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已定,結局更是出奇的好---寇洛表明了心跡,願推宇文泰爲主。照道理裴果總該稍作歇息,結果他卻連夜出發,風馳電掣間,此刻已在長安以西、百里之外。
皮鞭亂舞,胯下馬兒叫裴果催得噓律連聲,口角隱隱已吐出幾絲白沫,裴果兀自不停。
可不忍這般對待心愛的黃驄馬,裴果便特意將之留在長安,換了坐騎出行。寇洛以大行臺左丞的名義簽發調令,裴果隨時可在沿途驛站換馬。
非是裴果心急,實在形勢所迫---元洪景供認不諱,侯莫陳悅的使者翟嵩四月末已然出了潼關,東去面見高歡。。。
天曉得高賊將作何應對,說不得,一支關東兵馬已在路上。。。
長安這裡,應是一時無法分兵前往援助宇文泰了,自保還怕不足。故而裴果與寇洛商定,由裴果急奔而西,先往岐州,喊王雄出兵東援長安,接着再跑去秦州,尋趙貴好好說一說如今這關中的“大局”。
一路之上,裴果跑壞了整整三匹驛馬,五月初七一早,得入雍縣。
軍衙裡頭王雄聽完裴果所述,一拍胸脯,全無拖泥帶水:“孝寬自去秦州便是。我這裡你儘管放心,稍作拾掇,明早就可出兵。我定會日夜兼程,及早趕至長安。”
“有勞了。”裴果抱拳而去,趕回家中匆匆見了宇文英一面,又把腦袋貼在愛妻已顯的肚子上頭,聆聽片刻。宇文英咯咯亂笑,伸出手,擱在了他的臉上。
須臾溫存,足慰兩心。
。。。。。。
五月初十,秦州上封城(今甘肅省天水市)裡,秦州刺史、輔國將軍、魏平縣伯趙貴陡聞裴果入城,又驚又喜,當即拋下手中書簡,親自出府相迎。見面時,哈哈大笑:“今兒個卻是什麼風,竟把果子老弟給吹到我上封城來了?”
侯莫陳悅謀害賀拔嶽,如何敢大肆聲張?一應消息自是全爲封鎖,尚不曾傳到秦州這裡,趙貴不知,也屬正常。
“水來!水來!”裴果一路急行,嗓子早是冒煙,不及與趙貴說話,先是彎下了腰,喘氣之餘,伸出隻手來討要水喝。
“這又是怎生一回事?果子你這可累得不輕呵。。。”趙貴愕然當場,揮揮手,便有從人取水過來,遞了給裴果。
裴果一氣飲盡,這才抹了抹嘴邊水漬,語氣甚是低落:“元貴兄,阿斗泥阿幹。。。阿幹他沒了。。。”
“什麼?”譬如晴天霹靂,趙貴聞言,面色瞬間慘白,幾乎站立不穩。
裴果長長嘆息,乃一五一十,說個清楚。
趙貴聽得泣不成聲,到後來齜牙咧嘴,咆哮如雷:“侯莫陳悅你個狗賊,我趙貴與你勢不兩立!”
裴果心中一動,突然張口來了一句:“元貴兄,事情急了,我不得不直言問你一事。”
趙貴一怔:“何事?”
“敢問元貴兄,日後這關中,卻該誰來做主?”
趙貴臉上,訝異、震驚、微妙。。。半晌過去,他神情間已顯釋然:“果子,你老實同我講,爲何這般發問?”
裴果點了點頭,乃把自個在東秦州中部城裡,以及長安城中的連番遭遇說得一遍,甚而夜探李虎軍衙的事兒也給講了出來,並無絲毫隱瞞,也不作任何添油加醋。
趙貴聽完,一陣沉默。裴果也不催他,只靜靜在旁候着。
總有一盞茶辰光過去,趙貴終作長長一聲嘆息:“孟佐兄。。。糊塗了。”
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裴果重重抱拳:“如此,煩勞元貴兄率部北上,並黑獺一起,共伐侯莫陳悅!”
趙貴面色凝重,抱拳回禮:“本該如此!”
事兒已然談妥,裴果不作耽擱,匆匆用過些水糧,便要急着趕回長安---這裡頭自有講究,依着寇洛的原話就是:“宇文使君一時不便趕來長安,那麼裴侯定要先回了來,好歹教關東人瞧個真切,我關中諸州和睦,兄弟齊心,嘿嘿,他等的狼子野心,大可先收了回去。”
臨行前,趙貴突地一把扯住裴果,甕聲道:“果子,我求你個事兒。”
裴果一愣:“自家兄弟,做甚要說個‘求'字?”
趙貴撓撓後腦勺,乾笑着道:“他日關中鼎定,少不得還要勞煩果子與黑獺說上一句,孟佐兄他。。。嘻嘻,他就是一時糊塗罷了。”
裴果搖了搖頭,淡淡一笑:“要我說,這事兒最好還是孟佐兄自個與黑獺撂句話兒。自家兄弟,甚事說不清楚?”再爲抱拳,躍馬揚鞭而去。
煙塵漸遠,趙貴猛然轉頭,對着身旁親兵叫道:“還愣着幹嗎?取紙筆來!我要給孟佐兄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