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費倫大陸,或者說整個國度天宇的大部分地區,信仰都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在這裡,神學是一門囊括意識形態學、哲學、社會學、自然科學、醫學等等領域的綜合學科。
選擇信仰就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
當然了,大部分平民對信仰的態度還算偏向實用主義,一個人可以是多位神的淺信徒,經商的時候拜渥金女神,簽訂契約的時候拜洛山達,生病的時候拜裳提亞。因爲神蹟不會天天降臨,諸神對凡人的干涉也不頻繁。
卓爾精靈卻是例外,他們整個族羣都與羅絲深度綁定,卓爾家族或城市的興衰存亡都與羅絲的喜惡高度相關,更不用說他們個人命運的動盪流轉。
背叛羅絲的卓爾裡最出名的是崔斯特·杜堊登,不過有意思的是,因爲羅絲的神職包括背叛這一概念,因此崔斯特的背叛最終卻讓他成爲了羅絲的神選。
但不是所有卓爾都有崔斯特那樣的勇氣和本領,逃脫蛛後的魔網,至少明薩拉沒有。
明薩拉出身的班瑞家族受到蛛後千年榮寵,她脖頸上的小小的蛛網刺青就是班瑞家族的標識,她本來有着光明的前途,或許能在卓爾激烈的政治鬥爭中存活下來,攫取更大的權力和神寵。
林德也是這麼詢問的。
他坐在鐵籠子這邊,明薩拉在那一邊。籠子角落裡還有一隻女地精,正緊張兇狠地盯着林德。
這場談話就他們三人。
“羅絲從來沒有信徒,只有她的受害者。她利用了我,讓我以她的名義屠殺獵物,並在失去作用後毫不猶豫地將我拋棄。
“至上真神讓我看清羅絲的真面目,她的聲音降臨在我的耳邊,時刻關注着我。如此神寵絕非羅絲那個冷血的婊子能賜予的。”
明薩拉的語氣是高傲的,她當然有理由高傲,任何一位信徒若是能得到神靈的時刻關注,都會油然而生極強的幸福感——那是天命加身的喜悅與崇高。
林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可以靠口舌之辯讓忠實的信徒改弦更張。
但被腦控的生物卻擁有近乎絕對的忠誠,絕非言語可以說服。
奪心魔主腦是一個深邃的母巢意識,所有受控的奪心魔都是它的組成部分,思想、人格、記憶都受主腦的控制。
有些奪心魔自以爲擁有自由意志,但也只是主腦安排的幻想而已。
林德說:“我聽到過至上真神的聲音。她讓我協助三位選民,尋找一件武器。你大概也接到了這個任務。
“不過我的運氣比較好,我找到了這件武器。”
他提到的那件武器自然是影心隨身攜帶的多面體遺物。
明薩拉神情一動,原本拒不合作的態度稍稍軟化,語氣平和地詢問:“它在哪兒?”
林德耳畔忽然響起夢境訪客的聲音:【別告訴她。】
夢境訪客正在用心靈感應和他對話,非常焦急,不願意讓林德透露遺物的下落。
林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它在這兒,正在和我說話。”
明薩拉表情驚疑不定,她並不清楚遺物具體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遺物在那艘天降螺殼艦的倖存者身上。
“它告訴我一個很有趣的事實,至上真神的真面目是一顆奪心魔主腦。還記得你腦子裡的那個小玩具嗎?奪心魔蝌蚪,通過它與生俱來的心靈異能,至上真神可以隨時向你傳達自己的意願,而你則會滿心喜悅地服從。”
“一派胡言。”明薩拉嗤笑,“看來你根本不明白女神的偉大。她的形體超越凡人,是一個你無法理解的存在形式,無疑是真神的姿態。”鐵籠裡的女地精也跟着幫腔:“就是就是!”
“我們邪術師埋首禁忌的古卷,神飛冥冥,與遙遠國度的舊日支配者相遇之時,見到的景象可比所謂的至上真神可怕多了。”林德莞爾一笑,“只是你自己沒見識而已。用不用我給你介紹一下南極的洋菩薩?”
地精大吵大鬧,激烈地用言語攻擊林德。
【安靜。】林德看向籠子裡的地精,心靈異能爆發,就像按下一個開關似的,吵鬧的地精僵住不動了,它的身體像是琥珀裡的蟲子,每一寸肌肉都沉默下來,眼神也馴服無比。
“熟悉嗎?奪心魔蝌蚪賦予我們這些‘真魂者’的力量。這個地精的心靈很孱弱,所以我可以強行腦控它。你不用擔心。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完全開發出奪心魔的心靈能力。所以你在我面前還有秘密和意志。”
“你想讓我背叛至上真神。”明薩拉篤定地說道,面色陰晴不定,“你有點說服我了。只要讓我見識一下那件武器,我就完全相信你的話。”
女卓爾的演技多少帶點浮誇,林德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暗喜。
林德心中生疑,檢查起關押明薩拉的鐵籠子——在黑暗中,不起眼的門鎖僅僅是虛掛着。
明薩拉是用什麼東西翹了鎖?
他繼續檢查,但一無所獲,除非搜身了。
女卓爾看來打算越獄,還想在逃走前多套取有價值的信息,而完全沒有認真思考過林德的話語是否真實。
被洗腦的狂熱信徒都這樣,總是無條件服從,毫無主體性可言。
她是一柄好用的刀劍,被異化地很徹底,曾被羅絲掌握,如今換作至上真神。
“你打算回月出之塔?我可以放你走。”林德的話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想要穿過幽影詛咒之地,需要有手持月亮提燈的引渡人。你隨身的物品裡有一張特殊的魯特琴,想必就是用來召喚引渡人的。”
明薩拉驚怒而略帶恐懼地看着眼前這個人。
“你怎麼知道?”她再也壓抑不住好奇,這種如芒在背,毫無秘密的狀態太恐怖了些,“你翻閱了我的記憶!爲什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林德心想廢話,我看過劇本啊。
林德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站起身來,凝望女卓爾鴿血石般的眼眸。
明薩拉幾乎有些難以忍受帕拉丁的注視。
她體內的誓言聖力彷彿冷爐竈裡的幽火,沁出的善良思念彷彿火星一樣,在濁流扭曲的心胸裡一霎一霎地明滅。
她忽然猜到眼前人的真實目的了。
“你是白騎士!”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