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掠興和!
敕陝西都司、中都留守司、直隸、徐州揚州宿州等九衛以及西三護衛選步騎一萬四千三百人明年春至北京。
敕鎮守寧夏寧陽侯陳懋步騎六千五百明年春率至北京。
敕西寧平涼河州臨洮等精選精銳土軍,不拘名數,土官都指揮使李英及諸指揮明年春至北京。
儘管先前興大獄的陰影還未散去,但一連串的徵發令讓整個朝廷都陷入了片忙碌之中。摩拳擦掌準備全力出擊的都察院御史們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丁點都用不上勁,素來左右逢源慣了的都御史劉觀眼見情形不對,遂連忙約束了那些科道御史。於是,當中官傳旨,說是皇帝從楊士奇所諫,在之前殿試得中的進士中精心挑選了十個人在都察院學習理刑時,這位都察院大佬自疑神疑鬼,心想皇帝是不是對都察院之前的窮追猛打有所不滿。
楊榮不拘小節,楊士奇豁達大度,兩人相同的一點就是都喜歡提攜後進結交寒士,即便是如今這種軍務政務最最繁忙的時候,兩人的宅子裡時常有士子往來,其中既有本科剛剛得中的進士,也有各地頗有名聲的舉人,甚至還常常有布衣混跡其中。兩人興致好的時候還會親自主持文會,那兩座御賜的宅第之中自然常常一片熱鬧。而這熱鬧的背後,明眼人卻能看出幾分別苗頭的意思。
然而,兩楊府上的文會之類素來卻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所有文會評鑑等等,選正式授職之後的官員都不能參加,這就堵上了都察院御史們參劾的口子畢竟,朱~這個皇帝對於文官素來苛刻,無論楊榮還是楊士奇都不願意生事。
這天乃是九月初九,晚上楊士奇府上照舊聚集了八個人,其中多半都是今科進士,只卻沒有和楊士奇同鄉的狀元曾齡,畢竟其人已經授了翰林院修撰。由於此次的進士大多數沒有授官,不少人就把還鄉進學變成了在京附讀,這會兒幾個熟悉的人便聊了起來。
“雖說沒能選上翰林,但老師這一回薦了廷益去都察院觀政學習,這也是正途。”
“你性子剛強,用在都察院就最不過了!”
“能夠有這樣的機會還多虧老師舉薦。只不過,今鐵骨錚錚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一次皇上北征,此番陳情的四位尚書因此取禍,都察院可曾勸諫過一個字?不得不說,先前的求直言詔把太多人嚇怕了……”
“廷益你就別糾結此事了,事已成定局,就連都察院劉總憲也不敢說話,你還只如都察院學習理刑,可別傻呆呆一頭撞上去!先前皇上求直言的時候郭子英等幾個人言辭激烈上書言事,果我等進士全都不得授官,焉知不是因此惹惱了皇上?”
管家楊忠在門前只站了站,旋即吩咐門外伺候的一個小廝別忘了及時上去端茶遞水,這才轉身到了外頭,心底卻暗自嘆了口氣。
雖說他知道自家老爺喜歡結交士子,也喜歡別人上門求教,但當初在南京那會兒物價便宜,老家泰安那兒還能時時捎帶些土產過來,可今這北京的開銷實在太大,即便是這些士子一杯清茶確實能打發,可茶葉也要錢。如今還沒到十二月,今年的祿米就幾乎見底了,年關怎麼辦?
揣着這份心思踱到了門口,眼見一個男僕正在掛燈籠,他眉頭一皺就吩咐道:“天色還早,老爺又沒回來,先掛上一個,另一個遲些。”
那男僕答應一聲,便把另一個籠裡頭的蠟燭吹熄了,正在此時,楊忠卻冷不丁瞧見巷口邊有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駛了進來。瞧着是自家老爺回來了,他連忙一撂袍子下襬,一溜煙跑下臺階迎了上去,等馬車停下之後,他正要上前去攙扶,卻不想那車簾一掀,竟是一個年輕人先跳下了車,緊跟着就扶了楊士奇下來。
“啊呀,原來是小張大人!小的實在是眼拙,剛剛竟沒有認出來。”
張越逢年過節也常常給楊士奇拜年送禮,因此和楊忠打過許多次交道,此時便笑着點點頭:“今天是九九重陽,家裡先前釀製了不少菊花酒,一大早就蒸了重陽糕,所以我就趁着今日散衙早,回家取了自送過來,結果正在西四牌樓遇上楊閣老的車。許久不見楊管家,你那風溼老毛病是否好些了,上次的方子可管用?”
