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今天可奇了,怎麼沒出去打架去?”
朱雀最近要見的人比較多,從早上六點起牀到現在已經見了三撥人了。按照前幾日的習性,朱璃早就出門打架去了。這孩子看修士是越來越不順眼了。每天都會削一堆砍一堆然後再帶燒一堆。可今天,朱雀從書房出來。卻看見朱璃還在。只是……神情懨懨的,兩隻手拖着腮,坐在陽臺的鐵藝椅中,看着遠處。
從她的目光看過去,那邊是南京的市中心!這個城市最珣麗的所在。
“朱雀。你活了很多很多年了,對吧?”
“是。”
“那你肯定見過很多很多象我這樣的人嘍?”這丫頭的這個話頭怎麼聽着有點怪?朱雀暫時沒說話,可朱璃卻已經悠悠的說了:“我也覺得那麼那麼多年裡,肯定不會所有的凡人都活得那麼麻木和自私。肯定會有一些或者很多不錯的人想反抗你們的。反抗神祉,反抗修士。可是……他們最後都如何了呢?是象我這樣,幸福的成爲了神祉中間的一部分?還是變成了相對比較有人性的修士?亦或者被前者所殺掉?”
原來是想起這個事兒來了!
朱雀好笑,徹底拉開陽臺的門,隨手一指變出一個舒適的沙發後,將我們今天很憂鬱的朱小璃童鞋拉進了懷裡。摸摸她的頭髮,再摸摸她的臉,這孩子似乎從來沒把自己當過神祉或修士,她一直認爲她還是一個凡人。是好事麼?朱雀想:這確實是好事。
更何況,她說的這些……全是事實。
“是的!你猜得沒錯。想反抗命運的人其實最後只有這三種下場:超脫命運。隨波命運還有被命運所消滅
。”
真是無趣!可是,比這更無趣的卻是:“世間的惡人從來沒有消失乾淨的一天,對麼?不管是神祉還是修士,亦或者只是凡人,都不會有完全善良的一天,是不是?”
朱雀眼神閃亮,他微笑,一語不發。卻是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緊盯的着看他的姑娘!
朱璃卻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所以……我、今天沒出去。因爲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有把壞人全部消滅的一天。我所幻想的那個世界,只能是幻想,對麼?”
“所以……你想放棄了?”
放棄麼?朱璃不知道。她知道她再繼續走下去,也是無用。卻也明白。如果她也不做些什麼,那麼這個世界也許會更糟。但她努力努力再努力,總要給她一個什麼樣的理由才行啊!她又不是殺人魔王,她不喜歡殺人的。雖然殺的是壞人。理由也足夠充分。但比那些仗義鋤奸之類的高貴理由,她更想要的是別的。
畢竟,她是一個警察!她不是殺手。
可是……該怎麼辦呢?朱璃真不知道了。
她很困惑!
困惑得讓朱雀感到心中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因爲……他也曾這般困惑過!他是執掌生死的神祉!在初初的年歲裡,他也曾激情澎湃,也曾一腔熱血,也曾快意恩仇。但是……就象阿璃說過的那樣。殺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爲……善惡存在人的心中。今天也許他還是被欺負得慘兮兮的受害者,明天搖身一變就很有可能變成比昨日欺負他還更狠的惡霸。
人性之複雜,遠非他一隻神鳥所可以瞭解的。
而一腔熱心去幫助他人的下場,卻是再過幾年回頭時,發現這個人竟然是那般的該死。
朱雀爲此,冷淡了許多許多年。他不再願意管人間的這些恩怨情仇!他更願意將精力花在如何保留那些在一場場神戰中,殘存下來的同類。
直到有一天……
“有人送了我一句話!他說:人生不過逆水行舟。雖進則不一定能進多少。但退則永無邊際
。阿璃,你是願意做一個在逆水中拼命划槳,卻只能原地踏步,甚至只能向前一點點又一點點的人?還是願意徹底放棄,任逆水將你衝到哪裡?就算哪裡?”
當然是前者更好!
可是:“不公平!爲什麼就一定要是逆水行舟?爲什麼不能我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
朱雀笑得眼中淚花閃爍,因爲……命運實在太過奇巧!他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卻在今天重新聽到,還是從他喜歡的女孩子嘴裡聽到的。是上天給他的恩賜麼?在他又一次冷漠的時候,給了他再度熱情的勇氣源泉?
爲此,把朱璃抱了更緊:“那又如何?不公平就不公平。人心長得本來就是偏的,五個手指頭伸出來也不一樣長,哪怕是雙胞胎也會越長越不一樣。阿璃……這就是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從來不公平,更永遠不公平。可是有一條。你卻是明白的。”
“什麼?”
