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孩是女,機會只有一半,一切還得看運氣才行。
沈月塵收回心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道:“孩子們怎麼還沒回來?”
吳媽想了想道:“老爺子帶他們去看錦鯉去了。”
之前因着明哥兒太小,從不讓他去池塘邊上玩耍。不過,現在他能跑能走了,加之,老爺子又願意寵着他,使得很多事情,不行也行了。
明哥兒不像朱瀅那樣懂事小心,偶爾說些不着邊際的玩笑話,逗得老爺子十分開心。
他素來是不願理會家中的瑣事,如今,人老了,眼睛花了,對着美人也沒什麼心思了,反而願意和孩子們呆在一處,聽着看着,只覺得自己也跟着他們一樣充滿了精氣神。
明哥兒今天又是毫無例外地把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
朱老爺子問他長大以後,想要做什麼?
明哥兒半點顧忌都沒有,直截了當地回話道:“我長大以後要出去闖天下。”
朱老爺子呵呵一樂,只當他這黃口小兒,異想天開,倒是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
朱老爺子摸摸他圓乎乎的小臉,含笑道:“你這小傢伙,聽你這口氣可是不小啊。可惜了,咱們朱家祖訓上寫得清清楚楚,朱家子孫不得入朝爲官啊。”
明哥兒聽了這話,心中很是不以爲然,只仰頭道:“曾爺爺,當官有什麼好威風的,我要做就就做那萬萬人之上的王。”
朱家的祖訓要求子孫不能爲官,但沒說不讓去做皇帝啊。
本該是童言無忌的一句玩笑話,卻是讓朱老爺子當場一愣,心緒波瀾。
朱家世代經商,落魄過,也風光過,但不管身邊的境遇如何,朱家人都沒有動過想要考取功名的想法,就算想過也是在心中默默地想。
老爺子捋了捋花白的鬍子,想起當年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曾經偷偷地想過要做威震八方的大將軍。不過,這樣太過兒戲的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
шшш•тTk дn•c ○
他這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錢糧打交道,其餘的時間,便是被女人們圍着團團轉。幾十年過下來,老爺子從未因爲自己不能當官而覺得惋惜,不過,如今因着明哥兒的一句玩笑話,卻讓他突然有了些想法。
正所謂,好男兒志在四方。明哥兒雖然小小年紀,卻能有這樣不可一世的想法,可見他也是個有野心的孩子。
野心……想當年,錦堂那孩子也是同樣野心勃勃,可卻被家裡牢牢地拴在了這份家業上,明哥兒是他的兒子,自然會繼承他的脾氣,他的野心。
朱家人一直自詡自己爲正正經經的生意人,做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好處,可也有很多不得已的難處。
如今,因着阮家出了位的聖寵正濃的貴妃娘娘,讓朱家也跟着有了官家的風光的體面。
朱老爺子一直認爲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只要和它沾上了邊,便會被侵染上顏色……
朱家已經踏進去了半隻腳,還總想着要置身事外,怕是已經不成了,唯有審時度勢,融入其中才是上上策啊……
小孩子家家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卻把他壓在心底多年的那點點不安分的小心思給激活了。
想當年,若是讓錦堂考取功名的話,想來朱家今時今日,必定會別有一番天地。
如今,朱家的曾長孫,三歲不足便想當王立威,這可不是尋常小人兒能有的志氣。
小小年紀便是如此,長大以後還了得了……朱老爺子心生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成全小孩子的這份志氣,又或是,給朱家一個真正可以光宗耀祖的機會。
不過,官場如戰場,一隻腳踏進去便沒有回頭路了。一個人敗了,就是整個家族的敗落,將來的前途,眼前的榮華富貴,也會隨之煙消雲散的。
老爺子眉心微蹙,心道:這樣的險路不該是朱家人該走的路,也不該是這孩子該走的路……
明哥兒見自己說完之後,老爺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忽然沉默了下來,不免小心了幾分,故意裝裝樣子和朱瀅一處玩去了。他希望老爺子沒有多想,但心裡到底還是有幾分介意的。
傍晚時分,他不等沈月塵發問,直接向她坦白了錯誤,說自己可能說錯話了,讓老爺子起了疑心。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怔,表情十分在意道:“你說什麼了?”
明哥兒見她如此認真,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回了句:“我說我想當皇帝。”
他明明是認真想過才說的,可不知爲何一到了沈月塵面前,就沒辦法變得理直氣壯起來,好像自己真的是個小孩子,胡亂說話了一樣。
氣場,這絕對是氣場。明哥兒在心中暗暗地道。
沈月塵聽了明哥兒如此有震撼力的一句話,先是神情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擡手扶額,滿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果然又是這樣,想說什麼說什麼。”
她已經忘了自己前前後後總共提醒過明哥兒多少次了,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可他偏偏不聽,依舊我行我素,讓人着急,也讓人無奈。
明哥兒見她半響不說話,低頭弄弄自己衣服上的帶子,也不再說話了。他並不是怕沈月塵,只是,擔心她會真的生氣。
她肚子現在已經微微隆起來了,光是看着就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小心一點。
明哥兒見她理也不理自己一下,便擡頭看了眼周圍,隨即上前一步,拽了拽道:“又生氣了?”
