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不原諒
百善再次問她,“他真的快死了?”
道一點點頭,“現在的你應該能感覺到的,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不知是否錯覺,在百善第二次問時,許六站得最近,有最明顯的體驗,沒有一開始冷了,儘管他的聲音一次一比一次冷,周遭氣漫比一開始上升了不少。
道一的感知更爲全面,她知對面的‘人’,身上怨氣都消失了許多。
百善周身白霧聳動,“那又如何?”
他不屑的說道:“十八年前棄某與阿孃不顧,害得阿孃一人將某拉扯大,爲了養活某,她替貴人漿洗衣裳,到了冬日一雙手全裂開了,即便這樣她也不曾想過,要重操舊業,走來錢快的路子。”
“阿孃曾說過她獨身一人時,拿自己去交換銀錢,是你情我願的事,可有了某之後不行,她不能讓某低人一等。可是她不明白的事,過去的事是會伴隨一個人一生的,在常安坊裡的人,幾乎都知道阿孃之前是做什麼的。”
“一開始那些人,只是對阿孃露出鄙夷的神色,時日一久,很多男子便不安分,時常與阿孃發生摩擦,阿孃不從,他們便口出惡言,說她本來就是做這一行的,裝什麼清高之類的。”
“這些話正好被他們家裡的婆娘聽到,常安坊就開始起了流言,說某阿孃假從良,一張朱脣萬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流言起了之後,小孩子也不同某玩兒,見某就罵野種。”
“阿孃在流言下,沒過多久便生病了,她整日纏綿病榻,我們的日子越發的難過了”百善說到後面神情木然,像是在說哪家的故事,毫無感情,“沒了阿孃的庇護,某像水中的浮萍,隨波逐流。”
“偷摸滾爬也長了這麼大。”百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幅度,“可世人不會因爲草的頑強而高看,只會覺得此物低賤無比,不管怎麼作弄,它依舊能夠生存下去。”
“一開始某也不甘,爲何那幾人說什麼,官府的人就認定,是某下的殺手,某不過是貪了點兒小便宜,撿了那死人的一個荷包,抽了一把剪刀而已。”
“頭掉下來的那瞬間,連痛感都沒有,我便死了。”
百善的脖子處,白霧也散了去,露出那道猙獰的傷疤,“某憤怒過、嘶吼過,可那又如何,沒人在意某的生死,他們只在首案件‘真相大白’,幾個作證的人,只在乎他們‘親眼所見’,只看得到我不學無術,是通安坊的混混,便是死了也不可惜。”
“又有誰在乎,某是冤枉的呢?”百善制止了百會開口,“你想說你在乎對吧,若某不是你的兒子,你當如何?還不是轉身就走。”
他嘲弄的接着說道:“遲了十八年,即便你拿了條命來,又如何?那缺失的十八年,你又能拿什麼來補償?”他指了指道一和許六,“不過是感動自己,又感動別人而已。”
百善的嗓音越發的平靜,“不聞不問便罷了,當初你可是不認某的,我們窮困潦倒、千夫所指,出門就被人潑水、潑髒東西的時候,需要人撐腰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麼?”
“哦,與人華山論劍,爭那天下第一,何的快意瀟灑。”
“爾今年紀大了,想有一個家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那種,成親生子,再等孩子長大的想法,要去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突然想起多年前,有人曾說過爲你生了一個兒子。”
“你倒是幸運,上京城便趕上兒子的斷頭飯。不幸的是,自己也身患絕症。想要兒子送終,反倒先送走了黑髮人。”百善說着笑出了眼淚花。
百會囁嚅着,眼中滿是感傷,還有一絲躲閃。
百善瞧着眼中,嘲弄更甚,“某還想着你有一絲真心的,看來某全說中了,虧得阿孃臨終還念着你,想要再見見你,你見了某絲毫不提阿孃。”
“某若是認了你,又如何對得起,阿孃十八年來的辛苦。”
他說完對着道一躬身一揖,“某當時只來得及和他喊冤,這麼些年來就盼着今日呢。若非你讓他能親眼看着某,這些話恐怕得留到下輩子了。”
“可惜,來生,某不願與他有關聯。”
百善說完身影漸淡,完全消失之後。
道一的身體忽感異樣,原是水系的魂力。
她暗暗感嘆,這麼一個火爆脾氣,居然是水靈力,與那盧穗,倒真是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百會望着空空如也的墳瑩,他呆呆的喚了句,“善兒,善兒?”
道一和許六聽得直嘆氣,兩人相對無言。
本以爲是父子和解的戲,可清官難斷家務事,世人多是勸和不勸分,但有些事還當真勉強不得,譬如一對動輒拳腳相向的夫妻,因爲勸和回去,當晚便雙雙亡故,箇中其折,又是一出倫理大戲。
是以,她們只是負責將百會帶來見人,卻不曾多言一句。
百會以命換命,但換過來想,若他不是身患絕症,而是強健非凡,他是否又捨得放棄餘生,來爲一個死去的兒子申冤,再者百善與其母受過的苦,光光聽着一日都受不了,誰又開得了這個口,讓他們忘記十八年的艱辛,去接納一個來去匆匆的人。
最重要的是百善的母親,已故去了多年,他自己也在六年前死去了,連彌補的機會都沒了。
“百老先生節哀!其實這樣於他反而是種解脫,魂魄只有歸地地府,他纔有轉世爲人的機會,爲此逗留了六年,實屬不該,今日你其實又給了他一次‘生’的機會。”百會的行爲和人品,道一不覺得自己能正確評價,所以就留着給旁人去評說罷。
她有更重要的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陣法從何處得來的吧?”
她和許六兩人將百會扶起,靠坐在墳右側不遠處的樹下。只見百會面上死氣纏繞,道一暗自心驚,看來百善的事,給了他極重的打擊,恐怕是等不到晚上了。
百會咳了下,“當時老夫自知身患絕症,便上京尋善兒,卻換來了天人永隔。爲了替善兒翻案,東奔西走時,遇到一個人,他答案幫忙,但需要老夫餘下的生命作交換。”
下午好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