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好遠的路啊,教授。”
“約莫有一萬里,一個夏天。”
林德往對面的杯子裡傾倒諾德蜜酒,他們坐在課桌旁,原先煮藥的坩堝撤走,換上一個咕嘟嘟冒泡的銅鍋,清水湯底騰出滾燙的水霧。
老蝙蝠斯內普甩了甩頭髮——林德仔細盯了一會兒,確認他沒把頭皮屑灑進鍋裡。他抓起一碟幹豆腐,傾到鍋裡,又抓起一碟油麥菜,一樣蓋在鍋裡。
林德往醬碟裡丟了兩塊紅方腐乳,加一勺澥開的芝麻醬,一勺韭花醬,一勺油辣椒,拿筷子攪和攪和,最後還要嘬嘬筷子頭,嚐嚐鹹淡。
斯內普看到腐乳的時候皺了皺眉。不同地方有不同的飲食習慣,吃不慣北方風俗的腐乳和芝麻醬,換成川渝風格的油碟他就很喜歡。
“怎麼不先燙肉卷?”林德隨口一問。
“串味!”斯內普冷酷地說。
他們在夜晚無人的教室裡打清水邊爐,沒人打擾,適合聊天。
“怎麼想到回霍格沃茨了?”林德問。
“你不也回來了?”
“我什麼時候離開過?”
斯內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啊,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林德微笑,轉而聊起另一個話題,“你今天在課上,對康沃爾郡小精靈施展奪魂咒與索命咒,我現在要代表全體小精靈族羣,向你發起嚴正聲討。”
斯內普端着馬克杯,漫不經心地問:“你沒來上課,怎麼知道我對小精靈施咒了?”
“我什麼都知道一些。”
“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小精靈只是玩具假人?”老蝙蝠露出得意的笑容,“看起來非常逼真是不是?爲了摹仿瘋眼漢穆迪,我必須下點心思,做出一點瘋瘋癲癲的樣子,否則鄧布利多會起疑心的。”
“你覺得現在他沒有懷疑你嗎?”林德輕蔑一笑,“老蜜蜂可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呢。你把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藏哪兒了?”
“辦公室的牀底下,有一個手提箱,我施加了無痕伸展咒,寬敞得能躺下五頭肥豬,穆迪在裡面睡得很香。”
林德嘖嘖做聲,“還真是食死徒的做派。你還把他的假眼戴在臉上,不覺得奇怪嗎?你打算怎麼矇混這個老巫師?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一旦有反抗機會,馬上就會咬你一口,小心別被幹掉了。”
斯內普淡然道:“生死水、奪魂咒。多虧了去年參加主腦實驗,我現在學會編織記憶,穆迪在夢裡不會發現異常的,只要我扮演好他的角色,這些記憶對他來說就是親身經歷。我隨時可以抽身,不會留下把柄。”
“你還得想辦法糊弄主腦,信息時代沒有個人隱私,使用《手冊》時,主腦會記錄你的思維弦,每個人的靈魂都有差別,對主腦來說是很明顯的。”
斯內普露出微妙的棘手錶情。
林德繼續補刀:“還有活點地圖,你還記得吧?你自以爲完美的僞裝,其實漏洞百出。詹姆·波特現在是主腦的維護員,而活點地圖又是他發明的,如果他懷疑你的身份,很快就能把你揪出來。
“嘖嘖嘖,想象一下,你一直都討厭的傢伙,同時是你妻子的青梅竹馬,改頭換面潛伏在妻子的工作地點附近,換做誰都得提心吊膽吧?” “我會解決的,”老蝙蝠的嘴比美國隊長的盾牌還硬,“至少《指南》會有辦法的。”
“別苦着臉啦,教授,來喝一杯。你回來只是爲了見莉莉·伊萬斯女士?”
“不,我擔心的是其他事。”斯內普拉起袖子,展示手臂內側的一個可怕紋身,一顆嘴裡冒出蛇的骷髏頭,這正是伏地魔留在最核心的食死徒身上的黑魔標記。
當年伏地魔死在波特老宅後,食死徒身上的黑魔標記一度消退,但如今這個印記再次浮現了,雖然很淡,而且是未激活的紅色,可依舊會讓人提心吊膽。
林德乏味地撇撇嘴,“又是伏地魔,你覺得現在的霍格沃茨需要擔心一個伏地魔嗎?時代已經變了,斯內普教授。信不信校長的私人助理都能把伏地魔收拾了?”
“你是說蓋勒?”斯內普放下袖子,“他看起來不像好人。但也不是食死徒。至少當年我沒在伏地魔身邊見過他。不過,伏地魔的確回來了,至少是一部分的他。”
斯內普聊起他這個夏天的經歷,在與莉莉的一番交談後,這個被困在內疚裡的陰暗人物終於從無窮的負罪感裡解脫,但一時間完全不知所措。
於是他獨自踏上了沒有目的地的旅程,用腳步推動時間流動,他去了歐陸,去了中東,遠離魔法界,在麻瓜社區行走,吃過牛角麪包,戴過阿拉伯方巾,見證前蘇聯倒塌後東歐瘋狂的軍火買賣,還被捲進麻瓜的地方戰爭,險些被一發狙擊槍打穿腦袋,最後在遠東折返,繞了一大圈回到倫敦。
“麻瓜自相殘殺的手段比巫師豐富多了。”斯內普譏諷地評價。
回到倫敦後,老蝙蝠手臂上的黑魔標記就開始發疼了,那段時間是魁地奇世界盃,全魔法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因此很適合渾水摸魚。
“我趕到後發現,召喚我們的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家養小精靈。但它說話的口吻,的的確確是伏地魔。”
“然後呢?”
“我找到了它發瘋的原因——一個吊墜盒,事實上是伏地魔的魂器。伏地魔要求我回到霍格沃茨,替他抓住哈利,把那個男孩帶過去獻給他。”
“你沒有答應。”
“是的,我沒有答應,相反,我用厲火咒摧毀了吊墜盒。”斯內普手中的酒杯輕顫,他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我殺了他一次。但誰能保證沒有第二次呢?從那天起,我就是伏地魔的敵人了。所以我得提前做一些準備,最好是把火苗熄滅在災難前。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隨時可能會死的感覺……伏地魔,他最可怕的魔法不是索命咒,而是恐懼,直到今天,魔法界都沒有脫離他的陰影。當然,我也是。”
林德用手撐腮,輕聲說:“勇氣,這是你與食死徒不同的地方,你有勇氣。”
“不。”斯內普捂着頭,眼眶周圍擠出的魚尾紋就像淚水曾乾枯的河道,“不,我沒有,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你喝醉了,教授。”
“我什麼都不是。”
“不,至少你現在是個醉鬼,吃兩口菜吧,以後別拿故事下酒了。”
斯內普收斂表情,往銅鍋裡下牛羊肉卷,成年人的情緒就是這麼收放自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