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她倒打一耙,睜着眼睛說謊話,小桃的聲音不由立刻提高起來:“姐姐,今兒又是來故意找茬兒的嗎?果子不是我扔的,是你自己故意鬆手的,這裡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你又何必如此呢?”
杜鵑淡淡笑道:“是啊,大家是都看着呢,不過,她們看見的都是你扔的,而不是我。”說完,她用眼角瞄了一下身後的兩個小丫鬟,挑眉問道:“你們兩個說是誰扔的果盤?”
那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是小桃姑娘。”
小桃聞言一怔,只覺十分荒唐。
她轉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夏九,見她咬脣不語,正要發問,就聽杜鵑已經提前開口道:“夏九你來說。”
夏九咬着脣,猶猶豫豫地不敢說,杜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終於讓她開口道:“是小桃姑娘……”
小桃聞言,臉色刷地變白。
杜鵑見狀,心滿意足地笑了,她緩緩走過去,直接踩在了楊桃上,望着小桃繼續笑道:“妹妹別擔心,不過是些果子而已,我不會小氣到去二夫人跟前告狀的。”
小桃直視着她帶笑的眼睛,有些不耐煩道:“你到底想怎樣?”
杜鵑冷笑一聲:“沒事,只是想來看看你。這些果子雖然髒了,但好歹也是二夫人的一番心意,妹妹不準備撿起來嗎?”
小桃看了她一眼,“你非要這麼欺負我?處處針對我?”
杜鵑挑眉,盯着她漂亮白皙的臉蛋,忽地收斂起笑容來。“欺負你一個小丫頭有什麼意思?我只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別歡喜過頭了,驕傲得想翹尾巴。你我都是被賣進朱家的,而不是嫁進來的。”
小桃反問道:“那有如何?”
她恨恨的瞪着杜鵑,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她這麼深?如果,單單只是因爲朱錦綸的寵愛,就要這般咄咄逼人的話,那以後的日子,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只會更深。
杜鵑見她居然還敢還嘴,語氣尖銳了幾分道:“眼下你雖然受寵,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等新奶奶過了門,哪還有你立足的地方。等二少爺對你厭倦了,到時候你可就歸我管了。若是不想以後受罪的話,現在就和她們一樣乖乖聽話。”
在這個院子裡,杜鵑是跟着朱錦綸的時間最長,也最瞭解朱錦綸。憑着她對朱錦綸的瞭解,二少爺這個人雖然偶爾任性而爲,不拘小節,但是個一心想做大事的人。所以,對於女人,他從不會專情太久,就像從前他對她也是一樣……
小桃聞言,身子微微一震,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一雙眼睛氣得有些緋紅。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成爲姨娘就要一直在杜鵑的手底下忍氣吞聲。
杜鵑隨即道:“好了,妹妹先慢慢收拾着吧,我還得去一趟廚房看看,給二少爺熬煮補湯。”說完,便帶着她的人,頭也不回地地走了。
小桃握了握藏在袖口裡雙手,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自己的怒氣。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忍耐,忍耐着大家非議的目光,忍耐着杜鵑的刁難和奚落。不過,光有忍耐還是不行的,她必須學會在朱錦綸的視線範圍之外,保護自己不受其他人的欺負。
夏九因着方纔的事,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垂着頭,心裡忐忑之極。
雖然依然有些害怕,但她還是大着膽子,走到小桃的面前,輕輕的說道:“姑娘先回屋去吧,這裡由奴婢來收拾。”
小桃見此,輕聲問道:“你方纔爲什麼說謊?”
夏九手上一頓,又把頭往下低了低道:“奴婢也是不得已,姑娘別怪我……”
小桃隨即也蹲下身子,和她一起收拾地上的楊梅,只道:“你爲什麼那麼怕她?”
