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記,你說得對,真實的情況完全不符。可是這張大字報在火車站前廣場引起不小的轟動,何況矛頭直指你的,咱們是不是想想對付的方法。”韓忠友似乎很着急。
“小韓,看來你沒經過這種事情,這類捕風捉影的東西是站不住腳,謠言跑得再快,在真理前面必然灰飛煙滅。好啦,小韓,此事不可放在心上,現在是搞運動,讓他們寫吧,總有一天真理會大白於天下的。”澤元叫韓忠友把摘抄送給呼延明他們。
晚上,澤元、林嵐和麗麗,還有玉香、小劉、小丁圍在飯桌邊吃晚飯。
麗麗說:“爸爸,媽,今天我去了站前廣場看大字報,看見有成百上千人爭看一張大字報,文章很長,有人邊看還大聲朗讀,朗朗上口,鏗鏘有力很吸引人。我也好奇,擠進去一看,作者叫‘忠誠’,標題是《爲誰拉?》,矛頭指向爸爸和媽媽。說你們編寫排練演出《海瑞拉縴》是爲了配合北京吳晗的《海瑞罷官》,爲彭老總歌功頌德。所以《海瑞拉縴》是一株反黨大毒草,是復辟資本主義,替彭老總拉縴的。爸爸、媽這究竟是咋回事?”
澤元沒開口,林嵐沉不住氣了:“這全是胡說八道。編寫排練《海瑞拉縴》我從頭到尾都參加了。決定排這個劇目是市委書記處集體研究決定的,是爲了參加十五年大慶匯演演出的。根本和彭老總掛不上邊。這些人瞎眼了,胡說八道。”
“媽,真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麗麗笑道。
林嵐說:“現在無論北京還是遼遠,大中小學校都停課鬧革命了。而且長勝的研究生六月就畢業啦,爲啥沒回家呀?”
麗麗答道:“媽,長勝的論文早過關了,因爲導師鄒教授接受了國家科研項目什麼超導實驗項目沒完成,*來了鄒教授是‘反動學術權威’被人關了牛棚……”
“人怎麼能關牛棚?太不像話!”林嵐罵道。
“媽,不是養牛的牛棚,現在把關牛鬼蛇神的小黑屋稱牛棚。鄒教授被關了,實驗不能做了,就委託長勝帶領助手們繼續把實驗項目做完。”麗麗解釋道。“長勝說這是國家的重大科研項目必須完成才能回家。”
“這些人太不像話了,像鄒教授這種院士級人物都不放過,成何體統!”澤元氣憤地說道。
“長勝這是爲了科研項目,就讓他在北京多鍛鍊一下。”麗麗說道。
“別呀,麗麗,打電話叫他趕緊做實驗,早一點兒回來。你們小倆口該團聚團聚啦。澤元你寫封信叫長勝趕快把科研項目搞完回來,你想抱孫子呢。”林嵐說道。
“媽……”麗麗臉通紅。倆人結婚後長勝和自己沒少折騰,卻總懷不上孩子,十分着急。前幾天從學院撤回來之後廠裡給了幾天假,她一個人去婦科醫院做了檢查,才發現自己有問題,明白了原因後她想讓大夫動動手術,還沒機會。
“媽,我明天去工廠給長勝掛個長途,讓他早些回來。”麗麗說道。
“好的。”林嵐滿意地點點頭。雖然長勝不是自己親生的,但是看着兒媳婦總是空着肚子,她這個婆婆也着急呀。
澤元卻問:“麗麗,回廠之後,工作有沒有什麼變動?”
“爸爸,廠政治部姜主任痔瘡開刀好了,回廠上班啦,我就不再代主任了,回宣傳處當我的處長。現在宣傳處全班人馬任務是在全廠的每個旮旯都刷上紅油漆,寫上*語錄,當路上樹上個大宣傳牌,畫*畫像、寫*詩詞,這叫搞‘紅海洋’呢。”麗麗說道。
“太搞形式主義了吧。”澤元說道。
第二天中午時麗麗給長勝掛長途。長勝樓下就是守衛室,裡面有電話。長勝跑下樓接電話:“喂,我是晏長勝,您是哪位?”
