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恩仇要快意
“臣以爲!此事宜徹查到底!給端木華一個交待,不能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再說,”俞相公搶先開口表態:“徹底此事,也好還瑞寧公主和韓徵母子一個清白。”
黃相公眼角餘光卻瞟來瞟去,俞相公要徹查,王相公要是贊成不查,那自己豈不成了拍板的那人?得在王相公之前表好態,那是贊成還是不贊成呢?要是贊成……
“陛下,臣也覺得徹查清楚最好。”沒等黃相公衡量明白,王相公表態了,出乎黃相公的預料,王相公極其乾脆的贊成了俞相公的意見。
“臣也覺得徹查清楚纔是對家國社稷好。”黃相公急忙表明態度,再不表態來不及了!
“三位卿竟是一樣的意思,難得,難得!”官家臉色發青,發出幾聲短促的乾笑,“既然如此,那就查!這事就交給王相公,十天之內徹查清楚報朕。”
王相公等退出,官家閉着眼睛彷彿睡着了,顧太監垂手侍立,不時用眼角餘光瞄着官家,他侍候他幾十年,太瞭解他了,他沒睡着,正想的很多而且心情不好。
“唉……”官家悠長的嘆了口氣,“老顧,你說,朕要是早早下定主意,立了二哥兒,是不是就沒有現在這些事了?”
官家這一句話問的顧太監下意識抻了抻脖子,這話他答還是不答?別說答,聽到就是死罪!
官家真是難過狠了!
“陛下累了。”顧太監只能表關切表忠心。
“朕總嫌二哥兒輕浮了些,想磨練磨練他,爲人父母,總希望孩子好上加好,沒個知足的時候。”
池州城外,端木蓮生一身素白,上身靠在椅背上,嘴角挑着絲冷笑,正凝神聽黑山讀完一封信,再讀另一封信。
“要不問問府裡?”黑山說的府裡,是廣川王府。端木蓮生沉着臉半晌,搖了搖頭,“南周諜報正常,菊娘必定還在南周主持,雲娘不在,若她也失蹤,南周諜報早就亂了,派人潛入池州城,在太子身邊找菊娘!”頓了頓,接着吩咐道:“若找到了,帶回來見我。”
薄薄的兩張紙,是李思清的信。
天底下只有一個淺淺,他沒能護住她,沒有她,他就活在了煎熬裡,他還要什麼名重天下、權傾四海?沒有她,這天地都是死的,他還在乎什麼?
他只要替她快意恩仇,哪怕十惡不赦、大逆不道,哪怕與天下爲敵!
聽到這話,顧太監心裡微微一鬆,官家這是悶極了自言自語發泄,不用他勸也不用他接話,站着當個人樁就行了。
“唸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蓮生。
禮部這道突兀的冊封旨意如同在暗潮洶涌的京城又投下了一塊巨石,車水馬龍的公主府門口一夜間門可羅雀。
官家一念至此,只覺得心裡酸楚難忍,四哥兒還小,自己卻已時日無多。
菊姐的話一字字、一句句如刀子般一下下捅在太子心上,太子往後一路踉蹌,一屁股跌進椅子裡,乾嚎了幾聲,一陣猛咳,折騰了好一通才又能說出話來。
顧太監頭都不敢擡,官家說到姑母大長公主,一時怔怔的想出了神,他父、祖不說了,天縱英才,就是姑母,雖身爲女子,心計見識胸懷樣樣不缺,比絕大多數男人都強太多,自己雖然不如父、祖那樣天縱英才,也不過是因爲自小身子弱,能文不能武,也不是平庸之人,怎麼孩子個個如此不堪?只除了早殤的二哥兒。
韓六娘慘死一案和自己喪身火海的事,看樣子會重新給個說法,會把誰推出來做主謀?瑞寧?簡夫人?韓徵?或是已經死了的韓六娘?不管是誰,斷不會是自己了,也許,過一陣子自己就會有個隆重的冊封和一個相當不錯的諡號,以安撫蓮生。
李思淺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蓮生心願已了,這一年妻孝眼看也要滿了,這會兒就該張羅着續娶的事了吧……
李思淺低頭看着隆起的腹部,但願母子平安,等孩子滿了月,她們娘倆就啓程回南吧,找個安靜平和、富足淳樸的小鎮,過一份歲月寧靜。
菊姐點了點頭,“前兒十五,那羣樑地商人裡,有咱們的人,遞了密報進來,說是爲了防止太子爺落到樑軍手裡,南周受樑軍轄制,還說,另立了太子,太子爺就不再是南周儲君,而是普通皇子,一個普通皇子,樑地就算俘了去,也沒什麼大用。”
顧太監聽的驚心動魄,垂着手大氣不敢出。
“雲娘有消息沒有?”寫完摺子,端木蓮生將摺子推平放好,頭也不擡的問了句,黑山心裡一緊,急忙答道:“回爺,沒有任何消息。”
官家的蒼老病弱,因爲子嗣不肖的痛苦,顧全大局的蒼涼可憐,四皇子的聰慧可喜、與衆不同,對端木大帥的欣賞以及敬仰,以及朝臣們的默契。
端木蓮生一字一句看着李思清短而平淡的字句,“……不使李氏女蒙不白之冤,清叩謝……夫貴婦榮,妹之清譽賴君成就……”
“都念完了?”厚厚一疊信從黑山手上移到寬大無比的長案一角,端木蓮生淡淡問了句。
李思淺捏着那道冊封旨意,嘴角往上挑起,沒等笑容盛開卻又散去,馮氏封了一品吳國夫人,和簡夫人平起平座,還個吳字,照古禮,還排在簡夫人的封號越國夫人的‘越’字前!
