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陽光明媚,彩霞如飛。新普利斯城中張燈結綵,彩旗招展,顏色鮮明的綵帶從城邊向中心盤旋起伏,整座城市被包裹在了遮天蔽日的綢緞之中。姍姍來遲的賓客,風塵僕僕的馬隊,正從四面八方向城門彙集。城中民衆紛紛走上街頭,見證這罕見的盛景。在衆人的簇擁中,身着華貴服飾的各國使臣、權貴紛紛涌向中央的殿宇。
賀聲如潮,此起彼伏。衆人舉目眺望,只見中央宮殿霎時間綵帶飄飛,無數宮婦手持花籃自宮中涌出,玉手輕揚,萬千花瓣迎風捲舞。花瓣殷紅,如潮涌動,整座宮殿驀然裹上了一層紅妝。不少花瓣輕舞起卷,飄蕩在宮殿之上,引得不少雀鳥振翅追逐。鳥語花香,更爲今日增添了喜色,衆人也是心頭一動,紛紛歌頌道:“祥鳥來朝,大吉大利,仙草瑞花,富貴如意!”
中央宮殿大門終於打開,安德烈在衆人的簇擁下走出大殿,安德烈此時正如夢如醉,對他來說,這一切似乎更像是一場夢,這場景他在夢中一次又一次看見,每次都是那麼的真實,夢中的她是那麼的高貴美麗,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擡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讓他那麼流連忘返,深陷其中。每一次鼓起勇氣去擁抱她的時候,卻又會獨自一人滿牀月光之中。但這一次是真的,這一次他將把她擁入懷中,永不分離。
安德烈頓了頓,高聲道:“諸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一路舟車勞頓,大家辛苦了。今天我很高心,也很感激到諸位王子、城主、領主能在百忙之中,參加我的婚禮。安德烈謹代表伊斯坎帝國歡迎大家。”
安德烈又道:“在這裡我想給大家講一段我的故事,不知諸位可有興趣?”
宮殿之下,衆人叫好,紛紛安靜下來,仔細聆聽。
安德烈微微一下,傲然道:“那一年我作爲伊斯坎特使出使夫拉姆王國,一路南去,早已便被南國美麗的風景深深吸引。我伊斯坎巍峨高聳伊頓雪山,白雪皚皚,千里冰峰,萬里蒼茫,竟敵不過夫拉姆千里沃野,百里水鄉。那幾日我乘船去夫拉姆王城,兩岸盡是奼紫嫣紅的花樹,落英紛紛,枕着那滿船堆滿落英,安然入睡,一覺醒來卻是午夜,明月高照,兩岸燈火點點,清輝如水,與那木槳擊水聲交織在一起,安詳寧靜,我突然發現我喜歡這個國家。也許那一刻就註定了我與這個國家會有着剪不斷的命運糾葛。”
一些人不明所以,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少人心下敞亮,呼喊着要安德烈繼續。安德烈登時興致更濃,又道:“那時我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獨立船頭,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廣闊,一時豪情萬丈,立志要有一番大作爲。那時我豈會知道,我即將在此遇到我一生之中的宿敵。”
衆人心下釋然,都明白安德烈言下之意,那宿敵便是艾倫,普天之下,能與安德烈匹敵的也僅有此人。只聽安德烈緩緩道:“本來一日的路程,我竟走了三天。只顧着欣賞風景,對於那次出行的目的倒是忘得個一乾二淨。結束了和夫拉姆國王的會談,我便是去了王庭花園。那幾日正值夫拉姆王國的暮春,繁花似錦,綠地如織,彩蝶飄舞,穿梭其間,飛鳥時鳴,三五成羣。我正沿着綠蔭小道走去,獨自賞玩,只見那道路兩旁,繽彩紛呈,綠樹紅花,樹下更是萬千花朵爭奇鬥豔。一時間我整個都彷彿融化在這世界裡,只聽見耳邊微風輕撫,整顆心都像是盛開的花朵,微風捲起花瓣,隨風而去。突然身體一震,把我驚醒,原來是有人撞到了我,正欲發火,只見那人又是窘迫又是羞怯,那人見我是生面孔,一個勁的說着:‘對不起,對不起’,那樣只真是又滑稽又好笑,我不禁‘噗嗤’一笑,她見我笑了,也是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沒注意到你,平時這裡都沒人的,所以我習慣了在這裡橫衝直撞的’又玉手輕揚,輕提襯裙,微微欠身道:‘我叫凱瑟琳,不知閣下尊姓大名是?’,那時我只顧看她,哪裡會注意到她說話,再美的景色此刻也失去了光彩,那一刻整個時間彷彿就只有她一人而已,什麼王圖霸業,什麼功名利祿,都不重要了,想到今生若是能夠與她長相廝守,永不分離,我甘願放棄一切。她見我一聲不吭,只是盯着她看,只道是我生氣了,故意不理她,略微有些嗔怒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都道歉了,怎麼還是不理我。’此時我才如夢驚醒,賠笑道:‘只因你生的美麗,一時間我竟忘了自己身處何方。想想這四月暮春,也敵不過伊人一笑啊。’她聽了頓時咯咯嬌笑不已。從那一刻起,我便下定決心,此生非凱瑟琳不娶。”
