都是各房各院的矜貴事物,好好的照看了,別大意!”
“奴婢知曉!”
姚存慧逛了一圈,見各樣花木都備得整齊,韓氏娘子夫婦顯然是用了心思的,便笑着讚了一回,又軟硬兼施交代了一回,賞了二十兩銀子,便帶着人回去了。
臨走前,姚存慧忽又問韓氏娘子,吉祥草、南天竹、龜背竹、滴水觀音、唐菖蒲、松葉蕨、鐵線蓮等常青花草可有?這些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尋常花草,韓氏娘子便笑回道:“這些東西即便沒有要找也容易,王妃若要了有用處,奴婢留心弄些來便是!”
“那最好不過!”姚存慧甚喜,便又交代了一回要哪些東西,如何備下,韓氏娘子一一的都答應了。
送走姚存慧一行,韓氏娘子等花圃中各人都十分興奮,伺候花草的活計還不如馬棚的馬伕有體面。她們只管栽種、培養,花木長好了,自然有僕人過來搬運到主子跟前去,連個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機會也沒有,主子們賞花時,誇的是花,不會有誰想到背後種花的人。可要萬一不留神將哪位主子的嬌貴品種給侍弄壞了,那便是彌天大罪,一頓重罰、革月錢是少不了的!
以前二夫人管着時,哪裡會踏足這裡,王妃竟然來了,還親自問了這許多話,可見是重視她們的意思,只要將這差事順順當當的辦妥了,將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晚上,千山便進來回了話,說是事情已經按姚存慧所言辦妥,他會時時注意着,保準誤不了事。姚存慧這才放了心。
十二月初五,是沈佺的生辰,這天索性休沐在府中過。
沈佺年紀還輕,過生辰這種事還不到當做闔府一件大事來辦的時候,眼看又近過年,他更不想麻煩,早些天便知會了沈老太君,到了這日給老太君磕個頭、給簫夫人磕個頭,再到祠堂裡上柱香便行了,一個人也不必驚動。
沈老太君原本還不同意,若往年,沈佺不說她恐怕也想不起來這回事,可如今沈佺已經襲了爵,這事便不能隨隨便便的了結了。依着沈老太君,最起碼各房都應有所表示,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
沈佺便吞吞吐吐的說要與姚存慧兩人一塊兒過,沈老太君方恍然大悟,一笑由他。
這日,沈佺給老太君、簫夫人磕了頭,領了老太君和簫夫人給的賞,又到祠堂裡上了香,回熙和堂後,不耐煩應付各房及某些同僚、下屬前來道賀之人,索性帶着姚存慧出了府,往外頭別院去玩逛了一日。
快到晚飯時分,兩人才從別院中回府。
回屋換了衣裳,褪下手上的鑲寶石赤金鐲子,姚存慧便到小廚房要親手爲沈佺做壽麪。
小廚房的祝嫂子早已將麪條和一切配料都準備齊全,就等着姚存慧了。見她來了忙殷勤上前迎接,笑讚道:“王妃您可真有心!吃了您親手做的壽麪,王爺不知多高興呢!”
祝嫂子一邊說一邊利索的通了爐子,將洗乾淨的鍋架了上去,舀清水添上。
“好了祝嫂子!”姚存慧忙止住她,笑道:“行了,你出去吧,剩下的活兒我自己來就好!”
“這,王妃——”祝嫂子一時有些發怔。府中主子偶爾興致來了不是沒說過自己要親手做什麼什麼小吃之類的,可也僅僅的在旁指點吩咐幾句,多站一會兒都覺腿痠,真正親自動手的,她還從來沒有見過。
“你出去吧,剩下的活我自己來!”姚存慧又笑着說了一回。
祝嫂子打量着姚存慧,這才發現她穿着橘紅印竹葉紋鑲邊窄袖褙子,手上的金釧、鐲子盡數褪了去,指甲上也沒有塗着丹蔻,分明一副要下廚的打扮。祝嫂子忙陪笑答應着“是”,生怕姚存慧不會用廚房的東西、不會生火,退在一旁遲疑着自己該不該出去。
祝嫂子正糾結着,卻見沈佺也從外頭踏進來了,沈佺似是一眼便看穿她心中所想,笑着揮手道:“你出去吧,我和王妃知道該怎麼辦!”
祝嫂子笑笑,這才躬身施禮,連忙退了下去,想了想,順手將門輕輕的帶上了。
“慧兒!”沈佺心裡一下子突然興奮起來,走到竈臺後摟着姚存慧便親了一口,笑着道:“看你爲我下廚,我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