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最多險惡是人心(四)
143:最多險惡是人心(四)
卻說鳳鸞送走了寧兒,一臉悠閒得意洋洋地歪在紅漆填繪花鳥紋美人涼榻上,笑吟吟地端起紫檀噴面式小炕桌上的粉彩喜鵲登梅小茶盅,用蓋子掠去浮沫,輕輕抿了一口,鳳凰水仙那特有的濃醇馥郁的香氣繚繞,朦朧了她嘴角若有似無的嬌俏。
畫眉笑道:“小姐可真是高明,不過三言兩語那小蹄子就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個兒是誰了?方纔瞧她那活得了寶貝兒的猴兒摸樣,真真好笑呢。”
鳳鸞哼了一聲,冷笑道:“她這是急不可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屋裡人隨便哪個灑掃的小丫頭都能踩下她一頭去。處處受氣不招人待見,眼瞧着本該躺在自個兒懷裡的男人寧可守着個挺着大肚子的黃臉婆也不碰自個兒一下,這樣的羞辱和尷尬,她若還能不動聲色地忍下來,那才教我擔心呢。”
畫眉殷勤地奉承道:“可不是,奴婢原以爲她能有多大出息呢。還不是個豬油蒙了心的浪蹄子。也不自個兒照照鏡子,就憑她那副德行還想得到世子爺的憐愛?”
鳳鸞用帕子掩嘴道:“一個丫頭罷了,能有多少見識。你等會兒就帶着杜鵑去暗香閣找寧兒,就說我見她身邊沒個合意的丫頭服侍,特特兒將杜鵑給她。好歹將來也是個姨娘,別什麼都親力親爲,累壞了身子虧的可是自個兒。”
畫眉心中一喜,想起杜鵑爭強好勝爲了一等大丫鬟的位子平日裡沒少和自己鬥氣,想不到主子竟派她去服侍一個連丫頭都不如失了寵的房裡人,看她往後還怎麼在衆人面前抓尖要強。這國色苑日後可就是自己的天下了,想到這裡忙笑盈盈地逢迎道:“誰都似小姐這般體上憐下,寬厚和善。府裡上下誰不知道杜鵑可是您身邊最得力的梯己人呢,寧兒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小姐這般眷顧。”
鳳鸞笑啐道:“你別和我油嘴滑舌的,杜鵑那丫頭雖然事事兒周全,心思卻太過活絡。倒比不得你安分守己,先打發過去幫我盯着寧兒,事成之後我再給她指一戶好人家也就算全了我們的主僕之情了。”
畫眉嘟嘴嘆道:“小姐事事都爲別人着想,怎的都不替自個兒打算。千辛萬苦要來的東西卻白白便宜了寧兒那蹄子,奴婢都爲您叫屈。”
鳳鸞聞言正色斂容道:“那種下流的玩意兒就只能配下作的娼婦。我一個尊貴矜持的千金小姐這樣腌臢的事兒別說是做了,就是聽着都覺得噁心。”
畫眉擰着眉頭眼中滿是疑惑,不解道:“這奴婢就不懂了,難道小姐竟不想嫁給世子爺了?”
鳳鸞笑啐道:“你呀,難道還看不出來二表哥絕不是好色荒唐之徒,就算我豁出了自個兒的清白名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身軀殼,一腔恨意和一個卑賤的小妾身份罷了。可我要的卻不僅僅是一品夫人的地位,更是二表哥的心。寧兒這丫頭就是我插在他們夫妻間的一根眼中釘肉中刺,只有讓他們起了齟齬,我纔有可乘之機。暗香閣的那位心氣高傲,仗着自個兒郡主的身份就趾高氣昂,囂張跋扈,是個眼睛裡揉不下沙子的主兒。若是知道二表哥在她有身子最需要人關懷的時候懷裡卻抱着別的女人尋歡作樂,你想她能善罷甘休嗎?到時候處置了寧兒倒是小事兒,被當衆掃了面子和尊嚴那纔是一個男人最難以容忍的呢,尤其是二表哥這樣心高氣傲,桀驁不馴的。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份屬平常,可偏偏到了他們這些尚主的駙馬,郡馬身上就必須守身如玉,本來就夠委屈了,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那還不如娶個賢惠大方,知書識禮尋常官家小姐的好。到那時,兩相比較,二表哥自然能體會出我的好處來。”
畫眉面露憂色,低頭猶豫道:“可奴婢擔心,萬一世子爺對寧兒上了心,豈不平白助那蹄子稱心如意了。”
鳳鸞不以爲然地輕笑道:“如意就如意,她再怎麼蹦躂頂到頭也就是個半個主子罷了,和暗香閣那位比還算不上什麼心頭之患。留一個這樣呆笨好耍弄的人在身邊將來倒還能彰顯出我的賢良得體來。”
畫眉一拍腦袋自嘲道:“還是主子聰慧想得深遠,奴婢怎麼就這麼蠢鈍呢,呆在小姐身邊這麼久了,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真該打嘴。”說着揚手在臉頰虛晃了一下,惹得鳳鸞咯咯咯笑個不停,那穿雲破日的笑聲放肆地迴響在整個侯府上空……
