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點點頭,繼續說道:“想必成戍也已經告知您會成爲王上吧?”
子斂心中讚歎,“這位太卜真是有通天之能,這樣的事竟然全都預先知道了。”他誠懇地向太卜詢問:“這事來得太突然,還請太卜明示。”
“是啊,這次天降異象,確實突然。連我這久行問卜之人也心中不安,更何況王上久離都中呢?這事還得從那夜天狗食月說起……”太卜將那日天空異象緩緩道來。聽到緊要處,雖然知道已是過去之事,子斂也不禁爲着當時的景象所焦慮。直聽到太卜敘述完畢,他還輕撫胸口,說道:“真是天佑我大商!總算平安渡過。”
“正如王上所言,確是天佑大商!”太卜向天拜道。
“可是,這與我的雙生孩兒到底有什麼關聯?那日令徒也曾問起兩位孩兒生產時的情景,予並不明白天象是何意,難道這雙星便是我的孩兒?”子斂細細聯想,說出心中疑問。
“王上聰慧,的確如此。”太卜讚許地點點頭,這位王上心思剔透,爲人又謙和,想來會是一位好君王。他接着說道:“這雙星從紫微垣飛出,必有帝王之尊,且在經過朱雀七宿時得祭火所化神鳥相助,必定可以成爲我大商中興之主!可當時,先王宮中並無雙生子降世。若實話告訴先王,以先王的性格必定要找出天下所有的雙生子。爲社稷計,我只得瞞下此事,假說將成戍趕出王都,實際是命他來找尋雙星,不想竟被他找到,還是王上厚德!上天庇佑!”
子斂這才得知此行原來如此兇險,趕忙起身躬身而拜。太卜連忙阻攔扶住新王:“不敢受王上如此大禮!”“沒有太卜,予和兩個孩兒都不知身在何處了!太卜於大商有大功,還都後必定封地與太卜!真乃我大商之股肱啊!”子斂感佩連連。
“王上無需如此,這本是臣應盡的本分。不過,這雙星還有一件異處要說於王上,還請王上定奪。”太卜知道這件事難以言說,想必成戍也不知該如何說明,他必定想要緩緩道來。可現在新王歸都繼位在即,這件事必須做出決斷了。
“還請太卜明言,有甚異處?”子斂聽太卜如此說,想到必定不只與兩個孩兒有關,也許還關係大商國運,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雙星在天際之時,有一中途隕落,後一才與祭火朱雀相合。恐怕兩位王子,最終只得其一。還請王上決斷!”太卜儘量將話說得婉轉,畢竟是天命,又是親生之子、生母又亡故了,任誰也不忍心。
“這、這、這……我這對孩兒一出世便失生母,叫我如何忍心只留一個?太卜?果真無法可解嗎?”子斂聽了這話,手足無措地在地上走來走去,焦急地上前握住太卜的手,懇切地看向他。
“王上不要急。這些時日我亦不斷問卜於天,若王上不忍二擇其一,倒是還有一法可以暫緩天意。”太卜皺眉說道。
“哦?太卜快快請講?”子斂急道。
“就怕王上不捨得。”
“還有什麼不捨得,能保住我兒性命就是。”
“能不能保也得看天意有無變化,臣不敢應承。只是個緩解之法罷了,王上既然不忍二擇其一,便將兩位公子託個穩妥之人於民間教養。待王上百年之後,再行接回。興許這民間苦難能抵了雙星之煞,又或者天意有所改變,就不用王上親擇了。”太卜說完,望向天際,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紅霞依舊在天邊燒得熱鬧。
“這,這不就是聽天由命?太卜?這……”子斂思前想後都覺不妥,不論是現在就選一個孩兒,還是送到民間讓兩個孩兒自生自滅,都異常爲難。
“天降大任,必定有所輔助。且王子長於民間,必能瞭解百姓疾苦,成爲一名寬厚仁義的君王。”太卜緩緩勸解,以前還從未有王族長於民間的例子,這時一下要讓新王做出決斷,確實有些爲難了。他接着又道:“王上還可以思慮幾日,在啓程還都前做出決斷,否則有恐對王上國運有所影響。微臣告退。”太卜輕輕出門,將門閉上,留下新王子斂一人屋中靜思。
wωω⊕ ttκд n⊕ ¢ O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以後,才見新王子斂推門而出。這時天已黑透,半明半暗中子斂的身影更顯單薄寂寥。
又過了一日,從都中來的衆人都再次詢問何時啓程。子斂還沒有拿定主意,推說要整理行囊。又耽擱了一日,子斂見推脫不過,就只好答應明日一早便啓程還都。他叫了將軍姜吉進後堂,預備將兩個孩兒託付給他。
姜吉聞詔,迅速前來,見屋門敞開,忙於門首行禮:“王上,姜吉已到。”
“快進來。”新王言語很是急切。姜吉聽命進入後堂,見王上坐於榻上,身側還躺着兩位王子,看着像是睡着了。他忙上前拜倒:“參見王上,不知王上何事召我前來。”
“姜吉快快請起,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禮。”子斂溫言笑道,可眉間卻隱含憂慮。
“王上,萬不可如此!您如今可是國君,不比從前!”姜吉站起身來,也察覺到王上的不快,“不知王上爲何憂慮,若用得上我,必定爲王上赴湯蹈火!”
