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了,也變得越來越珍貴了。
朱錦堂難得這樣徹底地清閒下來,陪着沈月塵說話看書,偶爾去園子裡逛逛走走。
沈月塵對此十分滿足,只覺,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追求的生活,溫馨平淡,安穩悠閒。
因着朱錦堂此番出門,路途遙遠,又要走許多山路。所以,沈月塵收拾行李的時候,格外仔細,光是靴子和布鞋就帶了幾十雙,還有各式各樣薄厚長短的衣裳,還有披風,蚊帳,毛毯等等等等,但凡是她能想到的,幾乎全部都給朱錦堂帶上了。
幸好,朱錦堂從前就見識過她這樣“細心周到”的準備,所以當看見那大大小小堆滿整車的包袱和箱子,方纔沒有被嚇到。反倒是老太太和黎氏看見之後,頗爲吃驚,最後連老太太都忍不住喜笑顏開道:“這孩子倒是真會疼人,幾乎都快把整院的東西都搬上車了。”
黎氏聞言只是笑笑,卻聽老太太又是一嘆:“虧她能想得這麼周到,連那些細碎的小東西都想到了,可見,她心裡想得滿滿騰騰的,全都是錦堂啊。”
眼看着出門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朱家已經一切準備就緒。
可是,沈老太太卻忽然有些不放心地上門拜訪,還擺着張嚴肅的臉,像出了什麼事似的。
之前她是從沈月塵那裡知道,朱錦堂將要出門的事。原本還只是爲孫女覺得可惜,誰知,無意間找了位算命師傅,原本只想看看風水運勢,結果,說着說着,那話茬卻不經意間地引到了朱家。
老師傅掐指一算,說是朱錦堂此行必定出行不利,多有波折,而且,還可能伴有血光之災,兇險異常。
沈老太太對這些命理之說,素來看得很重。且不管那師傅說的是真是假,她心裡都有一個不祥的預感。
老太太覺得事關重大,便匆匆上門,找到沈月塵,卻也不敢照實直說,只是讓她再勸勸朱錦堂,能不能過些日子再走。
沈月塵原以爲老太太是因爲太過心疼自己,纔會這麼在乎此事。怎料,老太太把兇卦一事說出來之後,惹得她當場蹙起了眉頭。
她雖然不信那些東西,眼下這種時候,聽見這樣的話,還是讓她多多少少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
“祖母,那些江湖道士的話,十有九假,您不用那麼在意的,還是不要信以爲真的好。”沈月塵輕輕抿了口茶,緩和着臉上的表情道。
沈老太太猶豫着道:“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想想之前,你出了那樣不好的事,八成就是命中的劫數啊。”
沈月塵沒辦法贊同祖母的話,只是低語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況,那都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詭計而已,算不上是劫數的。”
沈老太太見她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有些着急了。
“傻孩子,難道真的忍心就這樣讓朱錦堂走?如果你不想他走,就把這個消息立刻告訴給老太太知道,讓她們找那師傅進府來算上一算,且看看是兇是吉?”
沈月塵聞言心中一動,深知這是個可以留住朱錦堂的好辦法。
當初,朱家也不是按着命格之說,才選中沈月塵的。所以,如果讓人來卜上一卦的話,沒準兒,真的可以留下朱錦堂……
沈月塵一時有些遲疑起來,她雖然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但她知道朱家的人相信,而且,還非常地相信,幾乎奉爲神諭。
祖母的話沒錯,這是一個可以留住朱錦堂的好機會,絕好的機會。
可沈月塵卻猶豫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借題發揮,把朱錦堂留下,還是繼續全心全意地支持他,讓他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沈老太太見她半響不說話,便繼續叮囑道:“你懷着孩子,已是十分辛苦。若是再爲了他牽腸掛肚的,這副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啊?男人啊,心裡都野,必須得有人能牢牢地拴住他才行。外面的鶯鶯燕燕多得是,萬一他耐不住寂寞,找個狐媚的女人帶回來,你該怎麼辦?”
沈老太太可沒她想得那麼周到,她只道:“什麼大事?朱家現在缺的不是銀子,而是人。你肚子裡懷着的孩子,纔是他們朱家頭一等的大事。”
老太太的話,話糙理不糙。沈月塵何嘗不明白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她都是了自己好。
如果再早一點知道這個消息的話,她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去找老太太,然後留住朱錦堂,只是,她已經完全說服了自己,又和朱錦堂表明了心意,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如果,這個時候再反悔心意,那自己之前言之鑿鑿所說的那些情話,真話,不都變得一文不值,什麼都不是了嗎?