暗香閣中雨霏見念遠還在前廳應酬忙碌,只得自個兒無精打采怏怏地用過晚膳,又吩咐小廚房做了些清新可口的小菜送了過去,遂摟着瑜哥兒輕聲細語地說着山海經裡的神怪故事。
忽的江嬤嬤掀簾進屋,面色沉重,低頭在雨霏耳邊嘀咕了幾句,雨霏臉色微微一變,依舊不露聲色吩咐碧紗打發瑜哥兒下去洗澡,又屏退左右。只留江嬤嬤一人在旁服侍。
雨霏用手支着臉頰,緊抿嘴脣,低聲道:“怎麼回事?現下無人,媽媽先緩口氣兒慢慢說就是。”
江嬤嬤正色肅容回道:“金鋪出事了,金家那小子這會子在院外候着呢,這麼晚了,您要見嗎?”。
雨霏忙道:“那還不快叫他進來,前些天不是還聯繫好了金山的賣主嗎,好端端的怎麼就出岔子了。”
江嬤嬤放下里間的珠簾,不一會兒,一個面如冠玉,身形孱弱,着玉色連璧紋夾袍的少年在外間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乍一看去那考究不俗的衣飾,彬彬有禮的神態仿若鄰家的公子少爺,一點也沒有庸俗的市井之氣。眼眸中雖然略有些慌張驚惶,言談舉止間卻自有一種能讓人瞬間從浮躁中安定下來的親和感。只聽他口中乃滿含歉疚道:“郡主殿下贖罪,鋪子裡遇到了點麻煩,都是小可處事不利。還請殿下責罰。”
雨霏音調雖然不高卻字字擲地有聲:“這會子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本宮知道你素來是個謹慎穩重的孩子,想來事出有因,你且原原本本說與本宮,再從長計議。”
金玠躬身謹容道:“鋪子裡發現了假金,已經有人拿着包金的首飾來鬧事,府衙已經派了差役封存了店裡所有的存貨。”
雨霏詫異道:“城中誰人不知那鋪子是侯府的產業,居然還有人敢拿假金來栽贓陷害?真是好生蹊蹺。”
金玠嘆了口氣道:“小可原本也是這樣想,可拿了那假金首飾一看的確是店裡的式樣,那上面還刻着特有的標記呢。應該是前些天採購的一批原金被人掉了包。小可本來想將人請進內室私下了結以保金鋪的信譽,卻不料那人不管不顧地大吵大叫,直鬧得人盡皆知,官衙差役也尾隨而來,小可好話說盡還是被他們查封了店鋪。”
雨霏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方纔道:“若是原金有假爲什麼那些經手的金匠卻沒有察覺,難道是店裡出了內賊互相勾結不成?”
金玠垂頭自責道:“前些天鼎鼐伯府定了一鋪金器數量不菲,鋪子里人手不夠怕忙不過來不能及時交貨,小可便從外邊招了幾個搬運原金的苦力和一批手藝高超的金匠過來,想必問題就出在這些人身上。都是小可的錯,識人不明致使金鋪蒙受此等甚大的損失。實在難辭其咎。”
雨霏冷笑道:“前些日子典當鋪出了個仿冒古董,這會子又輪到金鋪的假金渾水摸魚了。這分明就是衝着本宮和郡馬爺來的。如若不然,那些差役怎麼能出現的那麼巧,又是長了幾個腦袋敢和侯府作對。這件事情本宮自有主張,官府那邊自會使人去查探清楚,你先回去用心做好金山的買賣諸事即可。”
金玠連聲答應着,滿面歉意地又彎腰打了個千兒這才躬身退下了。
雨霏隨即沉下臉來,指上金鑲玳瑁鏤花冰梅紋護甲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黃花梨如意雲頭紋案几的邊角兒,若有所思地盯着隨風搖曳忽明忽暗的燭火,良久不發一言。
江嬤嬤上前低聲道:“您看這金小子可靠嗎。老奴怎麼覺着這件事兒像是他監守自盜呢。”
話音剛落,燈花一閃,吡剝作響,雨霏這才從深深的思慮中警醒過來,因肅聲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鋪子若有一丁點兒差池他也必然要牽連其中。這回的事兒怕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故意給咱們添堵。”
江嬤嬤皺眉道:“難道又是肖氏背地裡使的壞?她怎麼就不能消停一點呢。但凡有醃拶事都少不了她的那一份。偏偏侯爺如今身在大理寺一時半會也出不來,不然休了這個陰毒齷齪的婦人咱們還能圖個清靜呢。”
雨霏嘆道:“這事兒也未必全是肖氏所爲。她的那點子智謀媽媽還不知道,素日若不是有人鞍前馬後地出謀獻計,恐怕連這內宅她都應付不過來。更別說外頭的事兒了。主事的怕是另有其人,而且就在咱們府中。”
江嬤嬤腦海中掠過府內衆人的身影,忽的福至心靈,猶猶豫豫地問道:“您說的難道是……二老爺?”……
143:最多險惡是人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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