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府邸着火
等到元意再次出去帳篷,已經是黃昏時分,此時外邊的戰爭已經停歇,喧鬧聲漸漸遠去,緋紅色的光芒渲染了悲涼的氣氛,一日之中見到了諸多的生死,她的心中沉甸甸地難受。
“意兒。”
從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元意轉過頭,看到了一臉疲憊的蕭恆,正在向她走來,而後牽着她的手,“你怎麼來了這裡,太累了。”
想來他已經知道她做了什麼,元意無需再多做解釋,而是輕嘆了一聲,“我總得做些什麼。”
蕭恆沒有說話,與她默默地走着,攥着她的手很緊,像是害怕失去她似的。看了一日的戰場廝殺和死亡,想必他的感慨並不比她少。
元意被蕭恆抱到烈火的背上,他也隨着翻身上來,她難得沒有掙扎,而是安撫地拍了拍烈火,由着蕭恆繃緊了繮繩,穿過大街小巷,回了府上。
兩人剛沐浴一番,鴻奴就湊了上來,一天沒有看到兩人,他心裡有些不高興,嘴巴翹得老高,元意看着他,一切的陰霾都化爲霧氣淡去,和蕭恆變着法子哄他。
突厥人的攻擊並沒有就此停止,元意第二天又去了傷營,大概是因爲有她做榜樣,不少武將的夫人也跟風地過來,至於其他文官的夫人,大概是見不得血腥,但是也意思意思地派了下人過來幫忙,也算是表了一個態。
從逐漸增加的傷員可以看出,這一天突厥人的攻勢特別地迅猛,元意大概可以猜的出來,如果蕭恆派出的兩萬士兵可以得勝迴歸,晉陽兵力充足,突厥想要成功攻城會難上加難。
厚重的城門被撞得砰砰作響,讓人的心跳也漸漸地加速起來,傷營的血腥濃郁,呻吟一陣又一陣,聽得元意心煩意亂,卻不得不強行忍住,不停地安慰他們,如此又過了一天。
這一次,就算是黃昏時分,突厥人也沒有退兵,雙方都打得精疲力盡,士兵也變得敷衍起來,一直都在硬扛着,傷亡漸漸地變小了下來。
元意直接上了牆頭,蕭恆正站在那裡督戰,一看到元意,就立馬嚇了一跳,把她納在懷中,聲音帶上了些怒氣,“牆上危險,你怎麼上來了。”
雖然此時戰事不強,但還是有不少流箭和爬上牆頭的突厥人,若是不小心,還是會受傷的。
元意心知理虧,臉色微赧,跟着蕭恆到了安全地帶,蕭恆才問她,“你有什麼事?”
“黎簡和屠將軍還沒回來?”
蕭恆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被殘陽染紅的天邊,目光變得遙遠而幽深,臉龐繃得緊緊的,許久之後纔看向元意,“還沒有。”
元意的心立馬就提了起來,還沒有回來,難道是出了變故,不敵亂軍?她的心中有許多話要說,張開了口,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這時候她的腦袋被一隻大手輕輕地撫過,蕭恆一臉虔誠地看着她,“意兒,別怕。”
原來她的臉色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了倉皇和恐懼,不安像是吞噬人的怪獸在心間慢慢地擴大,讓一向鎮定自若的她也屈服在它的淫威之下。
因爲心中有寄,才害怕失去,無論是蕭恆、鴻奴,還是滿城的百姓和士兵,她都不想讓他們沉淪在突厥人的鐵騎之下。
元意轉過頭,看向城外,遠遠的地方有數不清的營地駐紮着,嫋嫋的炊煙緩緩地升起,像是村野之間最安閒的一抹淡色。然而鏡頭慢慢地拉近,下邊是不停攀爬的突厥人,他們面目猙獰,血紅的眼睛盯着牆頭,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
碎石和利箭擊中了一個又一個的突厥人,他們來不及慘叫地掉下去,下一刻又有了人補上,前赴後繼。僥倖爬上城牆的突厥人,拿着大刀開始拼殺,又不及的晉陽士兵被銳器所傷,血流滿地,一陣又一陣的悲歌被夕陽鍍上一層壯麗的瑰色。
“意兒,你先回去吧。”
蕭恆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入了元意的耳朵,她緩緩地轉頭看他,眼中有尚未褪去的迷茫和悲涼,怔怔地看着他,“你不回去嗎?”
