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有說

議事廳里人不少,看着走進來的謝老夫人都有些驚訝。

謝老夫人自從謝大夫人接手後就幾乎沒有再進過議事廳,就算是當丹主的時候也很少進。

“現在她得意了。”謝存禮哼了聲低聲說道。

旁邊的老者就笑了。

當初謝老夫人鬧着出來要掌權,多少人等着看笑話,結果沒想到先是冬祭異象,接着就發現了大量優質的硃砂,還有鳳血石,本要廢棄的鬱山礦立刻重得生機,緊接着三月三丹女初任祭祀異象大顯,震動巴蜀,也震驚了皇帝,謝家丹女幾輩子以來第一次得到諸侯之禮進京覲見,這還沒完,皇帝還竟然賜予了頂天立地四個大字。

皇帝賜字以及這四個字的含義都更爲震撼。

這說明皇帝不僅僅是把他們謝家當做一個祥瑞,而是認真的看到了他們,對他們有期許。

而這一切都是在謝老夫人鬧要掌權後發生的。

“她該得意。”老者說道。

謝存禮明白的他的意思,想要說些什麼,又沒什麼可說的。

“阿珊這個人啊,從小就是最聰明最能幹的,就是脾氣不好,人又倔強,被那姓杜的生生給毀了。”老者接着說道,帶着嘆息,“你看如果她想做事,做的多好。”

謝存禮憋着半日只能嗯了聲。

“這都是祖宗護佑。”他說道,“身爲丹女,擁有神明的賜福,就不能任性胡來。”

老者笑了。

“現在不任性也不晚。”他說道,“老丹主重獲新生,大丹主正當年。大小姐奪目生輝,我們謝家啊這一次可真是要重獲祖宗當初的榮耀了。”

說到大丹主和大小姐,謝存禮臉上浮現笑容點點頭。

“是啊是啊。”他感嘆道。

“不過二小姐祭祀和皇帝賜字給二小姐,是怎麼回事?”那老者皺眉說道。

謝存禮的臉又塌下來,還沒說話,旁邊有人探身過來。

“哪有什麼。”他笑道,“她們是雙胎。”

長女的血脈在二人身上分開。雖然是老二。但也多少帶着些。

謝存禮頓時大怒。

“胡說!”他瞪眼喝道,“長女血脈只有一個,豈能混淆。豈能人人都有,你這話什麼意思?要亂了謝家的血脈傳承嗎?”

這種念頭在這對雙胞胎出生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想過,但並沒有人敢說,要是這樣說。那兩個人都能當丹女,無所謂大小先後了?豈不是亂了祖宗的規矩。祖宗的規矩亂了,謝家不就也亂了。

但現在就因爲這一個祭祀一個賜字,大家竟然敢說出這種話了。

這就是讓這個二小姐做祭祀,亂了祖宗規矩的後果!

“就是因爲你們這樣想。她纔敢做出弒姐的醜事!”謝存禮瞪眼氣道,“現在更有底氣了,明天就是當着你們的面把惠惠殺了。你們是不是也要喊一聲殺得好?”

這話可就說的厲害了,幾個人忙都站起來。

“二伯父。我們可不敢這樣想!”

“太爺,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這邊的動靜讓廳內的人都看過來,謝老夫人就呸了聲。

“謝存禮,你又胡說八道什麼呢?”她喝道。

“我胡說八道?那都是因爲你們先幹出胡鬧的事!”謝存禮喝道。

謝文興一臉無奈。

“母親,二叔祖,你們別……”他開口要像往常那樣勸和,話音未落,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謝大夫人就啪的拍了桌子。

“別吵吵了,說正事。”她喝道。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謝存禮神情愕然又漲紅臉。

謝媛現在的脾氣竟然也這樣暴躁了?

以前她可是最溫和有禮的,從來不在大家尤其是長老們面前擺丹主的架子,看看剛纔這聲音這姿態,跟謝老夫人簡直是一模一樣。

謝存禮看向謝老夫人,見謝老夫人露出滿意的笑。

都是被她帶壞的!

謝存禮重重的哼了聲沒有再說話。

謝文興清了清嗓子。

“今日請大家來是要說件事。”他說道,面帶笑容,“大家也都知道,自從去年冬祭以來,我們謝家接連迎來喜事。”

接下來就開始說發現鳳血石和鬱山硃砂礦,說道皇帝的賞賜,說到了自己進京得到的恩寵,說到了三月三,又說到老夫人的病,以及成功的大儺驅厄。

講到青山礦難兇險的時候,謝存禮實在是聽的不耐煩了,他甚至已經知道謝文興接下來的話,無非就是對謝老夫人的讚譽。

“就是爲了這些事把我們都叫來的嗎?”他說道,“這些事我們都知道了。”

