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一直對這位麻衣道爺的印象很好,即便他不是麻衣門的人,但是你只要看見他這一身洗的發白但是卻極其乾淨的麻衣,印象也會好上很多。
甚至,我一直覺得他是個隱士高人,亦或者說是個道法高超的老人,當然,或許這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小哥,我真的不是什麼高人,你多慮了。”麻衣道爺平淡的一句話卻快速將我的內心大亂,這老傢伙,我想什麼他都能馬上猜出來,在我看來這傢伙難道修成了他心通?
可這玩意兒是佛門神通,他一個麻衣門道士應該不會啊,怎麼每次我想什麼他都能很快洞悉?
麻衣道爺又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小哥,你要記住,人的眼睛就是一扇窗,就是一面鏡子,看一個人不用看別的地方,你只要盯着她的眼睛看就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那裡是每個人心中情感最直接的表達。”
聽見他的話,我越加的覺得這傢伙是個超脫在世的高人了,並且我現在堅定的認爲。
“唉,我是真沒什麼本事,這一點不必騙你,最多來個厲鬼讓我抓抓都夠嗆,亂世之中勉強自保已經算是不錯了,只不過我這心裡看的開一些,老頭子今年也六十了,四歲開始乞討,流落世間五十多年,風風雨雨見得廣了,也就能明白一些了,現在更是把一些事情都已經看淡,所以啊,我真不是什麼高人,最多隻能算作是個活的不怎麼糊塗的人。”
“活的不怎麼糊塗?”
“唉,世人爲爭名奪利,哪有機會去看那白雲貫日,霧隱遮海?每日只吃三餐,三餐無論如何豐盛,肚子一旦填滿剩下的東西就都不需要了,每日雖然飲水,終究是解渴二字,終究有個度的問題,佔再多的東西都是身外之物。”
的確如此,我突然發現這老爺子真是世外高人,不是指他半吊子的道術,他或許真是個連厲鬼都對付不了的半吊子術士,但至少在精神上已經超脫了很多人了,誰還能像他一樣看的那麼開呢?
“睡覺終究只要板席大的一塊地方,人死不過一口狹窄棺木,也就埋那麼大的一塊土地,世人之所以將自己的一切造的那麼奢華,無非是爲了面子,終究還是難逃名利二字,說來說去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東西。”
“你就說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他們白日裡享受樂趣耕種雖然辛苦,但卻自有一番自己的追求,你再看那些拼命賺錢到老最後體弱多病的大亨們,打拼了一輩子到頭來只埋怨生命短暫,患上一身舊疾,雖說名利雙收,可卻什麼都沒有得到,心裡想要的得不到滿足,人的慾望啊,終究沒有滿足的一天!”
這老爺子說的確實是那麼回事,但是說真的又有幾個人能放下這些東西呢?
我不禁一嘆,能想到這些固然容易,但是誰能真的這樣做到呢?毫無疑問,麻衣道爺算一位,這老爺子還真是看得開。
“那個林家小丫頭很喜歡你呢,剛一轉醒就過去站在你身邊緊張的看着你。”
一句淡淡的話語登時就嚇了我一跳,這老爺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暈……
“你臨出門前說的那句話很傷人心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爲什麼不接受她呢?”老道爺看了看我,將自己腰間的酒葫蘆遞給我。
我什麼都說,先抱着他的葫蘆猛灌了幾大口,立即就被他奪了過去:“年輕人,酒喝多了傷身,這玩意兒要慢慢品,猛灌可嘗不出滋味來,更何況老頭子我買一葫蘆酒可是不容易啊!”
我一愣,老傢伙平常這麼看得開,唯獨對於酒卻又這麼小氣,無奈,這老道爺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就能看透我的心思,他又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下,嚇得我急忙轉過身去。
“我能看出來你需要什麼,你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是你自己卻想不到,也看不到。”
“我在想什麼呢?”我的確不知道,因爲最近心裡想的亂七八糟的,甚至已經跟我之前的生活極其不符,我似乎都快變作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了。
“你很在意那個林大小姐,但是你的心裡有隔閡,亦或者說是一種阻礙,一種心結,那種心結你解不開,所以會把別人的熱情抵擋在外,將自己囚禁在枷鎖當中。”
我一愣,眼神急忙迴避,雖然他說的漫不經心,但是字字聽在我的心裡,都像一道劍痕一樣深刻,我越發的迷茫了,我開始盯着老道爺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睛除了明亮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來。
“別看我的,眼睛就是所有靈動的化身,一個人的眼裡有多少光彩,是怎樣的情緒,是透明純淨還是污濁混亂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你甚至能從這其中辨別出一個人來,越是明亮純淨的眼睛纔會越好,那就代表着純淨,代表着世間最乾淨的東西,沒有別的玩意兒能比得上這樣一雙眼睛,更比不上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無論她是美亦或者是醜。”
見我沉默,老道爺看着我良久,輕輕說道:“年輕人,我將我的故事給你聽,然後你也將你的故事告訴我吧。”
…………
不覺間夜色緩緩升了上來,麻衣道爺走了,他喝着酒五音不全的唱着調子,緩緩消失在夜色中,我沒有進城,而是從城外緩緩繞道往義莊走去,還得先在義莊裡住着,或許我會去平安縣城住上幾天,但是至少我要先賺錢。
老道爺的身世很是悽慘,四歲變成孤兒沿路乞討要飯,親眼看着自己親生女兒死去,老婆死在自己懷裡,兒子最後走上邪路跟自己對立,然後被他親手斬殺,我不能想象那其中的痛苦,但是我知道磨難註定會磨礪人,老道爺纔會如此看得開。
至於我的事情,麻衣道爺只是說我還沉浸在過去,還活在過去裡,他說那是我的心結需要我自己去解開,他當年也曾被折磨的差點發瘋,但是一切都將會隨着時間的侵蝕,將一切磨平。
或許吧,我的確還活在過去,靈兒已經死了,即便她的魂魄轉世,我們又如何能相遇?
即便我們一起約定在奈何橋前,忘川河下相遇,然後一起轉世投胎,但終究要喝孟婆湯的,最後依舊會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忘掉,茫茫人海,下一世我們相遇的機率又有多少呢?
就算我們相遇,早已經忘掉了過去,她終究不叫白靈,我也不再是許是非,我們都有了新的名字,新的思想乃至於新的容貌和新的身份,乃至於不同的想法,或許下一世我會是惡人,誰都說不定!
逝去了就是逝去了,即便有輪迴,輪迴過後只有將來,也終究回不到過去了……
義莊的燈亮着,老遠就顯得明晃晃的,我緩緩邁入其中,那個最怕鬼的女生竟獨自一人坐在那裡,背靠棺材,她似乎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