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不是信不過自己兒子的眼光,只想有備無患。
她最心疼錦綸這個兒子,只要他喜歡的,甭管是天上地下的,她都願意滿足他。
須臾,小桃就被領到了柴氏跟前。
柴氏早已經做好了拭目以待的準備,擡眼瞧着對面那個一身下人打扮的清麗丫鬟,目光微微一閃,果然有幾分姿色,要眉有眉,要眼有眼,膚色白皙如凝脂一般,身量纖瘦窈窕,很是出衆。
柴氏心中暗道:雖說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但看她的模樣和皮肉,還有從身體裡散發出來的氣質,卻不像是一般的鄉野丫頭,定是有些貓膩纔是。
柴氏隨即微微一笑,語氣裡帶着幾分驚訝道:“好標緻的孩子。”
小桃腳下稍有遲疑,隨即上前行禮,恭恭敬敬跪下來道:“奴婢給二夫人請安,夫人吉祥。”
柴氏眼角揚起,似笑非笑道:“起來吧,人長得俊,說話的聲音也好聽。起來說話吧,讓我仔細瞧瞧。”
小桃應聲而起,一雙水汪汪地清眸輕輕掃過面前的柴氏,隨即又微微垂下。
柴氏看起來和大多數貴婦人一樣,穿着得體,神態溫和,臉上雖然笑着,目光中卻透着股淡漠和輕視。
小桃剛進府的時候,曾經有機會遠遠地看過一眼大夫人黎氏,卻沒有見過柴氏。
柴氏看着要比黎氏年輕一點兒,保養得當,依舊嫵媚動人,風韻猶存。
柴氏犀利的目光,將小桃整個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待觀察完畢之後,她的心裡已經有了打算,憑着她這番樣貌姿色,當個填房丫鬟正好合適,如果以後若是再能給錦綸添上個一兒半女的話,擡作姨娘也不是不可以的。
想到這裡,柴氏又望着小桃笑了笑,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啊?你長得這麼標緻,家裡人怎麼會捨得把你賣給人牙子呢?”
小桃低了低頭,回道:“奴婢……奴婢家裡什麼人都沒有了,爹孃姐姐弟弟都死了……”
柴氏聞言,心中一動,微微蹙眉道:“都死了?怎麼死的?”
小桃淡淡道:“老家發大水,把她們都淹死了。”
柴氏聽罷,又是嘆氣又是搖頭道:“你也是個可憐的。”但是,心裡卻有些懷疑和介意,又道:“我看你膚色白淨,長得水靈靈的,聽說你還認得幾個字,想來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前,家裡也該是有些體面吧。”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帶着點質疑的語氣。
小桃忙道:“回二夫人的話,奴婢的父親從前在村裡教書,是個教書先生。奴婢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耳聞目染,所以認得幾個字。”她一面說一面紅了眼圈,似是觸景傷情,要哭了出來。
柴氏淡淡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可憐見的地小東西,你也算有福,能來咱們朱家當差做事。”
小桃聽罷,隨即又跪在地上道:“奴婢感激二少爺和二夫人的大恩大德。”
柴氏見狀,再次輕輕笑了笑:“行了,你也不必誠惶誠恐的。今兒我叫你,一來是爲了看看你,二來是有些話要提點你。你先起來吧,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小桃再次起身,微微垂眸,靜候柴氏的吩咐。
該問的都問清楚了。柴氏拿帕子點了點鼻尖上粉,臉上隨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道:“你才進門,想必對府上的事情還不熟悉,回頭我叫張嬤嬤好好提點提點你,你可要用心跟着她學,千萬別偷懶,不好好學規矩,回頭讓人看了笑話都不知道。”
雖說,她現在還只是個丫鬟,但該學的,該知道的,還是一樣都不能落下。
“是,夫人。”小桃應聲道。
“你也知道,你是被二少爺親自看中的人,往後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不能隨隨便便,不論何時何地,都要顧及二少爺的體面。”柴氏說完,稍微停頓了一下,“學規矩這些日子,你暫時先跟着張嬤嬤住,也好讓她隨時隨地提點提點你。等你把規矩都學好了,再回去好好伺候二少爺,這樣一來,二少爺舒心,我也放心了。”
柴氏這麼安排,一來是爲了觀察觀察她,看看她的性子究竟如何?老實點兒,自然最好,萬一若是個心懷不軌的,又或是不讓人省心的狐媚子的話,便可以趁早把她打發出去,免得她有機會勾引錦綸。二來也是爲了緩一緩兒子錦綸對新人的熱乎勁,且先放一放,回頭再看,他對她到底是一時新鮮,還是過目難忘……
