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妙兒坐着時,靜若處子,淡雅矜容。
翟妙兒站起時,莞爾一笑,風情萬種。
俯仰之間,可見她身姿婀娜,仿若柔若無骨;動靜相隔,正睹豐盈處豐盈,纖細處纖細。
縱然那夜月色下已曾驚鴻一瞥,今日於明亮燭光下再見,裴果也不由雙目一亮。
再看她的面容,其實眼睛算不得很大,朱脣也不甚太小,可五官湊在一處時,就覺着搭配到妙到毫巔,叫人不禁生出“本該如此”之感,加上她臉龐極小,怎麼看怎麼順眼。
難怪洛陽城裡這許多男子爲她趨之若鶩,這翟妙兒的身材樣貌,在裴果平生所見的女子之中,實是數一數二,或不輸陳九真,至於嫵媚嬌嬈,自然遠遠勝之。
醉生樓內間小廳的廳門口,裴果站定不動,仔細端詳。片刻之後他走上一步,跨入廳中,一笑道:“裴果,見過妙兒女郎。”
裴果長身玉立,說話時落落大方,瞧來既是瀟灑,更謂自如,其實心中卻略作忐忑:那夜月色朦朧,我又是一躍而入,隨即跳窗而去。。。以我目力甚佳,當時都不曾看清楚翟妙兒的面容,料想她也識不得自己罷。
果然翟妙兒全無異狀,抿嘴一笑:“姊妹們都說裴郎君年輕俊俏,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妙兒的心中,此時砰砰作響呢。”
翟妙兒聲若黃鶯,婉轉動聽,一顰一笑間,更是撩人至極,即裴果這般心如堅鐵,那鐵塊也叫微微燎燙。
於是他面上一紅,輕輕說聲“見笑”,邁開長腿,幾步走到了小廳一側。
此處鋪有一褥暖席,席上擱一張矮几,几上置着精釀乾果,正合客人觀舞賞歌時自斟自飲。物事不多,卻件件精緻,整間內廳亦是小巧雅緻,裝飾精美,再配上這妙不可言的絕色佳人翟妙兒,醉生樓能譽滿洛陽,日進斗金,果然有它的道理。
裴果坐將下來,就聽到翟妙兒說道:“前日之事。。。”
裴果一擺手:“莫要提,無須提。”
“裴郎君真是個灑脫的人兒。”翟妙兒妙目流盼,笑意愈加燦爛:“那麼裴郎君今日,是要觀舞,還是聽曲?抑或又歌又舞?無論如何,皆隨你意。”
“不急。”裴果一本正經:“千辛萬苦,直到今日,終得一見妙兒女郎。其實何須歌舞?便只與你說說話,那也是極好的。”
裴果“語出真心”---此來豈是爲了觀賞歌舞?明明就是套話來了。可翟妙兒不知,聽裴果說得這麼一句,當即笑出聲來,嘖嘖嘆道:“嘖嘖,裴郎君不但模樣兒俊,說起話來偏還這麼甜。妙兒這心頭,砰砰,砰砰,動靜愈發大了呢。”頓了頓,嬌聲說道:“好好好,都依你!”
話是這麼說,翟妙兒卻不曾走過來靠着裴果坐下,反倒是去了小廳另一側,那裡亦佈置有一套暖席矮几。兩個便面對面坐着,遙遙互看。
翟妙兒先是敬了裴果一盞,接着吟吟開聲:“裴郎君,那麼今兒個。。。說些甚麼好呢?”
“甚麼都行。”裴果淡淡一笑:“不如。。。就與我說說妙兒女郎你?”
若單隻爲追查“英妹”的下落,裴果定然是不管不顧,直接開口發問,即便翟妙兒不從,大不了乾脆“用強”。可這裡頭到底還摻雜着元朗一案在內,裴果既受於謹照拂,如今也算是在洛陽城安了身,可不興胡來,總要幫着思敬兄摸摸底不是?
