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娥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打起門外的簾子,一個桃紅色的身影隨即匆匆走了進來。
“卑妾見過大少奶奶。”那秦桃溪滿臉寒霜,徑直來到沈月塵跟前,微微屈膝福了一下身子。
沈月塵瞧着眼前的秦桃溪,只見她正嗔怒地瞪着自己,明亮的眼眸裡閃爍着清晰可見的怒火。
瞧着她這副怒氣衝衝的厲害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病人,果然是裝出來的。
沈月塵嘴角微微挑了下:“妹妹怎麼來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應該好好歇着纔是。不過……看妹妹的氣色,估計是沒什麼大礙了,真是萬幸啊!”
秦桃溪聞言,冷冷一笑,還未等沈月塵發話,便自顧自的找了位置坐下,微微揚起下巴,看着沈月塵道:“妾身原本的確有些不舒服,但是方纔聽蘭花說了大少奶奶要私自免去妾身這個月伺候大爺的日子,妾身實在是不敢不來了。大少奶奶,今日的事,您可得給卑妾一個說法才行啊?”
方纔一聽完蘭花的話,秦桃溪立刻氣得渾身發抖。一個稚氣未脫的臭丫頭,自己不過給她三分薄面而已,她竟然還敢蹬鼻子上臉了。真把自己當成是個大人物了,居然想用正妻的身份來壓人!自己可是在老太太跟前都有頭有臉的人,雖說是姨娘,地位卻在平妻之上……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兩,敢坐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沈月塵見她如此沒規矩,心中難免也竄上來三分火氣,但她旋即又釋然了,不怒反笑,吩咐身邊春茗給秦氏上茶。
春茗暗暗瞪了秦桃溪一眼,縱使心有不滿,但還是給秦氏端上了茶碗。
“妹妹好像有什麼誤會了。”沈月塵順着她的話茬回了一句,一面又留心注意着各人的神情。
此時,曹氏目光流轉,面上隱隱帶着幾分不屑,一副看戲的神態。柳氏和王氏則是臉上皆現猶豫之色,似乎有心想走,卻又不敢作聲。四位姨娘中,唯獨孫氏一人仍舊風淡雲輕,神情自然,閉口不言,讓人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她明明年紀最小,卻最沉得住氣,倒是難得。
這時,秦桃溪冷哼一聲,繼續道:“誤會?妾身雖然進府時間不長,但一直盡心盡力地伺候大爺,只盼望能早日爲朱家添個一兒半女。如今,妾身只是小有不適,大少奶奶便私自做主,迫不及待地拿出正妻的身份來壓制妾身了,真是讓人倍感心寒吶……”
沈月塵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語氣平平靜靜的道:“秦妹妹言重了,我初來乍到,怎麼會不知輕重,亂了規矩,拿身份來壓人呢?我想妹妹出身名門,想來也是個極明白事理的聰明人兒。大爺如今是家中的頂樑柱,身子最是金貴,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妹妹身子不適,連日日過來按時請安都做不得,我代大爺心疼妹妹,體諒妹妹的辛苦,所以讓妹妹靜心休養,早點把身子調理好了,也可以繼續侍奉大爺左右啊!秦妹妹,你怎麼不理解我的一番好意呢?”
沈月塵舉重若輕的一番話,讓秦桃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不是顏色。
旁邊的曹氏見狀,心底暗笑秦氏。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明明是自己先理虧,還這麼咄咄逼人,自討沒趣。
秦桃溪是庶女出身,早前在家中就最是在意自己的身份,暗暗攢足了勁頭,想要跟自己那些嫡姐姐們一比高下,一心想要嫁個有本事的男人,此後再不用看人臉色過日子……當初嫁進朱家,她並非是完全心甘情願,只是家人心意已決,不容反抗而已。
來到朱家不過才半月,朱錦堂便另娶繼室,這樣她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些難受,明明當初說好了,她的身份如同平妻,可是如今頭頂上又多了一個礙事兒的。
秦桃溪爲此還和孃家人抱怨過幾句,誰知,嫡母只派人冷冷地捎回來一句話:想要就去爭。
爭!又是爭!她已經在秦家爭了十幾年,如今到了這裡,仍然還要繼續爭下去……要想動搖沈月塵的地位,看似不易,實則倒也不難,只要她先有了身孕,爲朱錦堂生下一個兒子,那她就可以果斷出手了。所以,同房同寢的日子,絕對不能少,少一天都不行。