沈月塵依舊不理睬他,只是輕輕抽回自己的袖子,靜靜地坐着,抿住脣角,神情不悅。
明哥兒最不喜歡見她這副樣子,他寧願她發發脾氣也好,也比悶着強。
對他而言,女人絕對算得上是這世界上最難懂的物種了。
“你要說就說,要訓就是訓,坐在這裡運氣算怎麼回事兒啊?”
沈月塵看也沒看他一眼,繼而喚來春茗,吩咐她道:“把明少爺送去大夫人那裡吧。”
沈月塵懷孕之後,明哥兒不能時常回來留宿,難得今兒能回來,偏偏又要送走。
明哥兒見狀,神情一黯,便知沈月塵是不願意再搭理自己了,只得乖乖和春茗走了。
看着明哥兒一臉悶悶不樂地回去了,吳媽挑起簾子進來問道:“明少爺怎麼了?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讓小姐您生氣了。”
明哥兒這孩子素來調皮,偶爾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常常惹得人哭笑不得,束手無措。
沈月塵還在爲明哥兒的事情煩惱,揉了揉眉頭,道:“沒什麼大事,我方纔說了他幾句。”
吳媽聞言,緩緩上前道:“看小姐好像頭疼的樣子,我給您用梳子篦篦頭髮,解解乏可好?”
沈月塵點了點頭,笑道:“那就有勞媽媽了。”
她坐在梳妝鏡前,看着吳媽給她解開頭髮,然後拿着一把象牙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慢慢梳理着。
她微微沉吟了片刻,方纔開口道:“明哥兒那孩子越來越淘氣了。”
吳媽笑笑道:“男孩子都是這樣的。越是淘氣就越是聰明。”
“家裡人都太寵着他了,再這麼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有些話,沈月塵不能說得太深,只能避重就輕地感嘆幾句。
吳媽還以爲她是怕太過溺愛了明哥兒,孩子長大之後不成材,便勸慰道:“這天下間的孩子哪有不調皮的。明哥兒雖然調皮,但也聰明,心裡什麼都明白。想當初,小姐剛進門的時候,他就愛和小姐親近,可見他心思通透,知道誰是真心對他好的。”
沈月塵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心道,哪有那麼簡單,她們母子之間的羈絆,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深。
吳媽隨即又道:“小姐疼愛明少爺是對的。正所謂,後母難做。小姐不是明哥兒的生母,多疼他也是應該的。”
吳媽完全是爲了沈月塵着想,明哥兒是全家人的心頭肉,大家疼還疼不過來呢,有誰敢多苛責他半句呢?就算需要有人站出來來教導他,也不該是沈月塵來唱白臉。
沈月塵聽了這話,不免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明哥兒是個真正的小孩子就好了。那麼,她也可以像個真正的母親那樣去管教他,養育他,可偏偏他的骨子裡是個不願受人控制的成年人。
對他而言,自己苦口婆心地說教,一點用處都沒有,因爲他不會聽的,也不想聽。
沈月塵不禁犯起愁來,她不能把明哥兒當兒子來教導,又不能把他當做朋友來相處,如此一來,她該用什麼辦法來約束他的言行舉止呢。
今兒他和老太爺說要當皇帝,雖是童言無忌,但也虧得老爺子沒有斤斤計較。
小孩子隨便說說倒無妨,可若是再等個三五年之後,他長大了,家裡人都覺得他是個該懂事的大孩子之後,明哥兒卻還是隨心所欲地說話,豈不是麻煩了。
真正的小孩子是很會學話的,大人說什麼,他們便學什麼。明哥兒這麼小,便能說出那些放肆大膽的話,長輩們剛開始可能聽個新鮮,覺得有趣,可他要是一直這麼說,總是這麼說話的話,真是讓人不想誤會都難……
沈月塵暗自搖頭,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爲了長遠打算,她必須和明哥兒把兩個人的關係,還有相處的方式,一一確定下來才行。
明哥兒的一句玩笑話,讓朱老爺子記在了心上。
果然,沒過幾日,他就趁着晨昏定省的機會,問起了沈月塵給明哥兒開蒙的事。
沈月塵眉心微動,柔柔一笑道:“師傅的人選,之前定下了幾個,只是明哥兒的年紀還小,師傅們都說再等兩年也是好的。”
老爺子聞言,不贊同地搖搖頭:“咱們明哥兒說話說的早,沒必要等那麼長的時間,我看開始早點開蒙的好。”
老太太有些意外道:“老爺今兒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關心起明哥兒的學業來了。才那麼一點點大的孩子,着什麼急呢?錦堂也是四五歲的時候才請的師傅……”
老爺子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咱們的明哥兒是個有大出息的孩子,早點認字讀書是好事。”
老太太和黎氏面面相覷,一時有些鬧不明白老爺子突然間是怎麼了。
他鮮少關心這樣的事,因爲不愛操心,平時也只喜歡逗逗孫子而已。
“小孩子正是頑皮的時候,交給那些老朽的師傅管着,把孩子的靈氣都管沒了,回頭長大了像個小老頭兒似的。”
老太太說的這話,可是肺腑之言。想想看,朱錦堂小時候就是因爲太早開蒙,所以才讓孩子變得太過沉穩,早早地就變成了大人,感覺就像是沒怎麼撒嬌就突然間長大了。
回想起來,真是讓人現在都覺得有些遺憾呢。
沈月塵低頭抿了口茶,深知老爺子態度的改變和明哥兒那放肆的言行脫不了關係。
老爺子若是沒上心,就不會突然提起此事。
