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風高,是個殺人放火的好日子。
裴果三個計議已定,今夜只殺人,不放火---固然他三個人少,連班超的三十六騎都遠遠不及,可對方也沒有昔年匈奴幾百人之多呵。記得沒錯的話,不過瞅見三五頂帳落,破六韓拔陵的使者頂天十個人罷,以三個之武勇,又是夜裡偷襲,妥妥吃的下去。若真個放起火來,一旦殃及高車軍營,怕不要當場惹得高車人翻臉。
當下結束一番,取單刀在手,偷偷在帳後劃開一道長長口子,三人前後相繼,一發鑽了出來。帳前高車衛士尚在,可幾日幾夜來所見,魏國使者相當“老實本分”,於是不免懈怠,竟是不曾注意到帳後生了變化。
裴果三人或蹲或爬、或跑或跳,兜轉迂迴,不久到了記憶裡破六韓拔陵使者所在帳落的附近。他三個一路上只找那陰影處或是隱秘裡鑽,加之天黑,幸喜不曾叫人發覺。
天黑如墨,高車人也好,拔陵使者也罷,均沉沉陷在夢鄉,誰能猜到魏國使者膽大至斯,區區三人,竟敢在自家營帳內搞一出夜襲?
於是先辨認帳外馬匹無誤,三個躡手躡腳劃開一落帳幕,溜了進去。帳內鼾聲如雷,睡着兩人。
再仔細驗查,果然帳內擱着的穿戴兵器皆與高車人大異。裴果三個再無猶豫,挺身上前,黑暗裡靜靜伸出左手,捂住敵人口鼻不使發聲,右手單刀送出,一記抹了對方脖子。簡單幹脆,半點聲響皆無。
如法炮製,輕輕鬆鬆又摸掉兩座帳落。四下裡巡查一番,便只剩最後一座帳落尚有破六韓拔陵使者在內。
三個互視一眼,點點頭,忽然放聲大笑,竟是無懼被人發覺。
笑聲甚大,靜夜裡尤其清晰,瞬間傳開好遠。片刻功夫,高車人營落裡聲響大作,不知有多少人爲之驚醒。
三人跟前,最後一座拔陵使者帳子裡亦是悉索響動,繼而帳簾掀開,有人鑽出頭來,似要查探究竟。宇文泰早候在一側,當頭一刀,將那人梟去了首級。
裴果一把掀開帳簾,當先闖入。裡頭尚有兩人,衣衫不整,這時急急爬起,叫道:“你是誰人?外頭何事喧譁?”顯然還摸不清狀況。
裴果更不答話,冷臉上去,刷刷兩刀送那兩人去見了閻王,轉身出帳,朝着於謹拱手道:“幸不辱命,賊人盡數伏誅!”
於謹回手一禮,笑道:“此次若教乜列河誠心歸附,兩位當屬首功!”
火光大作,一整座高車營落自沉睡中驚醒。部族戰士也自精悍,不久便尋得聲響源頭,已是擎着火把重重圍攏過來,對着裴果三個怒目而視。
三人毫無懼色,裴果宇文泰氣定神閒,分立左右,於謹在中,手揮處,破六韓拔陵使旗倒懸。
高車人認出三個正是魏國使節,不由得面面相覷,又摸不清到底是何狀況,一時不敢再行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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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油火簇照得高車王帳裡明亮如晝,西部高車酋長乜列河在上,兩下里高車將領擠得滿滿堆堆。
這時帳裡頭你一言我一語,人聲鼎沸。可若仔細聽之,他等所言,其實出奇一致。
“可汗!這幾日你也看到了,破六韓拔陵的使者何其跋扈?整日價對我等呼來喝去,全不當友軍來看。他等嘴裡,全是索取,不聞一絲好處,何言共進退?眼下破六韓拔陵才只佔得幾鎮之地,就已跋扈若斯,他日若真個取了天下,我等怕是欲爲奴僕都不可得。”
“正是正是。”另一人接口道:“反觀魏朝使者,我等如此辱之,尚且隱忍不發,可謂給足我高車臉面。同樣還是這幾個魏使,區區三人罷了,一旦發起狠來,竟在我營中取拔陵使者頭顱,猶探囊取物。以此觀之,大魏果然天朝上國,不但有禮有節,更是深不可測。我等還是應該交好大魏,可遠比跟着破六韓拔陵造反來得穩妥。”
“統統都是廢話!反正破六韓拔陵的使者都已死的不能再死,就算我等綁了這幾個魏使送去拔陵處,拔陵焉肯罷休?要我說,我等早無退路,眼下便只一條道,那就是速速召來魏使,歸附大魏!”
乜列河振臂高呼:“傳我令,速召魏使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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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八,黃沙漫卷。陰山腳下,瀚海之邊,乜列河與於謹歃血爲盟。
乜列河領部衆發誓歸附大魏,共擊叛賊。於謹持節,拜乜列河建武將軍、第二領民酋長,又增西部高車牧場五百里,賞金玉糧帛若干。
夜風起時,高車人營中點起熊熊篝火,載歌載舞,爲此盟誓賀。
駝羊肉、馬奶酒,流水般端將上來,一整座營落都在狂吃爛飲。裴果與宇文泰一時興起,喝個酩酊大醉,冷水覆臉也醒轉不得。便只於謹一個,急着第二日一早就趕回五原報信,特意壓下酒癮,淺嘗則止,這時見二人爛醉如泥,氣得不輕。
乜列河大笑:“反正我高車大軍不久就要南下五原,這兩位年少英勇,正可留在我軍中,助我一臂之力。”
於謹無奈,只好任他兩個去。翌日,六月二十九清晨,於謹持乜列河盟書,先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