夏九嘆了一口氣,輕聲說了一句:“杜鵑姑娘原是在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人,而我們都是些無名小卒,要想得份好差事,好好過活,就必須要乖乖聽話,否則,一旦犯了一點小錯,就會被家法狠狠處置,甚至還有可能被打死。”說到這裡,她突然擡起頭,眼中含着點點淚光,繼續道:“奴婢知道姑娘是好人,奴婢不想害姑娘,奴婢只想留在朱家謀條生路,伺候在姑娘左右。”
小桃見她涕淚俱下的模樣,心底一軟。她也是個可憐的,一樣也是看人臉色行事罷了。
外面風餐露宿的生活太殘酷,沒人能撐過半年,可是很顯然,這裡的日子也沒有預想的那麼好過。
朱家的家法分明,之前已經有不少人遭了秧,稍不留意就會鬧出人命來。聽說,之前就連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和大少爺的乳孃嬤嬤都被打得半死不活……
夏九抹了一把眼淚,隨即把地上的果子收拾起來。“姑娘,奴婢勸您一句,杜鵑姑娘不是個好惹的人,大家都再傳,一旦新奶奶進門,她會是最先被擡爲姨娘的人,因爲她伺候二少爺的時間最長。”
小桃心中頗有所覺,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放心,我會如她所願的。”
夏九聞言神情爲之一鬆。
小桃站起身來道:“我還是想去園子裡走走,你一個人把這裡清理乾淨。”
那些鮮紅的汁液,留在地上,太過刺眼,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夏九連連點頭,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不知好歹地跟上去。
小桃一個人去到園子裡,再次來到假山後面。她有些遲疑地掏出隨身攜帶地胭脂盒子,思襯着自己該不該留下記號。
她足足猶豫了好一會兒,方纔用指尖沾了點點胭脂,在牆上畫一個“一”字。之後,她又匆匆離開假山,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在這裡逗留。
她漫無目的走了好一會兒,最後來到桃花林旁邊的鞦韆,獨自一人坐在鞦韆上靜靜地蕩着。
這裡很清靜,大多數的桃花已經開始凋謝,落在地上,陷在塵土中慢慢腐化,直到消失不見。
小桃一個人望着那些塵土中的花瓣,默默出神,全然忘了時間的存在。
杜鵑對她的欺負,越演越烈,天知道,她還會想什麼辦法來欺負她?想過上還日子沒那麼容易,那些和她一樣的丫鬟們,但凡稍微有點姿色的,每個人心裡都有相同的心思——想着有朝一日成爲主子,不再爲奴爲婢。
她一個人在鞦韆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方纔緩過神來,都已經這麼晚了。
很顯然,她的突然消失,在朱錦綸回來之前,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朱錦綸回來之後,看見爲自己端茶倒水的人是杜鵑,而不是小桃,不禁詢問道:“小桃呢?”
杜鵑笑盈盈道:“小桃姑娘,好像一直都在房間裡休息,所以,奴婢沒有讓人打擾她。”
朱錦綸聞言,抿了口茶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她歇着吧。你過來給我換身衣裳和鞋襪。”
杜鵑笑着應了。心想,不論二少爺的身邊有多少新人,唯有自己纔是,最合他心意的人。
朱錦綸的衣食住行,事事少不了她操心,而這便是她最大的好處和優勢了。
朱錦綸稍微梳洗一番之後,便去了柴氏那裡陪她說話。
等他回來之後,發現小桃還是不在,心裡不禁有些奇怪。
兩個人早上分開之後,便一直沒再碰面。不過,朱錦綸再回來之後,從金桂的嘴裡知道,祖母已經見過了小桃,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在意。
祖母看似和氣,但其實和母親一樣盛氣凌人,有時候,只需要幾句話的功夫,就可以讓人氣勢全無,顏面無存。
朱錦綸想了想,便起身去到她的房間看望。
果然,她正端莊地坐在屋中,神情淡然地望着落在桌上的餘暉,默默無語。
朱錦綸停下腳步,身子依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道:“你好像很喜歡發呆。”
他從小就喜歡觀察別人,尤其是自己身邊的人,周圍來來回回總是那幾個人,讓他失去了觀察別人的新鮮感。然而,小桃的出現,正好讓他有了新的興趣。
兩個人相處這幾天以來,小桃一直恭敬溫和,只是偶爾會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獨自一人靜靜地發呆。
她的眼神放空一切,完全沒有焦點,神情不喜不悲,甚至還帶着一股和她的年紀,完全不符地惆悵。
尋常的女子發呆,只會讓人覺得沉悶呆愣。然而,若是靜坐的是一位美女,那麼,就算她的臉上毫無表情,看起來也是一道很美的風景。
小桃早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他總是來去匆匆,腳步聲很重和平時喜歡小心翼翼地夏九不同,所以很好辨認。還有,他的身上總會帶着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氣,不是女子所用的香粉香囊,而是聞起來涼滋滋的,像是摻了薄荷的茶香,清幽,微涼。
小桃沒有起身,也沒有行禮,只是望着他淡然一笑。
朱錦綸見狀,並沒有介意,對於自己喜歡的女人,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麼在意那麼多規規矩矩,自在一點也好。
朱錦綸觀察着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長的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高興?”
小桃緩緩起身,望着他柔柔一笑道:“奴婢想去盪鞦韆,二少爺能帶奴婢去嗎?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