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向來就是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貶時,孟家門前門庭冷落車馬稀,甚至連往日常常上保定侯府打秋風的各種親戚也少了。如今一朝風雨過去又見晴天,兩處方也就漸漸又熱鬧了起來。保定侯夫人呂氏看慣了這些嘴臉,再加上原本就是閒散心性,索性就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了長媳,於是張晴忙得腳不沾地,只得晚上找丈夫出氣。
這天晌午,處置完了瑣碎家務,她實在懶得在小議事廳多呆,索性便帶着抱夏和迎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才一進門還沒來得及坐下歇一口氣,外頭就傳來了一個稟報聲。
“大奶奶,越少爺來了。”
“三弟?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衙門辦事情麼?”
張晴這些天敷衍那些牛鬼蛇神不勝其煩,聽到張越來了不禁心中歡喜,連忙吩咐抱夏去二門接一接,又打發人去對呂夫人稟報一聲。不多時,一身便服的張越便跟着抱夏進來,手中卻還拿着一個盒子。瞧見這情景,她頓時面露嗔怒之色。
“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
張越素來知道大姐張晴是爽利性子,聞聽此言便笑道:“大姐這話說得早了。你一不知道我帶了什麼過來,二不知道我這東西是送給誰的,可別這麼快說不要。對了,我那外甥呢?他如今也該四歲了,回回看到回回都在長,大哥上次還說小傢伙比他小時候還壯!”
“昂哥去他祖母那兒了。他是長房長孫,婆婆疼愛得不得了,要不是我可勁兒管着他,他指不定敢上房揭瓦上樹掏鳥窩。”說起兒子,張晴頓時忘了這些天的糟心事,竟是眉開眼笑,又衝着張越說,“以後得空了多來看看他,別到頭來也像菁兒那樣不認識你這個哥哥!至於你帶了什麼東西我也不管,既然來了就先吃飯再說,忙了一上午,我都前胸貼後背了!”
說笑間姐弟倆便坐了下來,不消一會兒,出去傳飯的迎春便提着食盒進了門,很快便在桌上擺好了飯菜,不過是兩葷兩素一湯五樣家常菜。張晴親自向張越遞過了一雙筷子,又打趣道:“保定侯府如今開銷大,況且進項又不多,一應都儉省。我也不拿你當客人,我吃什麼你吃什麼,要想吃山珍海味你就回家去。”
“大姐,你都把我當什麼人了!”
見桌子上那幾樣菜都是平常得很。又聽到這麼一聲。接過筷子地張越不禁心中詫異。卻是隨口回了一句。等到一餐飯吃完。他方纔奇怪地問道:“保定侯食祿一千二百石。平日還有左軍都督府地俸祿。再加上田莊等等。進項也不少了。這開銷和收入應該能相抵吧?”
“你知道我公公那一輩有幾個兄弟?”張晴見張越搖頭。隨即便舉起巴掌比劃了一個手勢。“一共是五個。除了他和大伯父。其餘地三個都是隻有寄祿沒有實授官職。那點俸祿怎麼夠用?雖說都是分了家出去。但他們若是回來打秋風。公公婆婆總不能打出門去。每年一千二百石地俸祿也不是全部給米。大半都是些寶鈔。根本不夠使用。若不是當年聽英國公提醒置辦了一些田地和鋪子。一家人就喝西北風吧。”
說到這裡。張晴猶覺得心裡窩火。隨即又冷笑了一聲:“公公當初看似不管大伯父地事情。但若不是他悄悄地請託了幾家勳貴。常常在皇上面前說先祖功績。大伯父也不至於那麼快就起復了。只是誰也不曾想皇上居然又把人給了趙王。大伯父還把三叔舉薦了出去。聽說是趙王授了護衛千戶。結果公公這幾天犯了老毛病。就連左軍都督府地事也沒心思管!”
就在兩天前。張越聽說有官員上書敦請皇帝讓趙王朱高燧之國。結果卻遭到了當頭痛斥。聯繫之前朱棣地那番話。他如今不禁覺得皇帝地心思異常難測。因此他今天到保定侯府來。就是爲了透過張晴問問保定侯孟瑛地想法。這時候方纔明白這裡地主人們也是焦頭爛額。
“對了。大姐可去孟伯父家裡探望過?”
“他們才一回來我就去過了。家裡迭遭大變忽落忽起地。別說下人。就是主人們也都是變了個人。韜弟和繁弟如今比昔日懂事了許多。一面守孝一面讀書。說是以後再不玩鬧。四妹妹也和從前不一樣了。以前她雖然懂事。但總是顯得軟弱了一些。可如今做事情卻雷厲風行得很。回山東老家下葬母親之前。她就打發了從小服侍她地紅袖嫁人。後來因大伯父放話說再不續絃。家裡頭幾個姨娘不免蠢蠢欲動。她硬是裁用度裁人手。後來就是趙王送去地人也裁了兩個。聽說那兩個人回去之後就被趙王大棍子打死了……話說回來。不這樣還真是震懾不住某些心思詭異地人。要是換成以前地她。必定拉不下臉。”
想起昔日那個溫柔可親的少女,張晴只覺得滿心嗟嘆,但旋即便打消了這種沒用處的心思。以前孟敏管家,不過是因爲有吳夫人這個嫡母在背後撐着,如今方纔是真正的難。孟俊昨日回來還提過皇帝駁了讓趙王朱高燧之國的奏疏,但在她看來,把那位趙王打發出了京城,把孟賢調作他職,興許才能真正保全得
家,也不用擔心有事牽累了保定侯府。雖說這想法L可誰不爲自己家着想?
