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見太巫這樣發怒,又聽到他提及孝己,知道這次這位老大人可是真的生氣了,不然絕不會這樣。他只好也挨着太巫跪坐下來,解釋勸慰:“老大人不必這樣,予不會隨王后而去。這幾日間除了心中還有些鬱結憂思之外,更是在思量王后這麼一去,我大商缺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剛剛平復不久的鬼方和東海諸部會不會又有異動?王后還領着大祭司一職,前些日子太卜也說要培養一位繼任者。這麼一來,祭祀與兵戎這兩項國之重器都將幾近鬆懈停滯,讓予怎能不憂心嘆息?”
太巫擡眼瞧了瞧他,輕輕舉袖拭淚,這才重新拜伏行禮:“只要王上能重振旗鼓,老臣不信滿朝文武皆是無能之輩!”子昭不置可否,只漫應下來。
太巫只要確定子昭現在不是隻想着婦好就行,他這纔想起要稟告焦蟬的事情,於是拱手道:“適才老臣已做處置,離耳公主暫時沒有危險,不過她本是鮫人,這樣長時間離開大海,的確不妥,若是再無良方恐有性命之憂!”
這下子昭立刻緊張起來,忙問:“怎麼?焦蟬公主確實有性命之憂?”他接着又說,“要是焦蟬有什麼閃失,恐怕會在東海各部中引起紛亂。太巫大人可有什麼良策?”
言語中盡是對國政的憂慮,太巫看出子昭的確是在爲這些事情煩憂,反而勸道:“離耳公主暫時是沒有什麼事的,不過王上最好等她醒來問問公主,她既然能在王都待這麼長時間,一定會有辦法的。或者王上明日召開朝會,朝中能人衆多,說不定會有解決的辦法。”說來說去,太巫還是歸結到恢復朝會上。
子昭皺眉,倒不是他不願恢復朝會,可是這幾件事若是擺在朝會上說,朝臣們一定建議他與各方國聯姻,這的確是解決目前動盪局面的最簡單的方法,可這樣做又實非自己所願。他決定還是先去看看焦蟬,於是說道:“太巫大人所言極是,予先去看看焦蟬公主。”
“那明日的朝會——”太巫急忙問道。“老大人不要急躁,明日若有朝會,予自會下令召請。
”子昭打斷他的話,起身出去了。
走在異常安靜的飛鳳宮裡,子昭覺得真是有些恍如隔世,想起婦好得勝歸來的時候,這裡是何等的熱鬧,王都上下一片歡騰。轉眼間物是人非,他回想起當年父王離世時,自己的心中可真是一片茫然,只知道王兄可以擋在前面,自己做好這個王弟就好了。不料世事難料,王兄竟然也遭逢不幸……他深吸一口涼涼的氣息,覺得這一上午的鬧騰反而讓自己清醒不少,是不該繼續在丹羽的靈柩前哀傷。
他走到偏殿門口,旁邊侍奉的宮女立刻迎了上來,稟告道:“啓稟王上,離耳公主剛醒不久,不要任何人服侍,婢子只好退了出來。”
子昭點點頭說道:“退下吧!”他自己推門進去,剛一進去,就看到焦蟬還待在浴桶中。他立即轉身避過,低聲道:“小蟬身子好些了嗎?要不我稍後再進來。”說着就要出去。
焦蟬在這加了海鹽的水中浸泡了許久,已經恢復了體力,只是心裡還是不大歡喜,再加上想要多在這裡留一會兒好爲鮫珠補充些水氣。她聽到子昭進來的問話,猶豫了一下,本不想與他說話,可是見他這就要離開,就急忙叫住:“王上請留步!小蟬這就起來,還請在這裡稍作等候。”
子昭還是退出門外,就聽得裡面一陣水聲,很快便傳出焦蟬的聲音:“王上請進。焦蟬已經收拾停當。”子昭鬆了一口氣,再次進入到偏殿之中。
這次焦蟬十分恭敬地拜倒在地上,口中道歉:“王上請恕焦蟬魯莽之罪!今日真是萬分抱歉。”她現在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早間那般執拗與衝動。
子昭微微一笑,搖搖頭說:“無妨,小蟬出自一片真心。只是現在,予確實無心再娶商婦,小蟬還是好好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爲上。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焦蟬聞言一愣,她萬萬沒想到子昭會這樣說,會這麼決絕。她心裡默默嘆道:的確,現在還不是時候。這下焦蟬十分坦然地說道:“多謝王上寬宥,焦蟬明日便要離開王都,上次爲了保存王后鳳體,鮫珠損傷太過,必須要回東海請父親幫助修補。
”其實她本不願將實情說出,可現在,焦蟬覺得讓子昭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犧牲比較好。
果然子昭十分震驚,他的面色變了又變,過了約有半刻鐘,這纔開口說話:“予多謝焦蟬公主仗義相助,如此大恩,昭必定傾力報答。”
焦蟬苦笑一下,這次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感嘆道:“希望王上可以記得今日所言。焦蟬需要休息,還請王上改日再來。”
子昭點點頭出了偏殿,看來焦蟬是真的想明白了,但是自己,到底該如何解決這紛亂的局面呢?他默默地走回了梓宮,可是隻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嘆息了一回:小羽,我不能再在這裡陪着你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大商還需要我,百姓還需要我,咱們的孩子也需要我,你就安心地睡着吧。
子昭終於離開已經成爲婦好陵寢的飛鳳宮,前往王宮中自己曾經住過的東宮殿,這裡一直有人打掃,也算得乾淨整潔。子昭邊走邊想,大約以後將住在這裡很長時間,還是早些佈置好比較妥當。
他剛進那個時候還是殿下時居住的小庭院,院子里正在打掃的宮人一見是王上來了,都慌忙下跪請安。子昭也不想和他們寒暄,便略點了一下頭就進去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子昭覺得彷彿回到了剛來到王都的那個時候,王兄彷彿往還隔壁的那處院子。他有些口感,便拿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趕快下令召請所有朝臣,明日召開正式朝會,討論王后國喪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