謝文興笑了笑。

“不,我還沒開始說要說的事。”他說道,“不過我要說的事跟這些事都有關。”

謝存禮心裡嘀咕幾句。

“那就快說吧。”他說道。

謝文興停頓一刻,目光掃過廳內諸人,剛要開口,謝大夫人猛地站起來。

“我來說。”她說道。

這突然的動作和話讓大家都愣了下,帶着幾分不解看她。

謝文興帶着幾分猶豫看着她,表達了自己的擔憂,然後點點頭,眼神裡滿是信任和鼓勵。

“你來說。”他柔聲說道。

謝大夫人深吸一口氣。

“謝柔嘉是大小姐。”她說道。

廳內的人都看着她,神情怔怔,似乎沒聽懂她說的什麼。

“阿媛,你說什麼呢?”一個老者問道。

“謝柔嘉纔是大小姐,謝柔惠是二小姐,當年抱錯了。”謝大夫人提高聲音喊道。

這句話喊出口,她似乎被抽乾了力氣跌坐回去。

廳內安靜一片,旋即譁然。

“阿媛!你瘋了!”

“到底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聽不懂?”

所有人都站起來涌過來伴着亂亂的質問。

謝文興忙攔住他們,示意安靜。

“都聽我說都聽我說。”他喊道。

話音未落就被謝存禮一把揪住衣襟。

“聽你說?聽你們繼續胡說八道嗎?聽你們繼續胡作非爲嗎?”他的口水噴在謝文興的臉上。“讓那孽障做祭祀還不夠,又要讓那孽障像大小姐一樣接受百姓們的恭賀,還不夠?現在乾脆直接說那孽障就是大小姐?你們瘋了嗎?”

謝文興握住他的手,臉上再沒有往日溫潤的笑。

“二叔祖,我們沒有瘋。”他說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正如槐葉所說,當初抱錯了。”

槐葉所說。

廳內的很多人都幾乎想不起槐葉是誰了。愣神片刻才恍然想起。

“槐葉?好啊你們還是信了?這麼久了。你們果然還是信了那賤婢的無稽之談,信了這孽障的奸計!”謝存禮氣的渾身發抖,“這麼大的事。丹女的事,你們竟然如此兒戲!”

“我們沒有。”謝文興喝道,拔高聲音,“我們不是僅僅只因爲槐葉的話。正因爲是丹女的事,纔不敢兒戲。鳳血石現世,三月三異象,老夫人病厄被驅……”

“你又說這些幹什麼?”謝存禮喊道,“這些都是神明所賜。你們不知道敬畏,反而做出褻瀆神明的事,你們這是要毀了謝家……”

“正因爲這是神明所賜要敬畏。我們纔要這樣做!”謝文興吼道,抓住謝存禮猛地一搖。“因爲這些事都是嘉嘉做的,都是謝柔嘉做的,都是謝二小姐做的!”

什麼?

這些事?

哪些事?

大廳裡吵鬧的人頓時都再次愣住,屋子裡安靜無聲,只有謝文興的聲音迴盪。

“鳳血石,硃砂,三月三,大儺,皇帝賜字,青山礦祭祀,這些事都是謝柔嘉做的!你們現在明白了沒有!不是因爲槐葉說了那些話,而是因爲這麼多實實在在的事!這些只有謝家大小姐才能做到的事。”

謝文興深吸一口氣,推開謝存禮,視線掃過廳內諸人。

“這些只有謝家大小姐才能做到的事,都由二小姐做到了,她如果不是大小姐。”他一抖衣袖伸手指向頭頂,豎眉喝道,“纔是褻瀆神明!”

謝存禮面色慘白蹬蹬後退幾步撞倒桌椅上。

那個孽障,那個孽障,竟然不是孽障?

不,不,二小姐還是孽障,還是不該出現在人世的孽障。

只不過罵錯了人,是的,罵錯了人而已。

惠惠纔是孽障,嘉嘉不是。

不對,不對,惠惠不是孽障,真正的惠惠不是孽障,假的惠惠纔是。

也不對,也不對。

謝存禮只覺得腦子亂哄哄,各種念頭亂轉,轉的他頭暈目眩。

到底怎麼樣纔是對的?

“大家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謝文興抖了抖衣袖,神情恢復溫和,視線看着廳內呆滯的諸人,聲音清朗的將以往的事娓娓道來。

那一場大病之後,他這個父親就細心的發現了二小姐嘉嘉的不對。

“在學堂也用功了,學問也精進了,就好像是突然被神明開了竅。”

沒有再提當時所有人都認爲是夢魘,更是忘了還有人私下笑這麼大還被夢魘的事。

“你們還記得那次孩子們第一次跳巫舞,嘉嘉一出場就震驚了衆人,被那麼多人喊出大小姐。”

也並不覺得那是因爲姐妹兩個相貌一樣,不止是在舞臺上,日常裡也常常會被錯認。

“當初槐葉說出那句話,我們就心裡起疑,但因爲事關重大口說無憑,就不能貿然行事,先暫時掩下來….”