當時長途電話是無線電傳輸,聲音小且不清楚:“老公,我是麗麗。”
“麗麗?家中出了什麼事兒嗎?”
“沒啥事,媽和爸爸要你回來。他們想你啦。”
長勝開心笑了:“啥子爸爸和媽想我,是你想我了吧。我們的實驗還有一個多月就完成,完了我就回去!在家好好等我!親愛的,拜拜!”
“親愛的,拜拜!”麗麗一聽長勝再過一個多月就回來了,渾身都興奮了。
自從陳偉才的主義兵進駐火車站前廣場,開闢了一個廣播站,不停廣播《爲誰拉?》,大字報貼了出去,看得羣衆成百上千,主義兵的名聲鵲起,一下子在師院加入了六、七百人,成了全院最大的紅衛兵組織。鍾向左也組織了“*主義紅色造反團”劃拉集中了五十多人。他們在秋林公司頂層找了三間小屋,按上擴音大喇叭天天向室外放送:“造反有理、革命無罪”語錄歌,另外兩間則是他們寫大字報、印小字報的工作室。他們還從秋林公司五樓上放下兩條十二米長、兩米寬的大標語:“萬炮齊轟黑市委!”“利劍狠刺賊文謙!”
《爲誰拉?》連篇累牘地播放、“造反有理、革命無罪”語錄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反覆重複,十多天老是這一套,聽得人越來越少了。那些準備造市委反、打倒文謙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了。鍾向左看出來了,曾經想拋出自己編選的檔案給文謙扣屎盆子,卻有些擔心澤元找出證人來,那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突然他想起了宗麗麗。
他對陳偉才說:“小陳,堡壘從內部最容易攻破,咱們還是想辦法從內部攻破。”
說完他奸黠地一笑,陳偉才卻說:“鍾主任,內部?你是不是癡人說夢,咱們不認識市委內部一個鳥毛,談什麼從內部攻破。”
“哈,哈,我有辦法。”
“鍾主任,有辦法就快講,別賣關子了。”陳偉纔此時也心急萬分。
“宗麗麗,你總認識吧?”鍾向左問道。
“認識,她是原工作團團長,這有什麼關係?”
“宗麗麗是文謙的兒媳婦,她男人就是文謙最小兒子長勝。……”
“這又有什麼關係?”
“你甭着急,慢慢聽我講……”鍾向左講了那一次與麗麗的對話,“可見她不是那種右得不行的,挺有人情味的,咱們可以說服她到咱們這邊來,這樣文謙家中的堡壘就撕開一個口子,再進攻就不難了。”
陳偉纔想想,說:“這是還有點譜,可是誰能去說服她呢?”
鍾向左奸黠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當然是我呀!”
鍾向左懷揣着兩封介紹信來到造船廠。造船廠是全國數一數二大廠,首艘國產萬噸輪、三十萬噸巨型油輪都是他們造的。廠門外有一個專門接待處,鍾向左亮出一張十元政治部介紹信,說是要見廠政治部負責人瞭解情況。接待處的人同意他進廠,並且派專人送他到了政治部辦公樓門前。鍾向左一個人進了辦公樓,找到宣傳處辦公室,他敲門進去,一個人問他:“這是宣傳處,你找誰?”
鍾向左看裡面坐了十來個,個個面生,他問:“我找宗處長,宗麗麗。”
“宗處長辦公室在樓上,你上樓去找吧。”
鍾向左退了出來,上了二樓,看見門牌上寫着宣傳處處長辦公室字樣,他敲門,沒人。他轉身正要走,一個穿工作服的姑娘拿出鑰匙開那扇門。
他問:“師傅,你知道宗處長在哪兒?”
那姑娘警惕地瞅他一眼:“你是誰?找宗處長幹嗎?”
鍾向左拿出另一張介紹信:“我是*主義紅衛兵師院總指揮部的。”
那姑娘被主義兵幾個字吸引住,上面寫着鍾向左是總指揮部常委,問道:“您是主義兵嗎?造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