“姜吉啊!這事予思前想後只能託付於你了,再無第二人選。唉……”子斂大搖其頭,很是無奈。
“王上請明言。”姜吉再次單膝跪地。
“我將兩位王子託付於你,你帶了他們尋個民風樸實的地方務農爲生。閒來可以傳授他們二人一些武藝……”說到這裡,子斂哽咽難言,一忍再忍,這才繼續,“可憐他們才失去母親,就要離開父親。”
姜吉不明所以,膝行上前問道:“王上這是何意?王子不好好養在宮中,怎麼要送到民間?”
子斂不敢再看兩個孩兒,只對姜吉說道:“詳情予也不便和你細說。你只知道予把大商未來的國運都交到你手上了,好好撫養這兩個孩兒,日後必定將你靈位附於宗廟。”
“如此恩典,臣愧受!此去必將盡心竭力撫育兩位王子,但不知王上要到何時接王子回宮?”姜吉抱拳再問。
子斂思忖再三,不忍直說要等自己身後才能接回孩兒,只溫言囑託:“到時,予自會派人去接。你只盡心撫育便好。”
姜吉再拜,向天起誓:“此行必不負王上所託,姜吉必定悉心照料,若違此誓,必身死魂滅。”子斂聽他這樣說,忙點頭阻攔:“你的忠義我心中一直都明瞭,不必發此毒誓。今日午後就帶着兩個孩兒去吧,多帶些盤纏。”說完他便扭過身去,不忍再看。
姜吉抱起兩位王子,看他們粉嫩的小臉,真是不知兩位王子爲什麼命運如此坎坷?原本以爲這馬上就要進王都在宮內好好地做王儲,也會有名師傳授他們各種身爲王子的本領。現在卻要和自己一起去鄉間務農?既然王上如此安排,必定有他的深意,自己照做就好。臨出門卻想起兩位王子不知何名,日後又憑藉什麼來相認呢?他趕緊回身問道:“王上,這兩位王子的名諱還不曾告知。”
子斂心知是急躁了些,倒是把這件要緊的事忘記告訴姜吉了,他轉過身來,說:“真是忙中出錯,倒把這個忘了。名已經告知上天,左肩有硃砂痣的是兄長,爲良;另一個是兄弟,爲昭。你也不必隱其姓名,就這麼叫開纔好。大商立國已久,民間王族旁裔甚多,平日要多與百姓往來,太過神秘反而容易招來禍患。”他邊說,邊用身上佩刀在地上劃出兩個孩兒的名字。
“姜吉謹記王上囑託,不知還有什麼要吩咐?”姜吉懷抱嬰兒只得半禮。
“再無他話,你去吧。”子斂揮揮手,低下頭再三忍淚。他心中感嘆:“夫人,不知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兩個孩兒能平安長大,也不枉你爲他們失去性命。但願如太卜大人所言,他們真的能中興我大商,得諸侯來朝。”
姜吉答應時不覺有多艱難,可抱着兩個小小嬰孩行了這大半日,一時哭一時笑的,倒弄得這個大男人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思來想去還是往舊都而去,這裡人煙繁盛,先尋個奶孃安頓下來纔好。
直到晚間才尋得一農婦,剛剛死了孩兒,奶水充沛,見了兩個王子便當自己孩兒,一把摟進懷裡。兩個孩子也是餓壞了,吃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疲累地睡着。就此,姜吉便在舊都附近的村莊住下了,直到兩個王子長到四五歲,才離舊都往殷都附近尋了地方住下,仍以務農爲生。兩位王子倒也身體健壯,幾乎不曾生過病,只是頑劣異常,常常帶了村中頑童到處闖禍,姜吉一是礙於身份不肯責打,二是從小撫養長大,實在是捨不得去責打。這樣一來二去,子良子昭兄弟倆成了周圍幾個村的孩子王,姜吉急切地盼望着能有位約束兩位王子的師傅快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