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棠現在最忌諱的就是有人提“小產”這件事,她本來是來安慰她的,可是誰知道反倒把人家惹得更傷心了,真是罪過。
“好了好了,不哭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纔多大,以後還會有孩子的,現在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纔是主要。”楊鳶洛將楊曉棠攔在了自己的懷裡,輕柔的拍着她的背部,以表安撫。
可是得到了久違的溫暖,楊曉棠心中的委屈傾斜而出,雖然楊鳶洛和楊霽月所說的話大同小異,可是從楊霽月嘴裡說出來就覺得分外的諷刺,只有楊鳶洛,只有她纔是真心爲了她好。
“姐姐,我該如何是好?”楊曉棠問出了這麼一句,所有的無措和驚慌,讓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這些話,丫鬟給不了她回答,因爲她們不是主子,自然不知道主子的苦衷。別的妃嬪也巴不得她日日以淚洗面,早死早超生,好把太子妃的位置讓出來,所以這些話,她只有在面對楊鳶洛的時候才能問出口。
楊鳶洛卻被她這麼一句話給問蒙了,楊曉棠她該如何是好?
這句如何是好囊括了太多方面,是如何對待那個傳聞中陷害了她的何昭儀,還是怎樣在衆妃嬪以及楊霽月面前自處,抑或者怎麼向皇上和皇后交代,還是她和墨陵城直接怎麼相處?
是啊,她這麼一個小產,自己痛苦也就罷了,還要帶動周圍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系列的反應,八成楊霽月也會趁機做文章,還有她和墨陵城之間的感情,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受影響。更甚者,萬一皇上和皇后怪罪她沒保護好他的皇孫,要把她太子妃的位置給撤了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扶持其他人上位可如何是好。
倒不是楊鳶洛她想得太多,只是世事無常,這在皇家裡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每行一步路都是在冒險,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步對了,飛黃騰達,錯了,那就是敗落,甚至於——死。
“暫時你先不必憂慮於這些事情,好好將養着身子,身子好了再考慮這些也不遲。你總是這般擔憂,這女人孕事兒這方面本來就傷身體,再加上思慮過重,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健康?這眼瞅着就要過年了,你身爲太子妃,萬一到時候還是稱病,可不是給墨陵城丟臉,在天下子民面前,更是給皇家丟臉。”
楊鳶洛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楊曉棠一想,果然姐姐是識大體的人,與普通斤斤計較的女子不一樣,這一番話說得甚對,身體纔是本錢,若身子不好,還怎麼執掌整個太子府的後院,那幫妃嬪還不得掀翻了房蓋兒?可是……
“姐姐,道理我都懂,可是你也知道,打小兒妹妹就是個少言寡語的,卻在心裡面藏事兒,思慮也多,天生的勞碌操心命!說妹妹杞人憂天也好,可是……有些事情解決不明白,妹妹是寢食也難安啊!比如這一次小產,妹妹心中的確不甘,明擺着是有人陷害我,可是妹妹又沒有證據。還有……自妹妹醒來之後,
太子從未來看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事生氣了。可是我是真心想要這孩子,這事兒說來委屈,小產了也不是我想的,到頭來卻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冷落,還有母后和父皇那邊,肯定也會說道我不懂事。受傷的人明明是我,我卻落了一身的不是,真真叫人難過。”
楊曉棠只覺得心寒,“識大體”這幾個字本來是誇讚她德行好,誰知道現在卻變成了她的羈絆?就因爲要識大體,所以她不能哭鬧,不能去找想害她孩子的人拼命,更不能討一個公道,皇家裡哪有什麼公道?吃虧了就往肚子裡面咽,打落的牙和血吞。這樣的日子,從來都不是她想要過的!
從前她在丞相府裡面,就是一個不怎麼愛說話,幾乎連存在感都沒有的小庶女。若不是祖輩上面有約定,丞相家必須和皇家聯姻,而恰好那時候楊鳶洛重病讓人誤診爲死了,這嫁入太子府的好事又怎麼會落到她頭上?
說實話,那時候她又是驚喜又是害怕的,驚喜的是,她本以爲自己的一生平平淡淡,可能隨隨便便嫁個人家,就像她孃親教育的那樣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日子就過去了,不料卻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爲太子妃那將來可就是一國之母,後宮之主,萬人朝拜啊!