秦桃溪沉默片刻,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冷笑,開口道:“大少奶奶果然是大家閨秀出身,說話最是好聽了。可惜,婢妾不是三兩歲的孩子,隨便您搪塞幾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大少奶奶,婢妾的身子只是小毛病,休養幾日便無大礙,用不了十天半個月那麼長的功夫,而且,在您進門之前,大爺一連七夜都歇在婢妾房裡,可見,婢妾伺候大爺伺候得有多周到。前兩天,聽聞大爺有一宿歇在了書房……既然大少奶奶伺候得如此,力不從心,婢妾倒是很願意替大少奶奶您分憂呢。”
秦桃溪說完,抿了抿紅脣,冷眼瞥着對面看熱鬧的幾位姨娘,發出了一聲清冷的笑聲。
ωwш•ttκā n•c○
吳媽在屋外聽見這話,氣的暗暗咬了咬牙,心裡叫罵着這秦氏好沒規矩,不成體統,什麼樣的混賬話都說得出來。
沈月塵也覺她說的話,異常刺耳,一連七夜,這的確算是不小的恩寵了。難怪,她敢這樣放肆,原本不僅僅是因爲秦家的背景,還因爲朱錦堂的寵愛。
秦桃溪今天是一點都不怕的,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鬧到正院那邊去。一旦驚動了老夫人和大爺,不管是誰有理誰沒理,最後也會被人認爲,是她這個做正妻的繼室,沒有容人之量,不懂妻妾之道。
沈月塵一時間沉默了下來,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秦氏的話,着實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她今天原本想要好好地給秦氏立一立規矩的,但是如今,她卻不得不計較一番,自己下手的輕重了。
秦桃溪這樣放肆的表現,就這麼饒了她是肯定不行的,可自己又不能下手太重,以免惹得朱家人不高興,又失了賢良。但是,如果下手太輕了,依着秦桃溪這樣傲慢的態度,必定不會放在心上,說了也是白說……她的心思隨即一轉,看來,自己還得在日子上做做文章了。
沈月塵一直這樣沉默着,令衆人以爲她是真的動氣了,無形中都感覺到了一種壓力,就連秦氏也隱隱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原本還期待着沈月塵大發雷霆呢,誰知,她卻一聲不吭地喝着茶。秦桃溪神情不耐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猜不透沈月塵此刻心裡面揣的什麼心思。
沈月塵沉吟片刻,最後開口說出的話,竟然偏出了其他所有人的意料。“妹妹有心了。方纔聽秦妹妹說,一連七日伺候大爺,可見妹妹真是深得大爺寵愛啊。不過,寵愛歸寵愛,內宅的規矩還是不能忘,畢竟,大家都是大爺身邊的妻妾,雨露均沾,平分秋色纔是最好的。妹妹已經一連七日陪着大爺了,那麼這個月,理所應當該讓一讓其他幾位姐姐了。”
沈月塵不是個喜歡和人正面衝突的人,但是面對秦桃溪,她卻表現出少有的強勢的一面。既然她說自己拿正妻的地位來壓她,那自己也不能白擔了這個罵名,索性就實實在在地壓她一回算了。
秦桃溪聞言,臉色當場就僵住了,望着沈月塵的眼睛裡,差點都要噴出火來了。
這丫頭真是個怪胎!自己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居然還能這麼平靜地應對……
沈月塵又靜默了一會兒,繼續道:“排日子同房的規矩,乃是府內長輩們定下來的規矩,爲的就是避免有人恃寵而驕,壞了規矩不說,也壞了姐妹之間的情誼。獨好不如衆好,姐妹同心一起爲朱家開枝散葉,纔是長輩們最想看見的。秦妹妹,你說對不對啊?”
沈月塵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很長。
秦桃溪眉頭微微蹙了蹙,聽得一怔,沒想到她會突然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來。
沈月塵言下之意,這個月,秦桃溪還是沒有侍寢的日子。槍打出頭鳥。秦氏想要獨寵獨大,那得先要把上面的規矩改了才成。
沈月塵轉過頭,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旁邊的幾位姨娘,微微一笑問道:“妹妹們,你們說對不對?”
她們坐在旁邊,看熱鬧看得也夠久了,也是時候該表表態度。
曹氏等人聞此,臉色微變,一時之間紛紛屈膝行禮,“大少奶奶說的極是。賤妾不敢忘本,謹遵大少奶奶安排。”
如此一來,秦桃溪再次變成了衆矢之的,應也不行,不應也不行,頭上漸漸出現了細細的汗水,一動不動地坐在位子上,暗自攥緊手中的帕子。
沈月塵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的看着秦桃溪,目不轉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秦妹妹,若是還覺得我有失偏頗,那便隨我一道去正院吧,讓大夫人來給你親自做主。”
一語既出,秦桃溪臉色一白,心下忐忑不安:自己原本是不怕事情鬧大的,可如今被沈月塵這麼一說,倒讓自己變得裡外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