楊士奇輕輕理了理坐得有些褶皺的官服,聞聽此言就笑道:“我如今很少聽到他嚷嚷腰腿痛,足可見你那張方子確實管用。我聽說宜山的那個義也投在了那位馮大夫門下,能像他這樣學問,同時又這樣豁達的人着實少見,我自嘆弗。”
楊忠此時也忙附和說自己的風溼病多了,其他的話卻不敢隨便插嘴。吩咐人把馬車停到南邊馬).去,他一面把楊士奇和張越往裡頭領,一面笑着解說道:“就因爲今天是九九重陽,
爺您的好些門生都早就來了,卻也是和小張大人送的樣。”
在路上遇到張越之後,楊士奇便喚了他上車,這一路上也很是交待了一些事情。奈何畢竟有車伕馭車,他有些話很不好說,這會兒正打算把人帶到書房再吩咐幾句。於是,聽到楊忠說今日有些門生來,他不禁猶豫了片刻,隨即就笑道:“也罷,我和元節有些話交待,遲一些再去見他們。既然他們也帶了菊花酒重陽糕,你吩咐廚房蒸糕溫酒,讓他們先填肚子。”
等到楊忠走了,張越方纔跟着楊士奇往裡頭走。繞過影壁,穿過後頭的小門,便是青石板鋪就的一條小道,卻是寂靜得很,楊士奇一面走一面說道:“還是剛剛那話,馮大夫醫術固然是的,昔日竟是出自太醫院,而且是因爲仁孝皇后去世時那一場變故方纔被逐了出來,這一條被人抓住就是把柄。另外,你那個妻妹畢竟先頭是已故榮國公養大的,差不多是半個養,總不能由着的性子,你也該給她擇選一位好夫婿。”
“楊閣老說的是。”對於小五的事情,張越不想和別人說得太多,另外一邊他卻不得不留意,當下就解釋道,“不過,馮大夫和我家並不是尋常醫主關係,況且無論是我大堂伯那位獨子,還是我家祖母,都多虧了他妙手回春。當年之事我也曾經打聽過,英國公也曾經對皇上提了提,料想也不至於有人拿此事風作浪。”
“你心裡有數就好。”
既然張越已經有所定見,楊士奇也就不在這個話題上多羅嗦,到了房靜心齋,他推門進去,吩咐張越關上門,這才正色道:“由於開平興和宣府大同等上報糧儲不足,皇上今天之後差點一時怒起要殺了夏原吉,同時還連宜山等人一同怪罪了進去。
要不是楊勉仁從旁婉轉設法相勸,只怕西四牌樓明天便會多了場處刑。”
以張越的品階自然無法摸清今天下午發生在宮中的事情,乍聽此言,他不禁深感震驚:“夏尚書執掌戶多年,無論是北征還是開運河抑或寶下西洋,一應開支都多虧了他居中調度,天底下還能有誰比他更能當這大司農?楊閣老,那時候皇上是真的要殺他?”
“皇上今暴躁,殺人赦免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那時候應該是真的動了心。畢竟北蕩蒙古乃是皇上夙願,若是因餉受阻他自然不甘心。所以,今天皇上委了好幾個御史前往理看北邊各糧儲軍備,因爲兵部有大批軍器要調撥到那邊,於是楊勉仁薦了你前往興和。”
縱使知道以楊士奇的謹慎留下自己必定是有要事交待,一個人震驚的消息之後又是另一個,張越登時皺緊了眉頭。他在兵部已經有一年多,和在何處自然清楚|,軍備如何他也清楚|。沉吟了片刻,他便擡起頭來問道:“小楊學士定然不是無的放矢?”
“先頭諜阿魯臺北竄,如今他既然掠興和,自然先前的消息只是使詐,因此和附近可以說是蒙元諜探橫行,動輒有行刺之舉,文官無不是視爲畏途。之前皇上召見兵部尚書趙,問起人選的時候,他也面露難色,老半天舉不出一個人來,皇上很是不滿。今天與其說是楊勉仁的舉薦,還不如說是楊勉仁看透了皇上的心意。”
“這麼說是皇上想要我去。”
“楊勉仁薦了你之後,皇上欣然點頭說,人臨危境,可見真知。”
明白了這一點,張越自然是心裡敞亮。他每次都是去那些要緊地方,對於北巡興和倒沒有什麼懼意。但是,他卻不願意單純應下此事,當下便皺了皺眉。
“若是聖命,我自然沒有二話。只不過,先前御史還上書進言讓皇上保全功臣,解張氏兵柄,今我再往興和去,恐怕更多人會心有疑慮。”
儘管張越沒有明說,楊士奇是絕頂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過來。張信張攸兄弟今都在交.,雖說一個在布政司任參議,一個領軍打仗的總兵,總脫不了都在戰地的事實。倘若此次英國公張輔也隨軍北征,再加上到時候張越在興和肯定要和大軍會合,張家在戰場的實在是太多了。
“此事我會向楊勉仁點一點,然後一同進言。這次應該還會有都察院的人和你同行,你若是有什麼看中的人,不妨直接對我說。有皇上在,劉觀那裡應該不會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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