柴氏的話,小桃聽得真真切切,她知道,自己沒得選擇,唯有把規矩學好,討得柴氏的歡心之後,才能重新回到朱錦綸的身邊……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轉眼間,一個月就過去了。許是,前陣子發生了太多事,這一個月下來,沈月塵的日子過得異常的平靜,平靜得讓人略感沉悶。
朱錦堂還和從前一樣忙碌,手上的事情,多得似乎整天整宿地做,也做不完似的。
沈月塵只能在每天早晚的時候,和他在一起說說話,親近親近。
不過,打從回來之後,朱錦堂幾乎夜夜都歇在正房,偶爾不回來的時候,也是留宿書房,從不去別人房裡。
曹氏等幾位姨娘總是獨守空房,心中亦是百般委屈,心裡不敢,卻又不敢當着沈月塵的面發牢騷,思來想去,也只好把話都咽回肚子裡。
沈月塵一面用心調理身子,鍼灸藥浴,樣樣不落下,一面暗自留意着府裡府外的事情,時不時地也會應邀出去上門做客,結交認識幾位城中的新貴婦。
陸大夫每隔三天,便上門一次爲沈月塵診脈,見她的氣色漸佳,脈象平和,不禁點頭道:“大奶奶,近來恢復得不錯,想來再繼續用心,假以時日,必定會有好消息的。”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笑:“有勞陸大夫了,那就承您吉言了。”
沈月塵的身子漸好,柴氏的胎也做得安穩,而且,肚子已經開始微微隆起。
沈月塵的身子平安,倒是讓之前爲她揪心的衆人,暗自鬆了口氣。
黎氏之前一直稱病,其實早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她不願意看見沈月塵,便時常總拿着身子不爽來做藉口,讓她不用過來請安。可是,她雖然不願意見沈月塵,但心裡卻很惦記明哥兒。
沈月塵和明哥兒素來是形影不離,黎氏想見明哥兒的時候,總是派人把他單獨抱來,和他親親近近地呆上一會兒,便又讓人把他送回去。
久而久之,每次黎氏派人過來,沈月塵便親自抱着明哥兒過去請安。不過,她雖然去了,但黎氏卻不怎麼領情,只是和明哥兒說說笑笑,故意對她冷冷淡淡的。
沈月塵對此並未放在心上,但朱老太太卻有些看不慣了,私底下把媳婦黎氏叫到跟前兒,好生勸道:“這都一個月過去了,你也該消消氣纔是。月塵那孩子,爲了調養身子,整天把湯藥和補品當飯吃,連大夫都說她見好了,你還何必鬧脾氣呢?再過一陣子,錦綸也要成親了,等他的新媳婦一進門,你要是還對月塵冷冷淡淡的,不是讓新人看笑話嗎?”
黎氏心知,老太太說的話很有道理,只是她心裡還有些芥蒂,還是不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
老太太知道她心裡拐不過彎兒來,只道:“做長輩的,就該心胸寬闊些纔是。對那孩子溫和點吧,她心裡踏實了,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黎氏聽罷,只好點頭道:“媳婦從來沒擺過臉色給她看,以後再對她多好些就是了。”
這一日,黎氏邀了柴氏一處喝茶。妯娌倆個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說話了,彼此心裡都有些顧忌和生分。
爲了兒子錦堂考慮,黎氏主動邀請柴氏一處喝茶說話,有心跟她示好。
原本,黎氏一直很介意柴氏懷孕這件事情,但轉念一想,有了就有了。柴氏雖然運氣好,但未必能事事都心想事成,再生下一個兒子。
這一日的天氣正好,連着下了幾天的春雨,終於停了。
天空放晴,陽光明媚,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而且,院子裡的花競相開放,處處一片奼紫嫣紅,十分好看。
柴氏見黎氏主動邀約自己,倒也沒有拿什麼架子,稍微梳洗打扮一番,便攜着丫鬟們過去了。
黎氏嫌屋子裡太悶,命人把茶直接擺在院子正中央,在陽光最充足的地方。丫鬟婆子們端着各色茶點蜜餞和桃李瓜果,一一擺放在四方石桌上。
石凳上鋪着厚厚的坐墊,又軟又暖,可以隔涼,坐着也舒服。
等柴氏過來的時候,香茗已經泡好了。
柴氏微微含笑道:“哎呦,好香的茶啊。”
黎氏聞言,擡頭回她一笑:“弟妹來了,孫嬤嬤快去扶二夫人入座。”
她的話音一落,便有婆子上前。
柴氏笑着點點頭,一手扶着孫嬤嬤的手,一手扶着小桃的手臂,客氣道:“怎好麻煩孫嬤嬤,有勞了。”
黎氏一直等她穩穩坐好,方纔說話道:“幾日不見,弟妹的氣色紅潤了不少,可見害喜的症狀都好了。”她說完,眼角餘光忽地瞄到了她身後的丫鬟小桃,秀眉微微一挑,似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