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瞭,我和師父送走了婷婷,說不定她這會已經走在去往陰市的路上,不禁讓人哀嘆,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女人又有何區別,富貴財勢自有天定,何苦強求!
我幫小翠收拾着她的行囊,我們要把虛弱的小翠帶回去,這裡她不能再呆了,師父在門口勸說着鄰村的兩位女孩,她們雖未看到昨夜與鬼打鬥的場面,但她們已經察覺出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因爲那個被門拍到的女孩一睜開眼就說頭疼,可從她額頭上卻看不出任何傷痕,她們答應師父離開這裡,說去投奔她們村在其他地方打工的人。
說實在我們農村人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我偷摸的把小翠的行李拉到師父車上,師父心疼小翠給她買些吃得,讓她呆在車上那也不許去,小翠神情萎靡的靠在車椅上一句話也不說,我看着小翠有種想哭的感覺,她這是嚇着了。
車門‘哐當’一聲關上了,師父鎖上車門領着我徑直向酒店大廳裡走去,這次我們沒有躲躲藏藏,我跟在師父身後順着酒店餐廳的樓道直奔五樓,師父說要給婷婷報仇的,他這是要找這裡的老闆拼命啊!這一刻我沒有想別的,如果師父動手,我定責無旁貸,打死你丫的這豬狗不如的畜生,老子還真就不信這人比鬼還難對付。
我攙扶着師父爬上五樓,他雖沒有那麼老,作爲徒弟我應該這麼做,這長幼尊卑這點事我還是懂的。
爬上五樓最後一階臺階,師父滿意的看着我拿開了我的手,我知道師父不是嫌棄我,而是要保持一個陰陽先生應有的氣勢。
我和師父再次站到那黑漆木門前,等待這裡老闆的出現,鬼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或許人家今天壓根就不來呢!但凡事講究個機緣巧合。
七點多鐘,保潔人員陸陸續續的出現,相關的員工也開始來上班,他們好奇的多看我和師父幾眼,卻沒人上前來搭話,也許他們是以爲我倆是他們老闆的朋友呢!一位稍年輕點的女員工匆忙的打掃一遍總經理辦公室離去,年齡大點的女保潔胡亂的把我和師父腳下的地拖了一遍走了。
我望着腳下被拖過的乾淨地面,那黑腳印卻越來越清晰了。
‘叮鈴’一聲,電梯的門打開了,裡面走出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六七歲,剛出電梯口他摘下臉上的眼鏡輕揉了幾下眼睛顯得很是疲憊,當他再次帶上眼鏡的時候雙目炯炯有神,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要說這有錢人氣勢就是不一樣,要不說財大氣粗嗎?這一定就是那害死婷婷的老闆了。
我老遠的看着他走過來,突然有種想抱頭鼠竄的想法,你想咱鄉下人再牛氣有什麼用,人家拿錢就能砸死咱,再看師父那表情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潛臺詞,是,‘等得就是你這畜生’他媽我真想上去拉着師父趕緊跑,這茬咱惹不起啊!
“你們站在我辦公室門口乾什麼”中年男人洪亮的聲音響起,這貨還真是這裡的老闆難怪走起路來都這麼牛逼哄哄呢!
我剛想撒謊說我們路過呢,師父開口了。
“我是你的客人”
“客人,哼”他冷笑一聲。
“我下面服務經理數十人,來我這幹什麼?”
“哦,我這裡有個解不開的疙瘩想請老闆幫上一忙”
“算命還是求財,那街口有得是”男人甩起手指着窗外,我張望過去那五樓對面的街口還真有幾個算命先生模樣似的江湖騙子。
“張婷婷死了,昨晚又回到了這裡,你這家酒店”
男人一聽怒了‘張婷婷是誰,我不認識,鄉下人少在這裡裝神弄鬼,滾’他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灑在了師父臉上!
師父面對羞辱扔面不改色心平氣和,我彎下身拾起幾張嶄新的老頭票握在手裡,這回師父怒了,他暴喝
“二蛋不許拾,趕緊放下”原來他老人家以爲我見錢眼開給他丟臉呢,他是誤會了。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就是賤,見了錢立馬變得跟狗似的……”他剛想哈哈大笑,我手裡的錢重重的摔在他的眼鏡上,我心裡默唸‘這一下是替婷婷姐和三虎打得’
“保安,保安”男人剛要大喊被師父制止。
“我們今天不是來打架的”
“我和你們素不相識,你們來這一不打架,二不騙錢,來幹什麼,吃喝嫖賭來消費,我舉雙手歡迎,但是麻煩你們去大廳好嗎,我這裡是辦公重地好吧,你們趕緊走,不然我報警了啊!”