可是她又害怕,她的性子本來就有那麼一點懦弱。她害怕夫君對她不好,害怕其他嬪妾的陷害,害怕自己做的不好被人說道,害怕公公婆婆不喜歡她刁難她,害怕……
她害怕很多,沒想到有一天,她所害怕的事情,幾乎就要一一實現了。
呵,其實,那種平淡瑣碎的生活也並無不好,至少安安分分的過日子,沒這麼多麻煩事兒。可是今日她走上了太子妃這一條路,卻不能回頭了。享受着榮華富貴的同時,就要承受它所帶來的疼痛和重量。
“你且寬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差的後果又能差到哪裡去?只是沒了孩子而已,你沒有任何錯,又不會砍你的頭,最最不濟的就是奪走你的太子妃名頭。可是那也無妨,你可別忘了,丞相府是你的家。就算丞相府不敢留你,我們湘王府的大門永遠敞開,王爺收留你了,別人還能說什麼不成?”楊鳶洛一直以來性格都如此,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又不莽撞,她有自己的分寸,遇事絕不會退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能奈何她?
哦,忘了,她也是有死穴的,那個叫做墨祁煜的死穴,是誰都不能觸碰的。甚至於,她爲了他,一再的對其他人忍讓,爲了墨祁煜,也爲了她們的以後,又爲了生存。
楊曉棠再次感動得痛哭流涕,楊鳶洛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幫她擦眼淚,“行了,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怎麼還在哭呢。”
楊曉棠破涕爲笑,重重點頭。
沒錯,她就破罐子破摔了,而且念在祖輩上的約定,他們還不至於能奪走她太子妃的身份。其他的事情,她又怕什麼呢?就算不受寵了,能活着依然很
好,如果懶得爭取了,她繼續過着像以前丞相府裡的日子也不錯啊,安安分分的,一生平淡。
楊鳶洛又安撫了楊曉棠一會兒,見她情緒沒有那麼悲觀了,微微放下心來。
其實,在楊曉棠問她她該怎麼辦的時候,楊鳶洛其實也別害怕她想不開。後宮和後院裡多少女子最後瘋魔了?不都是因爲不堪重負嗎?
楊鳶洛最開始見到楊曉棠虛弱成那個樣子,滿腹心事,生怕她一個想不通就魔怔了,或者選擇自刎。不過幸好,楊曉棠雖然性子沒有主見了一點,好在嫁入太子府之後將她身上的懦弱也給慢慢磨沒了,看得開就好。
楊鳶洛還想說幾句,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和說話聲,楊曉棠自然是聽不到的,畢竟楊鳶洛是練過內功的人,耳力比正常人好上些許。
見楊曉棠還在說着這回的事情,對楊霽月的做法有些憤憤不平,楊鳶洛尋思着這些話還是別被墨陵城聽見的好,免得他以爲楊曉棠是善妒的人,便只好轉移話題,說些逗她開心的笑話。
楊鳶洛突然插嘴,搞得楊曉棠說得有些意猶未盡,摸不着頭腦,可是就在此時,墨陵城推門進來,楊曉棠的注意力就沒在此處停留,掙扎着想要下牀行禮,還好墨陵城有些人性,上前虛扶了一把,“你身子弱,免禮了。”
“多謝太子殿下恩典。”楊曉棠苦笑,她在有孕的時候,墨陵城從來都是主動站到她身邊,即便她要行禮他也是攙住她的胳膊,從來就沒有“虛扶”這麼一說。不過也幸好墨陵城今日沒有真的讓她下牀行禮,她也不是身子支持不住,只是在楊鳶洛面前這樣做,要不然就是明顯的落她的面子,打她的臉嘛!
楊鳶洛也站起來,長幼有序,墨陵城先是拱了拱手,叫道,“皇嬸。”
“太子殿下。”楊鳶洛點頭回禮,雖說生分了些,但是至少禮儀還在。
“皇嬸來了半天了吧?這婢女纔剛剛跑去通知我,有失遠迎,皇嬸不要見怪。”墨陵城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隨意寒暄起來。
楊鳶洛勾脣,笑意淡然,“不久。”
墨陵城也真是夠會裝的了。她就不相信那個嬤嬤跑出去的那段時間真的是有活兒要做,肯定是去找他報告去了,否則回來的時候也不會變了一副態度。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懷疑是別人在搞鬼,但是仔細想一想,這太子府裡權利大過太子妃的,能在太子妃身邊安插自己人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皇叔今日怎麼沒有一起過來?”墨陵城彷彿根本忘了此時虛弱至極急需要安慰的楊曉棠,不再多看她一眼,反倒問起墨祁煜來了。
楊鳶洛有些不悅,話裡行間有些嗆人,“今日是我來關心關心太子妃身子的,王爺是男子,隨我一起來似乎並不太合禮儀吧?”
墨陵城的目光一沉,不過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尊敬道,“皇嬸說得是,是我考慮不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