一念至此,裴果便想教翟妙兒自行開口,或許說着說着,便能聽出些蹊蹺來。
“妙兒不過就是一介風塵女子,有甚麼好說的。”翟妙兒搖了搖頭,蛾眉輕蹙,似想起什麼心事一般。過得片刻,她忽又展顏笑道:“那倒還不如說說裴郎君你。”
此言一出,裴果倒是有些急了,正待開口說話,翟妙兒已是繼續說道:“妙兒聽姊妹們說,裴郎君還是個不小的官兒?”
她語聲溫婉,悠悠揚揚,落在裴果的耳朵裡,竟是一時不欲駁拒,鬼使神差就答道:“忝爲秘書鐘律郎,就是個閒官罷了。”
“秘書鐘律郎?”翟妙兒眨一眨美目:“這麼說來,裴郎君定然是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咯?”
“恰恰相反,裴果本是個武夫。全因陰差陽錯,這才當了這秘書鐘律郎。”
“嘖嘖,那裴郎君就是允文允武咯?好生厲害!”
“這。。。”裴果爲之語塞。
“對了,裴郎君你。。。你可曾婚配?”
“尚未。”
“那可真是。。。真正是個如意郎君呢。”
“我。。。”
兩個邊喝酒邊說話,有一搭沒一搭,時間竟是消磨甚快。可從頭至尾,始終都是翟妙兒佔着主動,於是所言所聊,十句倒有九句與裴果有關。裴果探不得有用的消息,漸漸便不耐起來,遂打定主意,就待打斷了翟妙兒,反過來問她話。
便在這時,翟妙兒來了句:“你這人,有些奇怪。”
裴果一滯,想好的說詞一發給吞了回去,只說得一聲:“嗯?”
翟妙兒一雙蛾眉再爲輕蹙,幽幽道:“裴郎君既不急着聽曲,也不想着觀舞,偏與妙兒絮絮叨叨,東扯西扯,似乎。。。似乎。。。”
“似乎什麼?”
“似乎對妙兒我,其實並無甚興致呵。哎,也對,似裴郎君這等人物,又怎會真個瞧上了一介風塵女子?想來不過閒來無聊,打發辰光罷了。”
裴果就覺着好是一陣胸悶:這翟妙兒。。。明明是她一直不肯說她自己的事體,一張口反倒全成了我的不是,這卻叫我如何說下去?
當下強笑一聲,說道:“妙兒女郎此言差矣。我若只是閒來無聊,那不如就待在外間大廳裡便是,那裡頭能說話的人,又何曾少了?我既不辭辛勞定要見你,足見誠心呵。”
“當真?”
“當真!”
翟妙兒卻露出些不相信的神色,撅起俏嘴,兀自嘀咕不止。
裴果是真個有些急了,騰地站起身來,瞧着就要往翟妙兒那裡走去。便在這時,小廳外響起人聲:“妙兒女郎,阿母叫我過來與你說,今日這纔是第一場,用時未免太長了些,外間。。。外間都快吵翻天了。”
裴果眉頭一皺,凝神聽時,果然隱隱聽到外間大廳裡有鼓譟之聲傳來。
翟妙兒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着裴果施了一禮,說道:“裴郎君,對不住,只怕今日。。。今日只好到此爲止了。”
裴果一時“欲哭無淚”,暗忖:反正來日方長,但這醉生樓還開着,這翟妙兒還待在樓裡,想必“英妹”也應藏身洛陽城中,想想辦法,見機行事,總能找得到她。
既是沒奈何,當下也只好擠個笑容道:“無妨。裴果既在洛陽,但有暇時,當再來醉生樓,一見妙兒女郎。”拱手還禮,“灰頭土臉”而去。
一隻腳已是跨出了小廳的門廊,身後似傳來一聲幽幽低嗔,裴果心中一動,豁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笑得爽朗:“妙兒女郎,裴果可否求你一事?”
翟妙兒美眸間有瑩光流轉:“何事?”
“改日再來時,妙兒女郎可否將裴果排在第六場?”
翟妙兒一怔:“做甚?”
“裴果尋思,若排在最後一場,那便無人再來打擾,或許。。。或許我便能與妙兒女郎多處上片刻。”
“你。。。”翟妙兒撲哧一笑,霎那間燦若桃花:“裴郎說的,妙兒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