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懷朔鎮衙裡卻是一片人聲喧鬧。鎮將楊鈞衣冠都不及穿戴齊整,匆匆跑到堂上,氣急敗壞:“快說!究竟是怎生回事?糧倉怎會起火?”
堂下一個副將哭喪着臉:“賊人實在奸猾,居然冒充我懷朔鎮兵,跑去糧倉換崗守夜。待到夜深,左右無人,便從從容容點起火來。。。”
“這怎麼可能?糧倉守衛都是死人嗎?賊人冒充官兵,他等交接時竟然認不出來?”
“賊人來時,乃是負責夜守的虞候姚識帶隊。白日值守的守卒見是他來,不疑有他。”
楊鈞大怒:“姚識?這廝竟敢通敵?”
“其實。。。其實。。。”副將支吾道:“其實姚識來時,已然醉得五迷三倒。如今思來,多半是賊人做了手腳,將他灌醉,再扮成他的屬下,拖了他來。。。”
“什麼?姚識喝得爛醉跑來換崗,你等。。。你等居然也不懷疑?”楊鈞已是青筋暴凸。
副將的腦袋幾乎垂到了地上:“據白日值守的士卒說,那姚識。。。姚識一向如此。”
“廢物!都是廢物!”楊鈞暴跳如雷:“姚識是廢物,白日值守的士卒亦是廢物!”
副將無言以對,便在這時,又有數人快步跑入鎮衙,當先一人大叫道:“將軍!糧倉大火已然撲滅!”
“好好好!”楊鈞一喜,忙問道:“損失幾何?”
那人一滯,半晌才慢吞吞道:“恐怕。。。恐怕十停去了九停。。。”
楊鈞臉色瞬間發白:“怎。。。怎會這樣?爾等不是說,發現糧倉異常時,火勢還不算大麼?”
“確實如此。”來人道:“可我等前去撲火時,那幹放火的賊人不知從哪裡又殺將回來,拼了命與我等周旋。我等猝不及防,傷了不少弟兄,及後奮力搏殺,頗費了一番功夫纔將賊人殲滅,再要救火時,已然來不及了。。。”
楊鈞“咚”地坐倒在地,兩眼無神,喃喃不止:“糧倉給燒個精光,這便如何是好?這便如何是好?”
身邊一個幕僚硬着頭皮道:“府庫裡應當還有些存糧,或許還能撐上兩個。。。一個月罷。。。”
楊鈞不理會幕僚,猛然擡頭,咬牙切齒:“那幹賊人什麼來歷?可曾抓到活口?”
“賊人兇悍,個個都不要命。。。是故都已當場斬殺,不曾留有活口。”來人應道:“不過已然查明,帶頭的是個漢兒,名叫孫三,乃是城裡一間酒家的掌櫃。其他賊子,少數是孫三酒家裡的夥計,亦是漢兒,其餘的多半面生,應當。。。應當。。。”
“應當甚麼?你倒是說啊!”
“應當是最近混進城裡來的叛軍!”
“吾錯矣。。。”楊鈞長嘆一聲,一時無語。呆了半晌,才又開口,一臉的兇狠:“姚識何在?他麾下士卒何在?你們去,去給我統統抓來問罪!”
“呃。。。”來人撓了撓頭:“糧倉裡撿出一具殘骸,早給燒成了焦炭,想必。。。想必就是姚識罷。至於他屬下四伍之兵。。。也已在孫三酒家裡尋着,個個都給下了蒙汗藥,扒光了戍衣,抹斷了脖子。。。”
。。。。。。
懷朔糧倉的大火一度沖天,十里外的叛軍大寨裡也看得清清楚楚。衛可孤端坐箭樓,臉含笑意,遙遙東望。
便有身側副將哈哈大笑,更躬身行禮:“如此大火,定是懷朔城裡的弟兄們得手了!衛王神機妙算,屬下佩服!”
衛可孤搖了搖頭:“這卻不是我衛可孤神機妙算,實在是那南朝來的陳先生厲害,竟在懷朔城裡早早做下佈置,我等方能一舉奏功!嘿嘿,來日我見着陳先生時,當大禮致謝。”
副將道:“陳先生雖然厲害,總還是大王籌謀得當,圍而少攻,果然懷朔軍爲之麻痹大意,竟讓我軍死士混進城去。要不然,倘若城裡頭戒備森嚴,這糧倉多半燒不去。”
“少來阿諛奉承。。。”衛可孤又搖頭:“此番來到懷朔,我如此耐心,甘願糜費糧草,確爲麻痹懷朔軍。可前番吃個大虧,嘿嘿,可也不是假的。”
副將語塞,悻悻退開一邊。卻有另一個副將湊上前來,叫道:“衛王!懷朔糧倉被燒,城中定然軍心大亂,我軍何不集結精銳,趁勢攻城?”
衛可孤還是搖頭:“我都圍了這懷朔城三月有餘,如今眼見敵軍糧草將盡,又何必急在一時?萬一懷朔軍作困獸之鬥,豈不賠上許多弟兄性命?”
“衛王仁厚!”一衆副將紛紛點頭稱是。
“作孽的,本是洛陽那幫所謂清貴。”衛可孤悠悠一笑:“沃野也好,懷朔也罷,都是受了苦的六鎮子弟,若非必要,何苦自相殘殺?最好懷朔軍糧盡開城,免傷城中無辜,我軍亦得一大臂助,如虎添翼,豈不妙哉?”
“衛王英明!”副將們自是讚歎不已。
“傳我令!大軍連夜拔營,進逼懷朔城下,重新立寨。只圍不攻,層層設防,不使懷朔軍走脫一個!”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