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少年放眼四顧,海固子幻化的陰影早已隨風飄散,天地之間依然狂風肆虐,蕭家殘存的幾十人逐漸甦醒,他們很快地聚攏到蕭雷周圍,少年心想,這些人既然這樣拚死效忠蕭雷,那麼呆會就讓他們追隨他一起去見武聖大人吧。
還有布氏兄弟,青衫少年只見他們手中長劍泛出耀眼的光華,與他們強悍的劍氣相比,肆虐的狂風也變得溫柔多了,哼,這四個傢伙如此棘手又如此忠心蕭雷,那麼等待他們的命運也永遠不會改變!
咦,還有剛纔那神秘的琴音呢,這時候怎麼會沉寂下來呢,青衫少年沒來由地一陣心虛,那一刻五音齊作所發出的高音,依然讓他心有餘悸,而且,儘管這琴音鋪天蓋地,自己竟然無法捕捉到它的源頭,單憑這一份修爲便是自己所無法問津的境界,難道這個人的修爲比起眼前的蕭雷還要高上幾分?不可能,不可能,青衫少年隨即搖搖頭,根據組織的資料顯示,盤龍大俠實際上已經是目前大陸上公認的第一高手,其它任何人都無法與他相提並論,即使是布氏兄弟,雖然他們的風雲劍陣一樣天下無敵,但那必須是四劍合一,所以,他們雖然可怕,卻是團體的力量。
而現在,很明顯的一個更爲強大的存在就窺視在暗中,怎麼不讓青衫少年驚心,這一次的計劃本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可是爲什麼偏偏會在這節骨眼上出現變數呢,難道組織的線報出現了重大失誤,還是一切都是巧合?
青衫少年寧願相信後者,因爲他對他的組織充滿了狂烈的信心,沒有任何外來勢力可以動搖他的信心。
但是,與青衫少年不同的是,蕭雷雖然也茫然地站着,他的神識卻充分地展開,努力捕捉空氣中殘餘的一絲絲琴音,他知道那是他心愛的如玉妹妹在爲他奏響生命的旋律。
琴音在崔志安銷魂的時候,便似乎完全沉寂了,但是,蕭雷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如玉那悠怨的旋律,初開始,琴音婉轉反側,曲折低迴,像是在挽留遠行的旅者,隨即,高音漸起,昂揚激盪,蕭雷知道那是如玉在向逝去的崔志安發出的哀思。
蕭雷和如玉苦戀二十年,雖然分手又是二十年,但其實兩人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對方,他們的心中一直鐫刻着對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甚至於對方的所思所想無不暗合符節。
所以蕭雷知道如玉在痛悼崔志安之後一定是會更加堅定地挽留自己。
果然,琴音在一陣高音過後,隨即慢慢地過渡到中音段,音色柔美,華麗非凡,就像是一個盛妝舞娘完全綻放了她動人的舞姿。
蕭雷不禁癡了,他彷彿看到雲空中,如玉正在伴着琴音翩翩起舞,白衣勝雪,白髮如冰,秋水一般的眼眸,正如泣如訴地凝視着自己,“阿雷,二十年了,你還記得你的如玉妹妹嗎?二十年了,我給了你最寶貴的二十年,讓你爲了天下大義,兄弟之義,付出了整整二十年,現在,你爲國爲民、爲朋爲友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應
該到了補償我們愛情的時候了吧,阿雷哥哥,你還是我的阿雷哥哥嗎!”
“玉妹,我是你的阿雷哥哥,永遠是你的阿雷哥哥。”蕭雷目視雲空,雙脣微微開合,也許除了他的如玉妹妹,沒有任何人能聽到他們之間的交流,“玉妹,二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着你,我的心裡除了你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不是,你不是我的阿雷哥哥,二十年,你變了,變得只有你的事業、只有你的兄弟、你的家庭,你哪裡還記得曾經有一個那麼深深愛你的人啊?”如玉的琴音發出一連串的顫音,像是在追問,更像是在訴說。
“我,我,我,玉妹,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的愛沒有你那麼純那麼真,我在深愛着你的同時,我還放不下江南的那些茶農、蠶娘和窯工,忘不了北國熱血賁張的漢子,更是牽念那些和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對不起,玉妹,我總是有太多的放不下,但是請你相信,我最放不下的還是你——我最親愛的玉妹!”蕭雷堅毅的臉上堆滿了無奈。
像是洞悉了蕭雷的無奈,琴音向下滑了一個大八度,變得異常低沉,隨即奇峰突起,嘈嘈切切,五音雜陳,似是惋惜,更像嘲諷。“如果愛一個人是無私的,那麼他的眼中心中永遠只有一個人,哪裡還會有什麼天下蒼生,利益攸關?我只要我的阿雷哥哥,有他,我就擁有了一切!可是,你能爲了你的玉妹放棄眼前的一切嗎?”
“我,我……”蕭雷環顧四周,布氏兄弟手掣長劍,四雙堅韌的目光正期盼地看着他,在他們的身後,幾十個殘存的漢子昂然而立,彷彿在說:“公子,我們跟着你,永遠無怨無悔!”