衆人又是一片譁然,想不到這戎馬鐵血一生的安德烈王子也是一個如此癡情的男子。後面的事情他們也知道,他爲了凱瑟琳與夫拉姆打了不下數十次的仗,以前認爲孤高氣傲的安德烈只是將凱瑟琳視爲戰利品,從沒想過他們之間竟還有如此一段故事。衆人朗聲道:“恭喜王子殿下,賀喜王子殿下!”安德烈哈哈一笑,激情洋溢道:“多謝諸位,今天我就要在這全天下的見證下,迎娶我此生最愛。”
衆人高呼,凱瑟琳終於在數位女子的伴隨下,緩緩走出大殿。只見凱瑟琳一身白色婚紗,青絲高挽,雍容華貴,典雅**,秋水流轉,衆人竟有些相形見穢,紛紛避開凱瑟琳的眼光,竟有一種多看一眼都是對女神的褻瀆之感。
安德烈輕挽凱瑟琳素手,單膝下跪,低頭吻落,溫柔道:“我,伊斯坎帝國王儲安德烈,在此起誓,我餘生都只愛你一人,從此刻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永不分離,永不叛誓。”眼中盡是溫柔的看着凱瑟琳,又是期待又是甜蜜。
凱瑟琳嫣然一笑,輕輕扶起安德烈,輕聲道:“我……凱瑟琳願意……”話語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且慢!”
衆人包括安德烈都是一驚,一雙雙憤怒的眼神,往聲音出處望去,都先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今天來找安德烈的場子。只見那人一身青衣,神采奕奕,一雙眼眸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目光掃過,不少人居然心生膽怯,不敢與那人四目相對。
凱瑟琳登時臉色慘白,立即別過頭去。雖然能夠見他,但是更加不希望在今天這個日子裡見到他,也不希望那人看見此刻的自己,這會讓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動搖。雖然別過頭,但還是時不時的用眼角的餘光去偷偷看那人。
突如其來的並未讓安德烈有絲毫的憤怒,哈哈一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老朋友聚會麼?怎麼連你也來了。”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人,略微有些戲謔道:“艾倫將軍!”
來者自然是艾倫。自那天與拉斐爾交談後,便是與拉斐爾立即趕往伊斯坎,此刻的艾倫已經毫無畏懼,他將面對這一段情感,這一次他將毫無保留,把一切獻給那人,即使是龍潭也得攪得天翻地覆,雖九死而往矣。一路上一邊打聽伊斯坎方面的情況,另一方面與拉斐爾混入參加婚禮的貴族隊伍之中,一路行來,竟無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此刻出現在現在更是出乎了大多數人的意料,洛倫特、伊斯坎的貴族面色難看,大聲呼喊侍衛,要把艾倫趕出新普利斯城。
安德烈擺了擺手,笑道:“來者皆是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艾倫卻是欣然一笑道:“哦?我可不是來慶賀的人哦。”安德烈眉頭輕蹙,問道:“那你說說,你是來幹什麼的?”擡起右手,指着凱瑟琳,艾倫正聲道:“我來,只爲一件事,爲了帶回凱瑟琳公主。”
衆人耳邊猶如焦雷炸響,艾倫一語無疑是惹怒了衆人,在衆人心中早已將艾倫視爲搗亂者,無數人高呼:“侍衛,快來將這無禮之徒趕出去!”安德烈亦是怒瞪艾倫,怒道:“哦?那麼閣下是來錯地方了,這裡可不是夫拉姆,若是你能收回你說的話,那你還可以成爲我的座上賓,否則,就請你離開吧,這裡不歡迎你!”
艾倫微笑着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會離開的,今天我是來找你決鬥的,若是我贏了,就讓公主跟我走,若是你贏了,我便交由你處置,你敢應戰麼?”
