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菜式全是簫夫人精心準備,都是姚存慧、沈佺、沈佳琳三個喜歡吃的,姚存慧只瞧了一眼便打趣笑道:“娘光準備了我們喜歡的,可把自個給忘記了!”
簫夫人便笑道:“你們愛吃的娘都喜歡!”
姚存慧一笑,便拿了乾淨的碗爲簫夫人盛了半碗湯,然後方坐下了一道吃。
簫夫人這兩日憂心傷神,只略略進了些清淡的,卻一直坐在旁邊含笑看着兒女媳婦捨不得走,不時殷勤相勸,臉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這幾年來,頭一回她覺得燕順居的燈火竟也是這麼溫暖。
直到過小年的頭一天下午,沈楨才從銳健營中風塵僕僕的回來。
薛氏想念小兒子幾乎要想瘋了,拉着他的手噓寒問暖,沈楨跟母親素來親近,便也眉開眼笑的同母親說着話。
“你這孩子!”薛氏瞧了一眼他藏青團紋圓領箭袖袍角上的幾點泥屑,嗔他責道:“你心裡記掛着娘也不是這麼記掛的,怎麼也不知道換了衣裳再過來!”
沈楨的笑臉頓時垮了半拉,吞吞吐吐道:“我,我還沒回茂園呢……”見薛氏臉色有些難看,沈楨忙拉着她的胳膊討好笑道:“我一回來,便趕着來看娘了!”
“這怎麼行!”薛氏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瞪着他道:“拋下新婚媳婦一去幾個月,回來了還不知道先去看看她?快回去!”
沈楨眉頭不由得輕輕皺了皺,腳下有些挪不動。
薛氏見了上火,冷着臉道:“別叫娘趕你,還不快去!見了你媳婦多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知道麼?你們是夫妻,又不是外人!”
沈楨無奈,只得怏怏答應,轉身出了容和堂。心裡暗暗嘀咕,外人?若是外人還強些了!
沈楨回到茂園,呂櫻剛剛午睡起來,見他進來怔了一會方想起來這是正牌主人回來了,她心裡頓時有些微的不自在,朝他瞟了一眼依舊該幹什麼幹什麼。反倒是李嬤嬤“四少爺、四少爺”的打起笑臉招呼個不停,忙命丫鬟們打熱水的打熱水、更衣的更衣、泡茶的泡茶。呂櫻見了微微蹙眉,也沒有說什麼。
下午兩人一道去沈老太君那裡磕頭,沈老太君見沈楨回來了甚是歡喜,又見他眉宇間稚氣大褪,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穩重了不少,更是老懷欣慰,好好的誇獎了他一番,還特意命人尋了一對鎮紙赤金麒麟給他。
沈楨見老太君喜歡自己心裡也高興,接了禮物又給老太君磕了個頭,眉飛色舞的給她老人家說軍營裡的趣事,把老太君逗得直樂。
不過,沈老太君隨後的話卻讓沈楨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沈老太君目光在他夫妻二人身上輕轉,遂笑道:“好了,楨兒你好不容易回來了,這些日子便多陪陪你媳婦吧!呵呵,你們小夫妻也分別了那麼久了,就別在我老婆子跟前浪費時間了,回去吧!”
沈老太君即便覺得呂櫻傲慢性子不好,可終究已經是沈家的媳婦,且她身後的呂家也不是好招惹的,若讓呂櫻受了委屈冷落,回頭鬧開了也不好交代,故而沈楨一回來說笑間她便提醒着。
“老太君,孫兒回來正該在老太君跟前盡孝呢,老太君怎麼能趕孫兒走呢!”沈楨依依不捨。
“胡鬧!纔剛誇你成熟穩重了呢,轉眼又說小孩兒話了!還不快拉了你媳婦離了我這裡呢!”沈老太君笑罵他道。
呂櫻冷冷瞅了沈楨一眼滿心不屑,心道你愛盡孝便盡孝,誰稀罕你陪?你一輩子不回來更好!
沈楨不敢抗命,只得起身告辭,與呂櫻一起退了出去。
“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我三哥!”出了慈心居沒多遠,沈楨便扭着臉說道。
呂櫻本來沒興趣搭理他的,一聽他說要去沈佺那裡立刻眼睛一亮,沉着臉道:“不許去!”
沈楨仰天打了個哈哈,背手瞅着她道:“跟你有關係麼?”說着擡腳就走。
呂櫻一陣風擋在他面前,冷冷道:“在這府裡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去熙和堂!”
“與你何干!”
“本翁主就是不喜歡,怎麼樣!”呂櫻冷笑。她不理會沈楨是她的事情,但沈楨卻不能不顧及她。他對她從前喜歡追求的男人沒有半點兒忌諱反而如此親近,她的臉面往哪兒擱!
再說了,熙和堂這三個字如今她是一提起來便頭疼、便恨,他還要去給她添堵?
“不可理喻!”沈楨滿臉的厭惡,打落呂櫻的手冷冷道:“那是我的三哥,我就是喜歡去他那裡,喜歡向他請教、討教,你管的着嗎!”
“窩囊廢,沒出息的東西!你把人家當兄弟人家把你當傻子耍!我呂櫻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呂櫻氣急敗壞,更沒想到他竟然敢打她的手!