“我還要和各位將軍議事,我讓陸靖輝和淺碧留在府中保護你,不用擔心。”他誤會了元意的意思,以爲她是害怕,“我會很快就回來。”
元意也沒有解釋,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我沒事兒,你注意安全。”
這一次元意沒有騎馬,而是牽着烈火在街道中緩緩走過。此時街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繁華,戰火的紛飛給本來信心十足的百姓染上樂憂色,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憂心忡忡,帶上了驚懼和不安之色。
元意的臉在晉陽比較有辨識度,更加上後面一溜的侍衛,不少百姓只是遠遠地看着她,敬畏地低下了頭,直到有個臉龐消瘦的小姑娘跑到她的跟前,擡頭看向她,“夫人,外邊的壞人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離開?”
那小姑娘也不過是四五歲的年紀,本來純真無暇的眼中帶着不屬於孩子的驚懼和成熟,她的小臉高高地仰起,期待地看着她。
“夫人,小女無知,衝撞了夫人,請夫人大人有大量,饒她一次。”一個衣着普通的夫人連忙走了過來,拉着小姑娘一起跪下,不停地朝着元意磕頭。
“不礙事,你們快起來。”元意連忙把她們母女拉起來,看到小姑娘額頭的紅痕,她心中有些難受,替她揉了揉,輕笑道:“不用害怕,壞人很快就會被大跑的。”
小姑娘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一掃之前的驚恐,璀璨而奪目,“嗯,我相信您,阿孃說了,您和都督大人都是大人物,不會騙我的。”
小姑娘的母親拉着她的手,臉色有些尷尬,不安地看着元意。元意心中微苦,她眼中的小心翼翼,是生活愁苦的象徵,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每日都要面臨着無窮無盡的災難。
或是貴人的輕賤,或是疾病的糾纏,或者戰亂的踐踏。他們生活得毫無安全感,卑賤而毫無依靠的生命,就這樣交付給了掌權者,他們的性命,從來都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元意的心情更加沉重起來,讓淺碧給了她們一些銀兩,她也沒有了閒逛的心思,躍上馬背,不消一會兒,就回了都督府。
在門口,她遇見了許久沒見的人,張仲羲。最近雜事纏身,心緒不寧,她差點就忘了府中還住着這麼一號人物。就算是雲子若,也因爲礦山鬧事的緣故而懷疑李玄陽,搬去李府就近監視,只剩下張仲羲獨自一人留在都督府,他又不常露面,所以才毫無存在感。
“你怎麼受傷了。”
隨着元意的靠近,張仲羲本來清淡的臉色頓時一變,抓住了她的手,漆黑的眼睛落在了她的手上,眼中焦急的色彩就算是在黃昏中也可以看見。
元意的視線也落在她的手上,那裡果真沾着一些血跡,原來是她心神不寧,淨手的時候沒有洗乾淨。
她連忙把手抽回來,“沒事兒,給傷員包紮的時候不小心沾上去的。”
張仲羲的手僵在半空,他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不知道想到什麼,語氣有些淡,“難爲你的性子,竟然也肯碰這些髒污的東西。”
元意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些不悅,“這些士兵保家衛國,他們的血又怎麼算的上髒東西。”她的目光落在他瞬間不虞的臉上,“你什麼時候纔回京?”
張仲羲的臉色變了變,深深地看進元意的眼中,似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蕭恆不在身邊的原因,元意心中總是有些不踏實的感覺,眼前是不是閃過張仲羲的表情,脣角的隱約的笑容和眼中的勢在必得,都讓她心中一陣不安。興許是她多想,因爲對張仲羲心懷忌憚,所以對他的一切都像疑鄰竊斧的老翁,總覺得張仲羲不對勁。
最終元意還是沒有忽略她的第六感,把鴻奴抱到身邊,吩咐了淺碧和陸靖輝,“今夜大人不在府上,你們注意巡邏,不要放過一點兒的異常。”
陸靖輝和淺碧臉色一凜,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夫人,屬下明白。”
元意心中總算踏實了些,輕輕地拍着鴻奴的身子哄他入睡,直到身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她依舊毫無睡意,睜着眼睛看着牀頂的花帳,心思煩擾,直到外邊傳來了更聲,她纔有了倦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她還沒睡多久,外邊就傳來陣陣的喧譁之聲,她心中一個激靈,立馬就坐了起來,正好這時候素梅也匆匆地進來,焦急地對着元意說道:“夫人,不好了,府中走水了。”
此時正是酷熱時節,天乾物燥,府中有多時木材建築,若是着火,怕是牽連甚廣。想起之前若有若無的焦慮和不安,元意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讓素梅留在房裡看着鴻奴,她匆匆穿了衣服要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