艾倫此言一出,無疑是激起了安德烈的好勝心。此時的他哪裡顧得其他人的反對,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好,一言爲定。”
凱瑟琳聞得此言,臉色是更加的蒼白,急忙阻止艾倫,聲音有些顫抖道:“不不不,我既已決定嫁給安德烈,是絕對不會跟你走得,你走吧,回夫拉姆去。”
見她終於肯回過頭來見他,艾倫也是微微一笑,心下釋懷,頗爲霸道的道:“這可由不得你哦,這是我與安德烈之間的事。”
凱瑟琳有將期待的目光望向安德烈。安德烈笑道:“這是他自找的,可由不得我,放心吧,我留他性命就好。”
凱瑟琳見這兩人根本說不通理,只得苦笑着望着兩人,心中不禁爲艾倫捏了一把汗,那日她也看見了,艾倫與安德烈的決鬥,比起安德烈精湛的劍術,艾倫還是要弱上一線,若是兩人都以命相搏,艾倫很有可能會輸,無論是他們之中誰受傷,都是她不願看到的,兩個人都在她心中佔據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對於安德烈更多的是尊敬,對於艾倫更多的是喜愛。
伊斯坎皇家競技場戰鼓擂擂。來自大陸諸國的皇家貴族都聚集於此,想要見證這世紀決鬥。競技場四周座無虛席,無數人呼喊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場內的兩人,滿心期待。一個是威震四海、能征善戰的王族,另一個是劍試天下、未曾敗績的軍神。此二人之戰,絕對會載入歷史、流芳百世,能見證此戰也將會是莫大的榮幸。
突然戰鼓驟停,所有都屏住呼吸,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兩人。此時場內一片寂靜,偌大的競技場似是隻剩下兩人。安德烈深呼吸有口氣,到現在也想不通,他爲何會稀裡糊塗的答應艾倫的要求,若是艾倫真的贏了,難道還真的讓他把凱瑟琳帶走?一雙眸子凝視着艾倫,只見艾倫眼眸輕閉,氣定神閒,心下更是一驚,莫不是又中了這小子的激將法,心中正暗自後悔,但又一想男子漢大丈夫說出的話又豈能反悔,就算明知是火坑,也得義無反顧的往下跳,心情稍微平復,厲聲道:“艾倫,出招吧!”
緩緩睜開雙眼,艾倫微微一笑,回眸凝視凱瑟琳,然後似乎是下定決心,驀然轉身,衝着安德烈輕輕點頭,不在遲疑,舉劍相對。他也許不知道此時,遠處一黑衣男子正怔怔的望着他,低述道:“艾倫,就讓我來見證一下你的意志吧,看你是否配得上那人的稱號!”男子突然輕合古籍,幽幽道:“喲,沒想到你也來了?果然是哪裡有帥哥,那你就有你啊。”“沒想到大人您居然會出現在這裡,”遠處虛空中傳來一女子的聲音,那聲音慵懶,富有磁性,直教人全身**。空間波動,猶如水波盪漾,一身材妙曼的紅衣女子浮現,單膝下跪道:“娜梅莉亞,見過拉斐爾大人!”
