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理,整個府中便是一番新的氣象。好在除了黎媽媽,府中還有不少簫夫人用過的舊人,薛氏當權時想法子都踩了下去,這一回又提了不少上來,各處都有能管事的,並沒有亂了去。
此事了結,姚存慧累得暈頭轉向,人都有點兒渾渾噩噩起來,卻依然得打起精神來料理每日的事,還得儘快熟悉闔府上下內外各種舊例俗例、田莊產業、人情往來親戚關係等,還要抽空照看簫夫人的身體、問候沈老太君,忙得不可開交!沈佺見了直心疼,卻也無能爲力,只有每日回來殷勤陪伴,好言安慰。
就在事情了結這日的第二天,姚存慧正準備打發人送薛氏去家廟,沈二老爺突然提出要休妻。
這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沈老太君對薛氏失望之極,也厭惡之極,對此沒有異議,簫夫人、姚存慧也沒有立場說話,沈二老爺便一紙休書,將失魂落魄苦求不已的薛氏強行押上了馬車,連同她的陪房、貼身丫頭一起趕了出府。
不知誰給沈楨去了信,這一日沈楨也急匆匆的趕了回來,回府後正趕上薛氏被強行拉扯上車。
沈楨放聲大哭,撲過去抱着薛氏不肯鬆手,母子二人抱頭痛哭。沈楨跪下苦苦求沈二老爺饒恕他的母親,沈儀夫婦見狀也只得跪下懇求父親。
沈二老爺決心已定哪裡肯依?冷酷的喝令沈楨、沈儀起來,不許胡鬧!
沈楨氣極,當即與父親頂撞了幾句,聲稱要求老祖宗做主。沈二老爺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揚手給了沈楨一個耳光,指着薛氏冷笑道:“求老祖宗做主?你還有臉求老祖宗!你自己問問她,她做下了什麼好事!我要是她,我早就一頭撞死!”
沈楨聞言大驚,慌忙望向母親,盼着母親出言反駁。可薛氏自己心虛,哪裡有臉同自己兒子說?只是掩面一味的痛哭,說自己知錯了,求沈楨一定要幫她求情說話云云。
沈二老爺不耐聽這些,喝命僕婦將她拽上馬車。
薛氏尖叫着朝沈楨揮舞手臂掙扎,沈楨卻呆愣愣的站在那裡目光發直。
沈楨到底不甘心,跪求老祖宗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沈老太君嘆息不已,知道這孩子素來心底耿直,卻也是個執拗的,不告訴他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沒準還會生出別事來,便將事情都同他說了。他素來孝順薛氏,縱然知曉了母親犯下的惡事也斷斷不會說出去!
沈楨聽畢頓感晴天霹靂,欲信又不肯,欲不信也知老祖宗肯定不會對他撒謊。一時間,沈楨的心幾乎揉碎,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沈楨到底無法從心裡接受此事,更惱恨父親絕情,當日離開府上,再也不肯回來。
簫夫人得知薛氏被休已成事實,不禁也嘆了幾聲。姚存慧只當她有感而發,便從旁勸了幾句,說如此也好,這樣薛氏算是與沈家徹底沒了關係了!因不孝婆婆而被休棄,回到孃家也只有軟禁或者清修的路可走,不會再對府上造成什麼威脅。
簫夫人瞅了姚存慧一眼,與黎媽媽相視。
黎媽媽便咳了一聲,向姚存慧意味深長笑道:“如此薛氏雖然同咱們府上沒有了瓜葛,可她到底活着,終究是個隱患!若是在咱們府上被送去了家廟,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這樣的氣,廟裡又清苦,沒準過了三月五月的,她便熬不下去了呢!”
姚存慧一呆,猛然變色。她原先還有些納悶,薛氏那麼狠毒要簫夫人的命,僅僅將她送去家廟簫夫人便肯罷了?原來,送去家廟不過是障眼法,簫夫人壓根就沒打算讓她活着!
“娘不是心狠,”簫夫人淡淡道:“須知斬草要除根,薛氏這種人不值得人心軟、更不值得原諒!你懂了嗎?娘從前跟你一樣心軟,結果好心卻沒有好報。所以,該狠的時候就狠下心來!尤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不是靠規矩和手段就能夠完全鎮得住的,還得要心硬!否則,遲早你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娘走過的彎路不希望你再走一次,你明白嗎?”
“是,媳婦明白了!”姚存慧的心突突的直跳,心裡一時有些亂起來。草芥人命,真的令她有些不能接受,可簫夫人說的很對,有的時候,只有鮮血纔會鎮住人!
“你啊,到底還年輕,心地也善良,”簫夫人又柔聲笑道:“慢慢來吧,娘也沒說讓你明兒就殺人去,只是得把這話記在心裡了!你心腸好,娘也歡喜!若真是那等惡毒的,娘反倒看不上呢!”