忘了當時所謂的掩下來是在謝柔嘉的臉上烙印。

“到她發現了鳳血石,我們心裡就基本上有了主意,所以在三月三的時候,就決定讓她作爲大小姐去祭祀。”

並不是因爲謝柔惠腿傷犯了無奈之選。

“結果大家也都親眼看到了,而接下又她成功的進行了大儺,我爲什麼要帶她進京城,因爲她纔是真正的大小姐。我們真正的大小姐,去見真龍天子,纔是理所應當。”

他的聲音清朗又柔和,將曾經的事,主要是這些讓謝家倍添榮耀抽絲剝繭的講來,讓一切都變的合情合理,而且還指出這一切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早有查證和安排。或許當初抱錯是她們的過錯。但當能夠及時發現且大膽的糾正錯誤,雖然有點晚。

“總算是趕在三月三之前,而參加三月三的也是真正的大小姐。也算是撥亂反正,沒有褻瀆神明。”

這一番話說下來,大廳裡諸人的神情漸漸的恢復了。

“所以現在大家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明白我們請大家來是要做什麼了吧?”謝文興說道。

大廳裡的人們對視一眼。明白是明白了,就是還有點懵。

“畢竟這事太突然了。”有人喃喃說道。“這該怎麼辦。”

謝文興剛要說話,癱坐在椅子上的謝存禮猛地起身。

“還能怎麼辦?撥亂反正,快去鬱山接人,讓真正的大小姐歸位。”他喊道。

謝文興笑了。不再說話。

“你倒是變得很快。”謝老夫人看着謝存禮,不鹹不淡的說道。

“我變的還快?我要是再不快,難道還要看着謝家亂了嗎?”謝存禮瞪眼喝道。“你們,你們兩個乾的好事!丹女是合族之重。你們竟然出了這種紕漏,怎麼山神沒有雷劈了你們….”

謝文興忙上前相攔。

“二叔祖這都是我們夫妻的錯,不管老夫人的事,我們該罰,只是現在錯已經犯了,還是先糾錯。”他和氣又認真的說道,半點不見適才揪住謝存禮怒吼的樣子。

廳堂裡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對對,先接人。”

“快些,接大小姐回來。”

“嘉嘉可真是受苦了,你們也是怎麼能滿我們這麼久,早點說,大家早點一起商量。”

廳內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相比適才的混亂,氣氛卻滿是歡喜。

謝大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歡喜說笑的諸人,只覺得心裡一片冰涼,動了動嘴脣。

都這麼高興?就沒人想一想惠惠嗎?惠惠可怎麼辦?接人之前不先安排下惠惠嗎?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了。

亂哄哄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

“大膽!議事廳重地誰人敢闖進來!”有老者立刻豎眉喝道。

“我。”

伴着清脆的女聲,一個女孩子大步進來。

看到她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這是…….

謝大夫人也猛地站起來。

“惠..”她脫口就要喊。

謝文興已經先一步邁過去。

“嘉嘉,你來的正好。”他笑道,“正要讓人去接你。”

嘉嘉?這就是謝柔嘉?

“接我做什麼?”謝柔嘉說道。

謝文興還沒說話,謝存禮疾步迎過來。

“自然是讓你回家啊,你是大小姐,嘉嘉。”他笑着說道,喊了個名字,又呸了聲,“惠惠,你受苦了。”

惠惠?

謝大夫人噗通又坐回椅子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從今以後,她就是惠惠,而那個惠惠就成嘉嘉了。

“你認錯人了。”謝柔嘉看着謝存禮說道,“我不是惠惠。”

說罷越過他向謝文興和謝老夫人走去。

“嘉嘉,這件事已經說好了,你放心吧。”謝文興看着她含笑說道。

“讓我做大小姐的事嗎?”謝柔嘉問道。

謝文興點點頭。

“他們都知道了。”他指着廳內人的說道。

謝柔嘉轉過身看向諸人,諸人忙點頭。

“是啊,我們都知道了你纔是惠惠,你纔是大小姐。”

大家亂哄哄的說道。

“你們想要我當大小姐?”謝柔嘉說道。

謝存禮皺眉。

“什麼叫你當,你本來就是。”他說道。

“行啊,讓我當也沒問題。”謝柔嘉沒理會他的話,笑了笑說道,“只是我有個條件。”

條件?

謝文興皺眉,謝老夫人站了起來。

“我可以當大小姐,但是我不能叫謝柔惠。”謝柔嘉看着他們,“我還叫謝柔嘉。”

此言一出,衆人愕然。

又來了!

謝文興伸手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