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東緝事廠設在了保大坊的頭條衚衕,並大張旗鼓地將整條衚衕都改名成了東廠衚衕之後,曾經風光無二的錦衣衛漸漸受到了壓制。錦衣衛的事情東廠常常要橫插一腳,東廠的事情錦衣衛卻什麼都管不着,頭頭們也就罷了,但下頭的錦衣衛校尉小旗總旗之類的差官,在辦事的時候免不了就要下人一等,於是調到東廠的同僚少不得天天被人唸叨。
然而,奉了聖旨在東廠當着掌刑千戶,算得上位高權重的沐寧卻並不感到自己的日子有什麼好過。雖說東廠並沒有多少太監,滿打滿算加上提督太監陸豐,總共也就只有六七號人,但成日裡要對一羣閹人行禮說話,甚至還要陪笑臉,他難免是心中窩火。
這天,脫去了那身官皮的他來到了前門大街的一處酒樓,蹬蹬蹬上了三樓直奔一處包廂,關上門之後便把頭上的那頂六合一統帽重重一摔,隨即方纔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乾了。咕嘟咕嘟灌了這麼一氣茶水,他方纔沒好氣地發牢騷道:“早知道如此,我怎麼也不會到東廠去當勞什子掌刑千戶,簡直是人都憋悶死了!”
“我知道你爲難,但這事情除了你沒人做得了,也只能你勉爲其難了。”袁方知道沐寧口中這麼說,做事卻不含糊,因此也毫不拐彎抹角,爲了一件要緊事。先頭張越讓人傳信,他那位老師的府邸周圍有不明人等窺伺,甚至還有人趁夜進了屋子,我就派出了兩撥人。就在當天晚上,他們發現了可疑人的蹤跡,結果最後卻把人跟丟了。”
“跟丟了?這怎麼可能!”沐寧深知錦衣衛在跟蹤和隱跡上頭的本事,此時立刻把起初那一點抱怨心思收了起來,“大人派出了多少人?”
“四組共八個人,連人家一根.毫毛都沒抓着。”袁方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表情異常凝重,“張越當初說很可能是白蓮教餘孽,我還不信,眼下卻覺得八九不離十。除了那位有本事躲過州府天羅地網和錦衣衛偵緝的白蓮教教主,誰還有這個本事?”
“可既然是進了屋子,.那時候杜府又沒有人防衛,她爲何不……”
沐寧這句話只是說到.一半便嘎然而止,一下子想到了某個可能。和袁方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他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大人的意思是說,人家原本就不是意在騷擾杜家,而是想看看咱們有什麼應對?要是真的錦衣衛前去查探,他們就會知道,錦衣衛和杜大人關係不尋常……要知道,當初杜大人在青州雷厲風行地查禁白蓮教,恰好是大人你囑咐的我,還是我帶人提供的後援情報!承皇上心意辦事麼?”
“你是知道,別人卻未.必知道。[吾噯紋學網快發]所以說,即便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白蓮教餘孽,是不是唐賽兒,這件事也不能馬虎。雖說我這次多了個心眼,派去的都是些生面孔,也沒有帶什麼錦衣衛腰牌,但也不能保證人家就一定不知道。總而言之,你回去之後不妨對那個陸豐提一提,就說是從錦衣衛得到的消息,白蓮教餘孽當初行刺不成,如今還預備對他不利。他在東廠招攬了這麼多人,不利用一下就可惜了。”
見沐寧答應一聲,戴上帽子.就準備走,袁方忽然又叫住了他:“雖說你是掌刑千戶,只管東廠刑罰不管其他事務,但這刑罰尺度掌握在你手裡,想必你這些日子也該有了些人脈。別人可以不管,但你得囑咐他們盯緊黃儼,尤其在宮外的一舉一動都要牢牢看死。橫豎陸豐與其不和,縱使他知道也只會高興不會怪你。黃儼之前出宮的時候,已經一連四五次從錦衣衛眼皮子底下消失,再加上孟賢重掌常山護衛,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大人放心,我都記下
眼見沐寧戴好帽子出了門,袁方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仍然坐在原位,繼續品着那盞已經完全沒了滋味的茶。這家酒樓雖說不是他的產業,但也和是他的差不離,上上下作是一個可靠的聯絡點。他是不得不如此,周王如此謹慎都會被人舉發,更何況是一應權力都來自於皇帝的他?此時此刻,他忍不住輕輕撫了撫腰,面前又浮現出了皇帝那張暴怒的臉。
須臾,那扇大門再次被人推開,這次進來.的卻是一個文士,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衣着,放在如今滿街應禮部試的舉子中間,就好比滄海一粟毫不起眼。那人掩上房門之後便深深一揖,等直起腰之後便仍然站着。
“坐。”
“屬下不敢。”
儘管沒有顯赫的出身,但袁方執掌錦衣衛多年,辦過的秘密營生無數,這種一呼百諾的日子過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一種難言的威儀。此時此刻,穩當當坐着的他目不轉睛地端詳了一會面前的這個人,最後挑眉笑了笑:“錦衣衛中並沒有你的正式職司,所以你這聲屬下是自稱錯了。範姑娘若是要安穩,留在南京豈不是更好?須知錦衣衛名聲可不好聽。”