“傻孩子,你還慢吞吞的想什麼呢?如果你覺得不合適的話,那就由我去和老太太說……”
沈月塵還未等她說完,便打斷道:“祖母,請您不要去……您讓我再想想,再想想吧。”
沈老太太皺眉道:“還有不到兩天的功夫了,你要想到什麼時候?”
沈月塵並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很久。
沈老太太有些急眼了。“你要是抹不開臉面,就我替你說去,總之非得把朱錦堂給留下來才行。”
她突然這麼一激動,沈月塵不禁眼皮一跳,頓時坐不住了,忙起身阻止道:“祖母您別去。”
沈老太太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自己,不免發問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捨不得他走嗎?難不成,你現在又捨得了?”
她一直覺得沈月塵的性子太過柔軟了,不會作,也不會鬧,所以纔會被朱家吃得死死的。
沈月塵神色複雜道:“我當然不捨得,可是,大爺出發在即,我不能這樣絆住他的腳……”
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事,毫無疑問是在給朱錦堂添亂添堵,他已經準備了足足大半個月了,前前後後費了那麼多心思,那麼多力氣,怎麼能單憑那江湖道士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就放棄這一切準備,什麼都不做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一切豈不是太過兒戲了。
沈月塵心裡在猶豫和遲疑,可她的腦子的想法卻比心裡的,反應得更快。
她不能這樣出爾反爾地耽誤了朱錦堂的計劃,而且,她太瞭解他的個性了,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成,沒人能阻止得了他……
也許,憑着那江湖道士的那幾句不着邊際的話,真的可能讓朱老太太變心,但絕不可能讓朱錦堂改變主意。因爲,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沈月塵的心思幾乎就快要亂成一鍋粥了,就像是乘風而來的巨浪,翻滾不止,來勢洶洶。
不過巨浪過後,她心中有些想法被浪潮痛快地撲滅了,而另外一些則卻依舊樹立不倒,紋絲不動。
沈月塵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道:“祖母,我不能攔着他,他天生就該做一番大事的人,我願意支持他。”
沈老太太聞言,禁不住愣了下,深深地看了眼沈月塵之後,動了動嘴,卻沒說話,只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有時候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若是喚作別人,唉……罷了罷了,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往後你可不許後悔,到時候整日哭天抹淚的,讓我看着心裡難受啊。”
其實,很多時候,沈老太太都對自己這個外孫女,感到既無奈又心疼。
想來,她一定是因爲從小站在尼姑庵的緣故,鮮少和外界接觸,不知道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啊。
沈月塵輕咬了一下嘴脣,緩緩走到老太太的跟前,握着她的手道:“祖母的一番心意,月塵都明白的。”
她是真心爲她着想的,只是角度不同立場不同,大家的觀點也會不同。
沈老太太先是嘆了口氣,方纔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了。不過,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要做個懂事又識大體的賢內助,我也沒道理攔着你,擋着你啊。”說完,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道:“那位師傅的話,咱們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趁着還有些功夫,我現在就去一趟閒雲觀給錦堂求一道平安符來,讓他戴在身上,能夠逢凶化吉,一路平安。”
沈月塵聞言,不禁心中一動,不免感激道:“謝謝祖母,我代大爺向您道謝了。”說完,便要俯身行禮。
沈老太太哪裡捨得,伸手扶了她一把道:“我不是爲了讓你們感激才做這些事的。只要你能好好的,錦堂也好好的,這孩子也好好的,祖母這心裡就知足了。好了,趁着時間還早,我現在就得過去了,你好好的,明兒我再過來看你。”
沈月塵原本想親自把她送到門口,老太太不讓她多送,沈月塵只好讓春茗一路跟了過去。
春茗從前就是在老太太身邊做事的人,老太太攜着她的手,沒走兩步,便道:“月塵這孩子素來是個心軟的,如今懷了身孕,心思越發沒有棱角了。你們都是她身邊的得力人兒,定要好好替她留意着周圍的人和事。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提起一百二十個心來才行。”
春茗聞言,連連點頭道:“老夫人放心,奴婢會好好照顧小姐。老夫人,您別看小姐心思軟,不愛下重手,但小姐心裡聰明明白得很,但凡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搞鬼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