“玉妹,請你原諒我,我不能放棄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如果有來生,我寧願做一個平凡的人和你廝守終生!”蕭雷嘴脣微顫,卻難以掩飾他心底的劇痛。
“主人,趁現在對方沒有清醒過來,我們來掩護你和小公子從來路突圍。”布氏弟兄四人同心,一齊對蕭雷說。
“對,公子,我們一起來掩護你突圍。”幾十個漢子一起附和,他們高舉彎刀,雖然大多數人都是受傷不輕,但是他們人同此心,心同此聲,聲勢依然十分驚人。
“謝謝,謝謝弟兄們,我蕭雷何幸,能結識你們這麼多好兄弟,雖死也無悔!”蕭雷大手一揮,“現在什麼也別說了,布兄弟,這裡的幾十個兄弟就拜託你們了,現在由我們父子來掩護,你們一定要把他們安全地帶出去,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蕭雷在這裡謝謝你們啦。”蕭雷對着布氏兄弟拱手一禮,隨即拉過蕭琰越過衆人,面對着馬隊凜然而立。
馬隊在蕭雷父子威嚴的目光巡視下,不由又連着退後幾步。
“不,主人,蕭家不能沒有你,茶馬古道不能沒有你,整個大陸不能沒有你!”布驚風搶前一步,
攔在蕭雷面前,“你這樣做,是不負責任,不但對不起我們衆多的弟兄,對不起崔先生,對不起烏雲公主,更對不起如玉姑娘。主人,這麼多年,我一直敬你的人品,重你的爲人,從來沒有違拗過你,但是,這一次請你原諒我們兄弟,我們要對你說聲對不起了!”
“老大,你不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我蕭家的事,我當然應該擔當下來。”蕭雷面向蕭琰,“琰子,你說,是不是!”
蕭琰堅定地點點頭,“爸,你說得是!”
“好,琰子,今天是我們蕭家的非常時刻,就讓我們父子一起來共寫春秋!”蕭雷和蕭琰
的盤龍功立即水乳交融,強大的氣場直逼馬隊。
一波無邊的能量橫空出世,馬隊猶如秋風中的落葉,被逼得連連後退。
青衫少年吃驚地看着他的隊伍,他實在想不到,久戰之後的蕭氏父子爲什麼還會有這麼大的威勢,他無力地舉起了號角,想用他賴以自傲的摧陣魔音來激發他們的鬥志。
“嗚嗚——”號角聲再次撕裂空間,炸響在馬隊上空,馬上的乘者神色一變,立即由頹廢轉爲亢奮,他們手中的長刀慢慢地舉了起來。
然而,僅僅一瞬間,長刀便停滯在空中,馬上的乘者面色茫然,目光呆滯,時間彷彿停滯,畫面早已定格。
一切顯得那麼詭異,人人都在捕捉空氣中瀰漫着的那一絲撩人心魄的琴音。
琴音,在狂風中頑強鑽進每一個人的耳中,是那麼的清晰又是那麼的動人。
天籟魔音!
誰也無法阻擋天籟魔音的誘惑,然而,奇怪的是駝隊的漢子聽到這聲聲琴音渾身就像是注入了一腔新鮮的血液,立即昂起了頭,堅定地注視着那些奪去他們兄弟生命的強盜。他們的彎刀再一次高高舉起,在夕照中顯得格外悲壯。
而馬上的乘者在琴音中忽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們高舉的長刀慢慢地垂下,那是一種生命的良知在折磨着他們那冷漠的心。
不錯,多少年來,他們已經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人世切間一的溫情,而這一切換來的又是什麼呢?如今他們倦了,真的倦了,他們要在琴音裡好好地休息,永遠地休息。
駝隊漢子們的彎刀映着殘陽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在狂風中收割仇人的頭顱。
當馬上的乘者倒下第五批的時候,馬隊中的號角聲再一次響起,這是一聲歇斯底里的爆發,猶如荒原上餓狼發出的嚎叫,充滿了桀驁不馴的野性,一下子又激起了那些人的鬥志,他們嗬嗬怪叫,策馬狂奔,長刀揚起,立即鮮血飛濺。雙方又陷入了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中。駝隊的彎刀在長刀的猛烈攻擊下,劃出的弧線越來越殘缺。
這時琴音在號角聲裡猶如大海中隨波逐流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
蕭雷搖搖頭,“玉妹,你又何苦!”從琴音初起,他就聽出如玉的九天絕響在努力爲他創造一個機會,因爲剛纔自己說放不下兄弟們,她就是要用她的九天絕響來爲兄弟們打開一扇機會之門,但他知道如玉與自己和布氏兄弟相鬥已經耗損了太多內力,再加上剛纔爲了合力抵禦海固子的還魂術,可以說是已經心力俱疲,而現在面臨的又是窮兇極惡之輩,對方那個青衫少年是什麼來路,自己竟然一無所知,看他在萬馬軍中指揮若定,就知不是泛泛之輩,何況他所練的魔音更加邪門,稍有不慎,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但琴音在幾個轉折之後,忽然殺出重圍,高亢激越,如破陣而來的將軍,斬將奪旗,所向披靡。青衫少年的號角聲在琴音的幾輪轟炸下,已經潰不成軍,他雙手牢牢地抓住號角,但由於他的右臂被蕭琰刺傷,右手在微微發抖,號角聲也不自覺地從惡狼狂吠變成了餓虎哀鳴。
少年的嘴角溢出絲絲血跡,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就在這時,琴音又是一變,從徵音調成了最強的羽音,渾若九天驚雷,連錦不絕,少年的號角聲在琴音中只剩下一縷遊絲,終於一聲爆響,號角在狂風中化爲灰燼。青衫少年更是大叫一聲,仰面跌倒。琴音也在奏過一聲最完美的和聲處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