“皇太子和皇太孫已經受召離開南京,以後那兒就只有一些留守的文武百官。當初東宮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不敢有什麼動作,如今遷都北京,更不可能把精力放在江南。可是,漢王卻曾經在南京經營多年。即便他已經去樂安就藩三年多了,但南京的勢力依舊根深蒂固,我若是在那兒被發現了,有一個死字,相形之下,還是北京更加安全。”
她微微頓了一頓,隨即便又說道:“錦衣衛雖名聲不好聽,但總強過那些道貌岸然卻更加齷齪的皇親國戚。大人既然使人問我內情,自然是認爲我還有用。雖說我可以和盤托出所有一切,但要說對於永平公主的瞭解,天底下沒有人能勝得過我。”
“好,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袁方面色一正,剛剛淡然內斂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精光畢露,“錦衣衛上頭還有東廠,這人員都有定數,所以我沒法給你什麼正經職銜,不過錦衣衛編外的密諜卻素來是我親自控制。你既然曾經跟隨永平公主多年,對於他們的密件往來人員印信應該瞭解得很,這一條線我授權你建起來,一應用度和人手我撥給你。只不過,你這個名字自然不能用了,你不妨給自己另起一個名字。”
“公主當初曾經爲我起名雨卿,後來在範通身邊又改叫範兮妍,但這些如今都不能用了。衆木成林,聚沙成塔,請大人以後稱我林沙便是。”
定了主從,接下來自然還有大堆的事情要談,因此青衣文士打扮的林沙足足在這裡呆了半個多時辰方纔起身告辭,離去時仍是輕手輕腳關上了門。直到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聲音,確定該走的人確實已經的動靜,袁方這纔沒好氣地說:“看夠了聽夠了沒有?我都說過那一點小傷不礙事,男子漢大丈夫用得着這麼婆婆媽媽?”
話音剛落,旁邊的一道板壁便無聲無息地被人挪了開來,從裡頭走出了一個人,正是張越。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隱身其中的地方,他不禁心中稱奇,然後才說道:“袁伯伯,我此來自然是爲了你的傷勢,可這只是其一,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先頭怎麼會觸怒了皇
“皇上喜怒無常,不論是誰,觸怒了他都是常有的事,我又不是第一個。”
袁方淡淡地答了一句,見張越施施然在面前坐下,分明是不信,他這才自失地一笑:“知道矇騙不過你這個心思重的。皇上命我徹查周王謀反一事,你也知道,我就是從開封出來的,在那裡自然眼線最多,結果從開封周王府隨便一搜羅就是無數確鑿證據。可是,周王的爲人秉性我清楚得很,謀反的膽子決計沒有,於是我疑惑之餘,少不得倒手查了查那幾個出首密告的人,倒是蒐羅出了不少劣跡。我知道陳留郡主幫過你不少,雖說我在周王這件事上不能和皇上犯擰,但倒是可以治一治那些傢伙,於是一併將此稟報了皇上,結果皇上就發火了。”
張越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他原以爲是有人趁着這機會渾朱棣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態度看來,莫非這原本就是皇帝有意而爲?
“這關係謀逆大案,所以我那時將親自寫的摺子呈了上去,皇上看完之後就丟了那個硯臺,隨即命人取來炭盆,把那奏摺丟到炭盆裡全部燒了——我眼看着它燒得乾乾淨淨。”
說到這裡,袁方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張越,忽然開口問道:“張越,我雖然和杜宜山不曾正面打過交道,但卻知道那是光明磊落從無半點鬼蜮心思的正人君子。楊士奇沈民則等等雖不如他敢言,但亦是清流中人,有我爲你掃除那些陰私之事,你大可當你溫潤如玉的灑脫君子,其實不必親自勞心勞力。”
“岳父和士奇先生民則先生他們都是真正的讀書人,可我終究有一大家子,灑脫不起來。況且,縱使是袁伯伯深受信賴,這一次還不是一樣驚險?況且,一朝天子一朝
想到昨日皇帝那種讓人警醒的態度,張越終於對自己這個世家子的身份生出了深深的感慨。身在顯赫之家,自然是落地就比別人多了無數優勢,但同時何嘗不是多出了無數麻煩?都說永樂皇帝朱棣是最善待功臣的天子,但肱骨如張輔也免不了受猜忌,他要是不警醒一些,哪天一覺醒來說不得就變天了。
煊赫的代價,素來如此。,更何況是年紀輕輕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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