沈楨聞言站住腳步,轉身盯着她漠然道:“請你不要挑撥我們兄弟的關係,你這話若是叫老太君聽見了是要領家法的。還有,你怎麼會看上我這種人?那是你瞎眼了!”
沈楨說完轉身大步而去,呂櫻氣得倒仰,胸口一起一伏,嘴脣哆嗦了半天,猛然扭頭盯着李嬤嬤道:“他說的什麼?奶孃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
“四奶奶,四奶奶,您小聲點兒!”李嬤嬤吃了一驚,忙上前安撫呂櫻,好說歹說纔將呂櫻勸回茂園。呂櫻猶自發了半天的脾氣,大罵沈楨混蛋。
李嬤嬤也很惱火,可自家主子的話有錯在先,也難怪四少爺生氣。這時候不敢火上澆油,苦勸了呂櫻半響纔將她勸得平復下來了。
晚飯時候,在容和堂那邊用,呂櫻的臉色依舊冷着,沈楨也繃着不理會她,把個薛氏看得大爲光火,飯後喚了兒子去又是一頓教訓。他們二房還指望着通過呂櫻搭上呂家的船呢,沈楨這樣太不顧全大局了!
沈楨心裡煩透,受不了母親的嘮叨只得無論什麼一股腦兒的先答應下來,剛回來的這第一天,便開始眼巴巴的算着回營的日子了。
當天晚上就寢時,沈楨見丫鬟婆子們都退下了,擡腳就要往外頭走。
呂櫻正坐在梳妝檯前,瞥見立刻扭臉喝道:“不準走!”
沈楨冷笑,似譏非譏挑眉道:“你走?也好!”
“做夢!”呂櫻“啪”的一聲將金釵拍在梳妝檯上,起身風風火火幾步上前,冷哼道:“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櫃子裡有被子,你繼續睡榻上!不然,叫人知道了,信不信我能鬧得你們沈府天翻地覆!我們呂家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沈楨大怒,忍了又忍終於按下心中怒氣,冷哼一聲打開櫃子抱了錦被睡在了榻上。呂櫻脣角勾了勾,放下相隔的錦帳,自顧上牀安寢。
過了小年之後,京城裡各家各戶都開始爲除夕忙碌着,鎮西王府也不例外。打掃清理、更換陳設、祭祖事宜、準備過年所需的各種東西如發賞的金銀果子荷包、燈籠對聯、香燭、下人們的新衣裳、年夜飯菜餚、送年禮、接年禮等,忙得團團轉。這些事基本都是薛氏在負責,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姚存慧管着採辦花木也開始一樣樣的清點佈置起來了,將大件的松柏翠竹、山石堆砌、紅梅山茶等盆景開始一件一件命人擺放到特定位置;又同各房各院主人協商好了需要哪些花卉,到時候好送過去。又檢查了一番牡丹、芍藥、水仙等是否打出了花骨朵兒,除夕前一天便要擺放到位;又命人去到各下了訂單的花匠家中,將訂下的花卉盡數搬運了回來,暫時養在暖房中。而耐寒的紅梅、山茶、杜鵑等花卉則開始在花園中、走廊下、天井裡佈置開來,整個府邸立刻平添了幾分熱鬧鮮豔和勃勃生機。
沈老太君屋裡,亦早早的供上了鮮花,除了盛開的嬌豔海棠、富麗牡丹、金黃佛手小盆栽,姚存慧又用唐菖蒲、吉祥草等與剪下來的全盛花枝如鶴望蘭、紅掌等搭配着插了瓶,供奉上去,沈老太君見了甚是高興,一個勁的誇她心思靈敏。
薛氏心中暗氣,姚存慧暗中有簫夫人保駕護航,她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先將心思花在自己手中的活計上,尋思着過了年騰出手來再設法同她鬥上一鬥!這一回,她的目標是簫夫人,而不是姚存慧這個後輩——虧得親家母提醒!
爲拉近跟呂家的關係,薛氏特意吩咐沈楨和呂櫻給呂家送年禮,沈楨母命難爲,只得同呂櫻一起帶着禮物上了馬車。
到了呂家,呂櫻進了內宅跟母親嬸子姐妹們敘舊去了,丟下他一個在外頭。好在呂相爺對這個女婿頗爲滿意,大舅子、二舅子也很和氣,好好的招待了他一番。
沈楨緊張的心情略略放鬆。對自己不要呂家好意安排的差事硬要去銳健營一事一時有些過意不去,言語之間更加恭謙有禮。呂相爺大悅,好好的誇讚了他一番。
呂相爺說着說着便又閒閒提起讓他辭了銳健營改進御林軍一事,沈楨精神頓時警惕起來,陪笑着推辭了。只說自己年紀尚輕,想在外邊歷練歷練,又說自己本事不夠,在御林軍中覺得慚愧。
呂相爺一笑住口,拍着他的肩膀笑讚道:“好,好!賢婿如此踏實,不驕不躁不冒進,很好!這纔是真正胸懷大志者該有的態度,將來必定前程遠大!呂家以軍功起家,賢婿的選擇,老夫看很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