“你做了你應該做的事,你自然就會高興。”
“朱雀,難道你做這個神君,是爲了世人頌讚?”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那你又何必在意別人在想什麼?你做了你應該做的事,你高興,你的朋友我高興,就行了。至於別人如何說,如何看,又有什麼可在意的?”討介私弟。
當年的朱雀,只有一千歲!而他此生唯一的朋友,扶疏,還只是一個六百歲的金丹修士。
他們的能力完全不對等!性格也完全不相同。當時的朱雀愛憎分明,喜怒成癡,可扶疏卻是閒看風起雲涌,靜聽花開花落的閒情修士。他對天地自有屬於他的一番感悟!
而這些話……朱雀從未在別人口中聽到。
分外入耳,所以……他們成了朋友。
他會幫他保護那些已開靈智的神獸後裔,而他也會幫他採集各種人類不可能到達的靈果……
“所以……你有個朋友,是修士?”
朱璃,不可置信:“你不是和我說過很多關於修士的惡行麼?爲什麼?爲什麼會有一個修士是你的朋友?”而且聽上去,就是超好的那種
。
朱雀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有錢人在你眼中不同樣很爛?可是莫小雨不也很有錢?還和你很好?”
“就你說的……什麼羣裡都有害羣之馬。人是,神是,修士當然也是。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會連自己也打死的。阿璃,你以爲你身上沒毛病麼?”
“廢話!我什麼時候說我是完人了?”
“但你至少是個好人,對麼?”朱雀神君的這個定義讓朱璃童鞋很舒爽,她或許不完美,但她肯定是個好人。因爲她沒有做過任何一件違揹她本心的事。
“所以……我有一個修士朋友,有什麼奇怪?你和那個王守正不也是朋友?我看你和那個蕭若琮好象也能說笑幾句?或許在將來,你會認識更多還算不錯的修士。到時候,難道你還會因爲鴢族的經歷而對他們這些可能會傷害到阿紫的修士,全部趕盡殺絕麼?”
“不會!”
“那不就行了?做你喜歡做的事,交你看得順眼的朋友,然後順着你的本心,努力讓事情變得更好就行了。至於能變到多好?不必期望過高。因爲你不是第一個幹這種事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有此種希望的人。只要想幹這件事的人越來越從,那麼……終有一天,你的願意會實現的。”
“阿璃,你會有很長很長的壽命,很多很多的時間來完成你的夢想,不是麼?”
當然是!
非常是!
自己扣在自己腦袋上的烏雲,終於消散,朱璃幹勁十足的出去了。先順手照朱雀給的條子,把今天的害羣之馬收拾乾淨。然後又去了市立圖書館,借了好幾本書回來研讀
。
“史冊?你讀這個幹什麼?”
朱雀其實是不需要睡覺的生物,可是朱雀如今卻更喜歡夜夜抱着他家阿璃在牀上歇上一整夜。不做那些事,只是抱抱親親。可是……感覺卻彷彿更好。往常,她在外面打架累了,回來直接就睡了。可今天卻是抱着書看個沒完。仔細一看,竟然是史冊。
“你想幹什麼?”
“以史爲鑑,可以明得失。”
“得失?”
“對啊!我今天在外面的時候也想過了。壞人是殺不完的。可是至少,能少一些,或者少很多。我沒有佛祖的智慧,也沒有菩薩的胸襟。但我至少有你。”
“有我?”
“對啊!你不是掌管生死之事的麼?所以,我想,也許我可以想一些辦法讓豐都的法制更加圓滿。人心的善惡也許我根本管不了,可至少……總得讓那些人有點怕的,對麼?”
朱雀終於聽懂了:“你是想打豐都的主意!就象你昨個兒說的,強叉女子的男人,下三世都被罰做總受?”
“對啊!嚇死他們。”朱璃雖然愛看那些片子,但她覺得這世上正常的男人還是多的,如果強叉女人的下場就是做三世的總受?她想,應該會有很多人幹壞事前,會仔細想想的。而許多壞事,其實都是一念之誤。
“我們上政法課的時候,老師說過:人其實就是一種野獸,而法則是約束它們行爲的火圈。人會因爲慾望而變得野獸,可野獸也會因爲懼怕而退縮成人。我想……與其想碰上每天去殺幾個修士,讓他們不要再做壞事。不如想些更大一些的事。”
“你這是和豐都律幹上了……”
“不可以麼?”
“可以!不過立法之事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你若有這心,就去找英羅商量去吧。帶上我給你的尾翎,你就再也不用怕進出豐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