一席話說得姚存慧和黎媽媽都笑了起來,姚存慧緊張不安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幾日你可真是累壞了,慧兒啊,你也得好好注意保養身子,不然佺兒可是會心疼的!”簫夫人見她幾日下來臉上瘦了一圈柔聲說道。
“娘,我會注意的,也就忙着這幾日,等事情理順了就好了!”姚存慧笑道。
簫夫人便點頭,又道:“我這兒有丫鬟們伺候就好,若你不嫌娘多事,往後我讓黎媽媽多幫襯幫襯你,她跟着嫁過來,在這府裡也呆了三十多年了,多多少什麼都熟悉些!”
姚存慧大喜,忙笑道:“娘肯割愛媳婦求之不得!原本就想跟娘求一求的,只是孃的身邊離不得黎媽媽,媳婦也不好開口!娘既這麼說,那媳婦就不客氣了!少不得請黎媽媽每日裡相幫相幫!”
“王妃折煞老奴了,老奴哪裡當得起一個‘請’字!”黎媽媽忙笑道。
“那這事就這麼定了!”簫夫人也笑道。
二月初六,是姚存美出閣的日子,頭天晚上姚存慧便帶着紅蓼、紅菱和幾個丫鬟婆子媳婦回了姚府。
府中張燈結綵,僕人們忙忙碌碌,雖各人興致不是太高,但看着也熱鬧,一切都按規矩有條不紊進行着。
四姨娘早命人將翠玉軒收拾出來了,姚存慧主僕一行便住了進去。姚詩讚格外高興,終於有機會同姐姐好好的說一回話了。
當晚一家人在一起用飯,其實也就姚老爺、姚存慧、姚詩讚和姚存美四個。
姚存美臉色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笑意,飯桌上對父親姐弟更是眼角也不斜,自己若無其事、不緊不慢的用着飯。
姚老爺也沒在意,一臉的平淡波瀾不興。
姚存慧更不在意,姚存美沒有鬧騰,她已經覺得很神奇了。照她的想法,姚存美多半要大鬧一場才罷休的。
次日早早的,姚存美便起來梳妝,姚存慧也起來過去陪着,問了丫鬟婆子們幾句話,便坐在外頭廳裡飲茶消遣,等着吉時花轎進門。她和姚存美沒有什麼可說的,今日回來也不過是顧及姚家的面子!
天漸漸的大亮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了吉時,喜娘帶着人笑呵呵的一路說着吉祥話進來,爲姚存美蒙上蓋頭,唱着吉祥歌兒扶着去了。姚存慧送到二門,聽着外頭的鞭炮聲,便迴轉了。
新娘子出了門、上了花轎,孃家這邊便沒有什麼事了。送走了觀禮的賓客們,姚存慧見府中忙碌着收拾,便也告辭回了沈府。
姚府剛剛辦了喜事,沈府緊接着也添了新人。
沒兩日,沈二老爺稟了沈老太君,從外頭擡回了一名妾室。聽說是好人家的閨女,一進門就是良妾。
新姨娘閨名秦嫺,年方十七,生得十分嬌俏美麗,五官精緻小巧,一雙眼眸秋水似的楚楚可憐。更兼體態風流、婀娜纖巧。沈二老爺對她十分寵愛,就安排她住在容和堂的廂房中。
這是二房的家務事,簫夫人、姚存慧等俱沒說什麼。
不想,這秦姨娘倒是個有趣的人,進門第二日,便帶着貼身丫鬟凝波、凝芳命個婆子領路,來熙和堂求見姚存慧。
姚存慧剛剛用過午飯在暖閣中小憩,聞言不覺一怔,忙喚了容媽進來問道:“這二房叔伯的姨娘,跑到侄媳婦這裡求見,府中可有這樣的規矩?”
容媽不由撇了撇嘴,不屑道:“哪裡有這樣的規矩!昨兒二老爺迎這位新姨娘進門,擺了好幾桌酒、給了好大的面子,這新姨娘豈不是要來王妃面前表露表露!王妃,以老奴看王妃也不必見她,打發了去吧!老太太跟前也沒叫她去磕頭,她跑到王妃這裡來做什麼!”
“不錯,”姚存慧點點頭,便吩咐容媽:“你出去說一聲,就說我沒有空,請姨娘自便!她若多話,不拘找個什麼理由打發了她去吧!”
容媽應聲出去,按姚存慧吩咐的跟秦姨娘說了。
秦姨娘臉上頓時有兩分不自在起來。她自負美貌,雖是做妾,進門排場也不小,算得上妾裡面極有面子的了!且沈二老爺十分疼她,昨兒枕邊不知許了多少好處、說了多少好聽的話,今兒一早便吩咐了容和堂上下丫鬟媳婦婆子,往後容和堂的內務都由她管!
她原本穿戴得整整齊齊,等着去沈老太君那邊磕頭,不想沈老太君那邊連半句話也沒有,倒叫她白白緊張盤算了半日。
秦姨娘尋思半響,遂決定先過來拜見王妃。只要王妃招待了她,府裡衆人自然要高看她一眼。於是便帶着貼身丫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