見張越一幅若有所思地模樣,她連忙岔開了話題:“這回王娘娘逝,因是依照之前成穆貴妃的舊例,所以太子和趙王漢王都是期服,其餘人原本盡皆無服。聽說陳留郡主原本是想要爲王娘娘服喪地,結果皇上一力駁了,說是其心可嘉,在城裡賞了一座不下於公主府的大宅院,又下令宗人府和司禮監共同擇選適齡子弟名單給郡主親自圈閱選擇。”
“宗人府和司禮監?”
張越大吃一驚,頓時想到了上次黃儼使壞地時候,朱寧還遞過一次訊息,不禁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朱棣既然幾乎把朱寧當成了自己地女兒,甚至不惜讓朱寧自己圈閱選擇,應當不至於讓黃儼搗什麼鬼。又說了一會閒話,他方纔記起今天帶來地東西,忙取來那個盒子打開,裡頭赫然是一把做工精美的木劍,此外還有一把樺木小弓和一袋圓頭木箭。
張晴原本還笑他神神秘秘,等看清了這些,不禁笑道:“保定侯府素來都是弓馬傳家,可還不至於四歲就讓昂哥學武,你倒是準備得早。”
“昂哥如今他還小,不到讀書練武的時候,你說他既然頑皮得很,大約會喜歡這些。畢竟真刀真弓這年紀用起來太小了,傷人或是傷己都不好。這都是我讓連生連虎兩個做地,橫豎他們閒着發慌,兩個人對做這種小玩意也喜歡得很,我還打算以後綰妹生了孩子,讓他們兩個把所有玩具地事情都包辦了。他們倆還說會做魯班鎖,等做成了我送一套過來。”
儘管不知道孟昂是否會覺着好玩,但張晴自己拿着這兩樣東西反覆端詳,倒也覺得精巧可愛,直到聽了張越這麼一番話,她方纔恍然大悟,當即就取笑道:“我還道是你變了性子竟是疼愛起了你那外甥,結果竟還是爲你那未來的孩子着想!罷了罷了,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你儘管送過來,到時候我全都一古腦兒給昂哥,他這貪新鮮的必定喜歡。”
對於這種程度的取笑,張越自然並不在意:“這孩子到了五六歲上頭固然要識字讀書,像咱們這樣的勳貴之家,難免更要學武騎馬,但更小地時候若是一直跟着乳母膩着丫頭,總不是一回事。這些東西極其適合小孩子擺弄,再說不論是做成什麼,總能有些成就感。我還吩咐了他們去做些識字的拼圖,也好磨一磨他們地心性。”
這確實是他爲了自己未來的兒女想出來的招數,因此見張晴仍是在笑,他只得解釋道:“我是想着咱們兄弟姐妹幾個陸陸續續都有了孩子,雖說落地都是富貴,但若是單個養着難免嬌生慣養,所以打算到時候找個穩妥地方,讓孩子們白天都上那兒去,讓他們能夠自小在一起玩耍學習,長大了之後也能知道互助友愛,不要一代代下去隔閡了血緣親情。”
聽到這麼一種說法,張晴不禁稍稍有些猶豫。想到自己每日忙於家務,能管教兒子的時間少之又少,多半時間都是乳母看着,婆婆寵着,漸漸就有些心動。想到這裡,她便點了點頭道:“你既然有主意,那我去對婆婆提一提。她素來是通情達理的人,總會答應的。說起來,三妹妹和五弟六弟,大伯孃還有一兒一女,大弟妹那兒也有一兒一女,再加上你家地和我家的……咱們幾家如今確實孩子不少,還是你想得周到。”
雖說張越幼年時和幾個兄弟姐妹有親有疏,但這麼幾年下來,彼此又經歷了風雨磨難,彼此之間自然是漸漸有了真正地血肉情誼。此時他就笑道:“就好比咱們兄弟姐妹幾個,還不是在開封一起呆的那幾年,方纔像如今這麼和睦?到時候咱們幾家還可以湊個份子,給幾個孩子添上一份產業,就連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閤家歡,你看如何?”
張晴反反覆覆琢磨着閤家歡這三個字,不禁連連點頭。正想着張家以後地前景,她猛地記起了另一件事,剛剛還歡喜的臉上頓時沉了下來:“三弟可知道,二堂叔家地珂丫頭原本要嫁人了,逢上如今這喪事,那邊把婚事拖到了明年年後。鄧二嬸只有這麼一個嫡親女兒,我原以爲許給富陽侯李茂芳也算是門當戶對,結果竟是聽說,那個富陽侯是出了名的暴躁好色脾氣,在家裡光通房就有五六個,而且隔一兩年就會全部換一茬。
”
張珂?張越擰着眉頭想了許久,這才記起了當日鬥詩會上那個小丫頭。雖說那時她聽了父親張的話給他設了套,但畢竟仍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若是真如張晴所說,那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是,張不是和趙王走得近嗎,怎麼會把嫡女許配給李茂芳?據範兮妍那時候所說,永平公主和李茂芳可是朱高煦一黨!
PS:不好意思,晚了……今天一口氣翻了五個選手的採訪稿,簡直要忙到飛起,大家多包涵吧,高爾夫還要打三天,唉!看在我忙裡趕稿的份上,能打賞幾張月票和推薦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