沈月塵暗自爲難,依着明哥兒這樣的敢說敢做的性子,若是真遇上那些一板一眼地老師傅,估計八成會把人家氣走不可。
試想一下,老師傅在那邊之乎者也的講着道理,而明哥兒則會滿臉不屑地盯着他那張皺巴巴的臉,萬一氣不順的話,甚至很有可能會突然賣弄起來,說自己懂得的師傅還要多,然後說些這個時代的人們,根本不能理解的東西……
沈月塵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頓,只覺這樣的情形,絕對不會是自己的幻想。
既然說起了明哥兒的事,老太太不免也要問一問沈月塵這個做孃親的意見。
沈月塵溫和道:“明哥兒這孩子的確聰明,不過還不太懂事,須得多加管教一下才好交給師傅們學習。”
老太太見她和自己想的一樣,不免點頭道:“是啊,怎麼也得再過一年半載的才行。明哥兒現在就是個猴兒,乖是乖,可一旦淘起氣來,怕是一般人看管不住啊。回頭再把那老師傅的鬍子給扯下來,豈不是有辱斯文……”她說這話時,故意看向老爺子,帶着微微地笑意。
老爺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想起明哥兒淘氣的時候,扯過自己鬍子的情景,呵呵一笑,點頭道:“說來也是,可能是我太急了些,那就晚點再說吧”
沈月塵聞言暗暗鬆了口氣。
事後,她故意親自去了黎氏那裡一趟,把明哥兒接了過來。
黎氏見她精神不錯,又想和孩子親近親近,便點頭允了。
明哥兒略感意外,畢竟,沈月塵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主動搭理過他了。不說推說乏累,便是故意晚起,不去請安,讓他連見見她的機會都沒有。
沈月塵把明哥兒接來以後,便讓春茗和翠心都退下去了,只留下她們母子兩人。
明哥兒見狀,眨巴眨巴眼睛,便主動開口道:“我還以爲你準備再也不和我說話了呢。”
說實話,這還是沈月塵第一次和他生這麼長時間的氣,從前只要半天的功夫,她就會消氣的,但是現在得用好幾天才行。
果然是懷孕中的女人比較敏感啊。
沈月塵看着明哥兒稚嫩可愛的臉,神情認真地開口道:“朱清明,你好好聽着,我有話想要問你。”
明哥兒聞言怔了怔,半響沒有反應過來,想過之後,方纔意識到她剛纔叫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朱清明這是朱老爺子按着族譜給他取的名字,清字從水,明字則是代表日月,也可代表光明之意。
不過,因着平時大家都叫他明哥兒,倒是讓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明哥兒見她如此認真,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連忙也跟着正襟危坐起來,問道:“怎麼?出什麼事了嗎?”
沈月塵淡淡道:“趁着沒人出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朱清明,你究竟願不願意做我的兒子?願不願意做朱家的長子嫡孫。”
明哥兒被她問得有些莫名其妙起來,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把我給問糊塗了。”
沈月塵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然後道:“我的問題很簡單,你只管照實回答就好。”
明哥兒還以爲她再買什麼關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只道:“你是明知故問。如今我的處境,不是我自己能選擇的。”
沈月塵聞言卻是搖頭:“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你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來的。而且,你也不是沒有選擇的,你往後想走的路,全看你今時今日的選擇了。”
明哥兒見她如此嚴肅,不禁皺起眉頭道:“你不會又是爲了教訓我才見我的吧。”
沈月塵還是搖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之前,我不會教訓你的。”
明哥兒有些急了,“我是不是你兒子,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我之間,有必要這樣轉着彎子說話嗎?”
看着她這樣冷冰冰的樣子,真是讓人有點不安。
沈月塵見他急了,自己卻不急,繼續慢條斯理道:“朱清明,之前都是我考慮不周,對你的態度,一直太過縱容謙讓,纔會讓你覺得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兒子。如今,你一天天地長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說個清楚明白,纔對你我最好。到底是兒子和朋友,你只能選擇一個!”
明哥兒滿是不解地望着她,不知她突然間是怎麼了,簡直是不知所云。“兒子和朋友?你讓我怎麼選,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把話說明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