官家以母憑子貴爲由冊封馮氏,這就是承認了韓戰的宗子身份,韓徵,就成了棄子,韓徵做了棄子,瑞寧公主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官家一向以大局爲重,這一回也不例外。
端木蓮生衝着那疊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將信全數遞到端木蓮生手裡,端木蓮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搖了兩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這是黃相公的信,端木蓮生微微側着頭掃了兩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蓮生眯縫着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長案上。
“真要另立太子?你這信兒?”太子臉色青灰,嘴脣抖的幾乎說不成句。
看着顧太監出了門,官家閉着眼睛躺了好一會兒,聲音輕緩的吩咐道:“召瑞寧進來見朕。”
“讓禮部擬旨,”官家又緩緩開了口,“韓南星二子韓戰屢立戰功,其生母馮氏育子有功,教子有方,母以子貴,着冊封爲一品吳國夫人。”
“研墨!”端木蓮生一腳踩在地上掉落的兩封信上,淡淡吩咐黑山,他要寫摺子,明發。
端木蓮生非常明白這封信的意思,雖說不着一字,可字字都是在告訴他,官家對他予取予求,那是因爲對他寄以厚望,他要的已經給了,從今往後,他須竭盡全力效忠新皇。
厚厚一疊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親筆,語氣親近隨意,彷彿溺愛晚輩的長者絮絮叨叨愛之不盡、交待不盡。
“瑞寧那孩子一點也不象她哥哥,小時候朕看着還好,嬌憨可愛,到底心眼少,脾氣太大,四哥兒跟着她……朕原想着,她這樣也好,不至於亂起蕭牆,算了算了,她脾氣大不是大事,可這不識大體……唉,她要是有姑母一半就好了。”
“太子太不成器,他蠢,可若是雖蠢卻老實肯聽人言,也不是不能爲君,可他蠢卻剛愎自負,且不辯是非不識忠奸,跟他母親一樣!朕若把祖宗交到他手上,只怕大梁就要至此而終。”
淺淺的清譽……端木蓮生一聲曬笑,是李思清不瞭解自己嫡親的妹妹,還是他以爲自己不瞭解淺淺?
淺淺那樣的性子,在清譽和快意恩仇之間,她怎麼可能選清譽呢?活着她都不會選,何況是死後,淺淺看待生死的那份豁達,他當初曾經無比驚豔過……
淺淺!
端木蓮生手裡的筆重重拍在案上,臉色陰沉,“菊娘呢?也沒有消息?”
到底是淺淺的兄長,他知道自己不會就此罷手,寫這封信是提醒他還是威脅他?
顧太監愕然看向官家,官家衝他擺了擺手,“去吧。”
一疊信,要麼扔地上,要麼甩到長案上,到最後,手裡只餘了一厚一薄兩封信。
池州城裡,菊姐……也就是端木蓮生所說的菊娘,正侍立在太子身邊,擔憂的看着他。
端木蓮生頭往後靠着,擡着眉,帶着股說不出的神情,一頁頁看着王相公的信。
端木蓮生心裡一陣絞痛,那幾張薄薄的信紙從手裡滑落。
“混帳!奸人!他們這是要害死孤!孤斷饒不了他們!奸人!”
“太子爺,如今之計,得趕緊想辦法從這池州城脫圍出去,只要脫了圍,只要能回到南周,朝廷裡還是支持太子爺您的人多。”菊姐建議。
“孤也想早日脫圍,孤也想趕緊回去!可怎麼回去?你看看你看看!外面圍的跟鐵桶一樣!怎麼脫身?厲將軍又死了!孤……”太子又急又怕,淚如雨下。
“孤讓章成去尋過端木華,只要放孤出池州城,孤就把這五城割讓給樑,孤……”太子抹着淚,哭的跟個委屈萬分的怨婦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