“你昨天晚上回辦公室沒有”
“我沒有夜裡辦公的習慣”
“都說厲鬼索命,你看你腳下,至少是四個女人留下的”男人低下頭去,地上的黑腳印清晰的已如刻畫,鬼他媽都能看出那不是人爲留下的,何況這見多識廣的老闆,要說這人要做了那虧心事就是心虛,他先是嚇得跳出去老高,臉上的眼鏡差點抖落下來,甚是狼狽,不過,他畢竟是見過些世面的大老闆,隨後他裝得鎮定無事了,只是臉上不停的冒虛汗,他有今天的成就還真不是蓋得,到底還是有些氣量,我們三人此時都沒有開口,沒有話說算是心照不宣吧
這時師父緊盯着男人的眼睛像是想鑽進他眼睛似的,師父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麼好的生意長不了了”
師父說完這句話不再看男人一眼,而是順着長廊走向那電梯口,我緊跟着師父身後仍能聽到那句話在長長的走廊裡迴盪‘這麼好的生意長不了了’
我還沒弄明白師父對他說這句話到底起到什麼作用呢,就跟着師父跑出了酒店,生怕人家聽了這不吉利的話,打我和師父個半死,可師父載着我和小翠駛離酒店停車場的時候也不見一個人追出來。
“害死婷婷的兇手就是這裡的老闆,我們趕緊去報警,晚了怕他跑了”
師父狠踩油門奔着這家酒店所屬的區公安局去了,車子都跑出老遠了,我的一顆心還是懸着呢,生怕他派人朝我們放黑槍。
到了區公安局,師父費盡曲折找到了那天晚上出警的一位警察,他把師父請進了他的辦公室問:
“怎麼樣了,你們家屬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
“是的,我們已經找到了兇手,他就是錦榮酒店的大老闆,你們快出警吧,別讓他跑了”
“老人家僅憑你一面之詞我們不能出警,沒有可靠的證據不能打草驚蛇啊,何況他是錦榮的大老闆,是香港來的商人,別說我們,就是市局的警察也休想動他,我們也爲難啊”年輕的警察有些拒絕,像是懼怕他的權勢。
“等等”那夜與師父攀話的中年警察帶着笑意走了進來。
“什麼狗屁港商,據我所查不過是我們本地出去的土鱉,去香港呆了幾年,披身皇帝的新裝回來就成那港商了”
“近些年,他們酒店出了多少命案了,我們每次出警他都阻撓,拒不配合調查,現在那幾條命案還懸着呢,我這個區公安局副局長有失責任啊!不過,他想仗着自己有錢,想在我們區隻手遮天,爲禍百姓,我這個分管刑警的局長兼大隊長是不答應的”
“隊長,你的意思是?”
“我們爲什麼不查查他呢!”
“出警,先他刑拘他再說,我們就別等那遙遙無期的逮捕證了,這次我非把他那港商的外皮給扒下來不可,否則我引咎辭職”
看着錚錚鐵骨豪言壯志的局長,我和師父知道,我們能做得就只有這麼多了,我們不能履行警察的職責,跨越法律的底線,剩下的事情只能靠警察來完成了。
某市,某區,殯儀館裡,我們單薄的幾個人對着婷婷的遺體告別,看着她前些天扭曲的臉變得安詳漂亮了,像她自己說得那樣可惜了這副美麗的皮囊了,但願她來生不再爲錢財幸福苦惱,生在那好人家過幾天好日子!就像多年後,我還是在這座城市的一家幼兒園面前,一位年輕的爸爸幼兒園門口抱起自己的女兒向自己的豪車走去,女孩回過頭不停的衝着我笑,嘴裡還不停的說‘叔叔,你好,叔叔,你好,’這不就是當年的婷婷嗎?
火化成灰,幻化成蝶,我們彷彿能看到她飛遠了!
三虎抱着姐姐的骨灰,師父駕駛着車子,我們回家了!這場富貴與貧窮,生與死的罪惡就要劃上句點了。
幾個小時後,師父把車子停在了進村前幾裡外的大坡前,我們下來車,三虎抱着姐姐的骨灰走在最前面我們莊重的跟在身後。
皇天厚土,滿天飛沙,久違的故土,我們回來了,全村的老少爺們一個不落的翹首企盼的望着我們進村。
他們已經知道了婷婷離世的消息,個個默默的哭成了淚人,全村都盼着漂亮的婷婷能嫁個城裡人,享享那福,不再回村做那山裡人,沒曾想,到頭來回了一撮骨灰。
我走進人羣,看見孃親突然腳下一軟撲到在我娘身前:
“娘,我們把婷婷姐帶回來了”
一切安頓下之後,師父帶我匆忙的回到他家中,師父家堂屋東側的暗室裡,師父沏上香郁的山茶,燃上三炷香,師父從祖師爺畫像的臺案下取出一摞泛黃甚至發黑的記事薄,師父語氣低緩且傷感的說:“這都是之前記錄的捉鬼記事薄,不過,從今天起都成爲過去了”。
師父又翻箱倒櫃取出一本泛黃但無任何記錄的筆記,他老人家親自研墨,順手遞給我一支毛筆,然後,向祖師爺畫像三叩九拜說:“老祖在上,今,我師門後繼有人,按照門規這筆記開始由徒孫記錄,如有不妥之處懇請老祖責罰”
“二蛋,拿筆記錄,以後的記事薄就由你來編寫了,你聽好了,開記!”
“編號,第一萬三千八百二十七,死者:邵婷婷,死因……”我誠惶誠恐卻穩拿毛筆悉心記錄,卻聽到這裡師父止不住停頓,我知道師父的難處,婷婷姐是被人強姦謀殺致死,這個怎麼可以記錄在案呢,師父一番思索之後說:
“死因,橫禍致死,卒於某年某月某日,壽終正寢欄劃X,灰飛煙滅劃X,最後一欄些書寫:
“亡魂已被超度,進入六道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