“哦?我可不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哦,崇拜自己的敵人,這樣真的合適嗎?”拉斐爾笑道。娜梅莉亞搖了搖頭,微笑道:“您是偉大的,崇高的,本來我等也是不能違逆您的意志的,只是我們畢竟是‘紫雲雷閃’大人之眷屬,迫不得已。還望大人您海涵之。”
拉斐爾望着競技場中的兩人,問道:“那你猜猜看,究竟誰會勝利?”娜梅莉亞起身站在拉斐爾一旁,美眸輕瞥兩人,眼波流轉,異彩流動,凝視了一會兒,答道:“論實力,是那個叫安德烈的人要強一些,既然大人您這樣問了,那便是那個叫艾倫的人會贏。那人不簡單,謀略智慧異於常人,恐怕很難再找到一個能與他匹敵的人。”
拉斐爾笑道:“你的眼睛果然能洞悉一切,到底是怎樣的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拉斐爾二人並肩站立,望向競技場。安德烈此時已經朝着艾倫攻了過去,他很清楚艾倫的優勢在於動作的靈活,若是近身搏鬥,艾倫肯定勝不了自己。果然一切如安德烈預料的一樣,只要安德烈一攻過去,艾倫就立即側身避開或是向後退卻,盡力避開正面交鋒,一邊戰鬥一邊後退。安德烈念念一想,莫非艾路你是在消耗我?但一想有不對,若是艾倫要消耗自己,那艾倫就應該利用靈活的身手向自己放起進攻纔對,這樣無疑自己是在消耗艾倫,念及之處也越想越是奇怪。
安德烈正奇怪中,艾倫突然發力,挑開安德烈劍鋒,徑直攻來。安德烈心頭一驚,急忙御劍相抵,心下凜然,敢情這小子是故佈疑陣,惹我上鉤。安德烈又急攻三十幾劍,大開大合,其實勇猛,逼的艾倫連連向後退卻。
奮力避開安德烈的進攻,艾倫也是長舒一口氣,看來安德烈的確不是好對付的人。右腳猛力等地,艾倫如離玄之箭,暴射而出,劍鋒畫出美麗的弧線,徑直劈下。安德烈笑道:“又是這一招,沒用的。”舉劍相迎,兩劍剛一交接,只見艾倫身形暴退,如鬼魅般已距離自己數丈之外。接着幾次都是如此,安德烈也是對這種襲擾戰術頭痛不已,奈何他的身手沒有艾倫敏捷,而艾倫靈活的幾乎像是一隻猴子,怎麼也抓不住。
拉斐爾笑道:“這小子頭腦還是挺靈活的嘛,每次都乘對手不注意,就上來消耗一波,沒有機會就立即後退,等待下一次進攻。但是若是想這樣就勝利了,也未免太小看他的對手了。”娜梅莉亞點了點頭,她看出來艾倫並沒有像安德烈那樣心浮氣躁,似乎這樣的情況也是在他預料之中一樣,而她好奇的是接下來艾倫會怎麼做,妖嬈的笑道:“我倒想看看那個小傢伙究竟下定什麼樣的決心。”拉斐爾默然不語,只是凝視着艾倫。
又是同樣的套路,安德烈正欲收手,只見艾倫後退中似乎是被什麼絆了一下,比起前幾次慢了一拍,左下肋居然留下了破綻,安德烈當機立斷,向前一跨,順勢突進,艾倫衣衫破裂,鮮血從內衣之中緩緩浸出。安德烈預收劍鋒,退而防禦,只見艾倫左手握住劍身,竟向安德烈衝涌過來,任由利刃入體。安德烈利刃脫手,正欲後逃,又被艾倫抓住右手,劍鋒離自己咽喉不過一寸。
“你輸了!”艾倫急聲道,胸膛劇烈起伏,險些咳出幾口鮮血來。安德烈此時面色驚愕,心中更是大駭,沒想到自己一時託大,竟然真的輸了,正面紅耳赤,羞憤難平。
凱瑟琳臉色慘白,從觀戰臺上疾奔而來,連忙扶起幾乎要摔倒的艾倫,急忙道:“失血這麼多,得趕快止血才行。你怎麼這麼傻啊,若是你死了,我……我一個人怎麼活得下去!”
艾倫突然眼前一黑,似乎是回到了從前,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畫面,那一些既陌生又有一種熟悉之感,又似乎是自己正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慌得他手忙腳亂,雙手胡亂狂抓,可無論怎樣雙手都空空如也,眼前的光景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暗,就剩他一人緩緩下墜,耳旁風聲“呼呼”,身下一片黑暗。不知過了多久,開始下起了雨,滴在他的臉上,熱滾滾的,順勢滑落口中,居然有一股鹹澀的味道,眼前終於有了一點光亮,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在哭泣,那人好像在哪裡見過,倏然轉醒,眼前的影像也與清晰,想要喊出她的名字,喉嚨猶如巨石堵塞,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那人見他醒來,驚呼着:“先生,先生,他醒了!他醒了!”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艾倫見她居然離他而去,一時氣血上涌,左肋下又是一陣劇痛,眼前又是一黑,便不省人事。間歇轉醒三四次,每一次都可以看到一個女子模糊的身影,但始終看不清楚。
清晨,鳥鳴脆脆,艾倫緩緩睜開雙眼,清輝透過窗紗,微風拂起,白紗輕擺。艾倫伸了伸懶腰,左肋下的疼痛感已經大爲減輕。牀沿一邊,凱瑟琳正睜着雙臂安然入睡,俏臉之上,淚痕未乾,眼帶之上多了一抹青墨色,想必是這幾天來爲了照顧自己,未休息好的緣故吧。不忍吵醒凱瑟琳,艾倫就這樣看着她。這樣近距離的看着她,時光有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夫拉姆,回到王庭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