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陰影寶石安置在古代祭壇上時,高深莫測的莎爾便將目光投落在冒險隊的衆人身上。
古老神殿的沉寂空氣似乎發出了一聲嘆息,也像是一聲鳥鳴,一聲悲切的頌歌,凡人的心絃在此刻被撩撥,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神而明之的異樣。
影心纖細修長的身體被一陣清風繚繞。
“是莎爾女士,我感受到她的存在了。她注視着我,注視着我們。”
隊友們對這種注視反應各異,總之都有些不自在,惴惴不安,就彷彿皇帝身邊的宦官一樣,毫無安全感。
林德能感受到莎爾遙遠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僅僅是稍作停留,隨後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他不由得莞爾一笑。
碩大的圓盤狀浮空石臺從莎爾雕像的掌心飛出,停靠在崖邊的凹槽裡,等衆人踏上石臺,它便載着冒險隊一路下沉,像是要墜入深淵,神殿宏闊的景貌如失落圖卷般徐徐展開,百年的恩怨興亡都在寂靜的廢墟和無名的屍骨中訴說。
最終,石臺將衆人運送至神殿最底層。
將三枚陰影寶石放置在古代祭壇上,封印大門上的秘法鎖自然失效。
沉重的圓形門扉在機關運轉中開啓,露出背後一條向下延伸的階梯,直直抵達一座散發幽藍靈光的水池。
那種注視感越來越強烈了。
影心走在最前面,凡她走過之處,熄滅百年的蠟燭重燃紫火,幽冷邪意的光芒灼灼,上百位暗夜法官的幽魂殘響在此迴盪。
它們訴說着夜詠者的聖言,催促後來的繼承者完成使命。
影心在水潭前停住腳步,望着莎爾的神像,她緩緩跪坐下來,閉目祈禱。
林德調動奪心魔蝌蚪,像一條安靜的水蛇,鑽入半精靈牧師的心湖。
在那裡,一個古老、高高在上、純粹黑暗的存在已然降臨。
【……拿起我的短矛,前進,殺死在前方等待的塞倫涅信徒。】莎爾的聲音像是夜幕天穹裡飄搖的風。
【遵從您的命令,女士。】
【去吧,用狂月的鮮血溫暖我的利刃。留意你的同伴——不要被他幼稚虛弱的光芒蠱惑。】
【您說的人是林德?】
【沒錯,一個外域者,天穹上銀色神樹的守護人,他是個值得注意的角色,不要聽信他的一言一語,因爲他的話語好比劇毒的蜂蜜,會玷污你的信心。】
莎爾的聲音漸漸遠去。
影心站起身來,瞪着林德,“你不該在這種時候探知我的想法!雖然我邀請過伱進入我的大腦,但我沒有給你永久居留權!”
“就當我是好奇莎爾。”
影心嘆了一口氣,語氣軟化,“別再玩笑了,還有,莎爾女士說我不能相信你的話。你是個危險的騙子。”
“這就是人身污衊了。”林德搖頭,“真是個小心眼的女人,我說的是莎爾,不是你。”
影心氣笑了,“你……你當着我的面詆譭莎爾女士,這比侮辱我本人更嚴肅。算了,不和你閒談浪費時間,我要去完成這場獻祭。”
同伴們紛紛勸導,哈爾辛、威爾、蓋爾、卡菈克,他們都不希望影心殺害無辜。
“這沒有轉圜餘地。我意已決。”
影心踏入幽藍池水,這水池的光芒分明是從異世界傳來的,她的身體進入水面就消失無蹤。
大家緊隨其後,當水位淹沒小腿,一股強大的拉力將他們扯入墮影冥界。
冰冷,但沒有抖動。
在粗暴的傳送過程中,冒險隊的成員紛紛昏迷。
影心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晦暗無光的天穹,她身下則是一片破碎的空島,空島之下,則是一團漩渦雷暴雲,閃爍的紫電迸發遙遠的轟鳴。
“不錯,你是這批人裡素質最好的一個。”林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影心無語地看了帕拉丁一眼,這傢伙又在說胡話,不過是仗着體質好,比他們早醒一會兒而已,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沒過多久,冒險者們全都甦醒過來。
“就是這裡了,墮影冥界。”德魯伊哈爾辛露出悲傷的表情,“我感受不到自然精魂的存在,這裡的空氣都在哀嚎。”
影心激動地呢喃:“這裡就是黑暗女士的領域,我能感覺到她。”
墮影冥界沒有上下左右之分,和許多異位面一樣,這裡的重力方向是自己定義的,你覺得腳下是地面那就是地面。
環顧空島全景,十數條橫亙天穹的荊棘鎖鏈從四面八方向着島嶼中心地帶合攏,似乎捆縛着某個囚徒。
這座空島便是暗夜之歌監獄。
衆人順着一塊塊破碎的島塊向中心跳躍。
一路上可見坍塌的莎爾雕像和神殿石柱——墮影冥界的景象是對主物質位面的一個拷貝,在這裡能看到許多主物質位面的事物,但大多呈現衰敗的狀態。
暗夜法官的殘魂矗立在島嶼上,它們狂熱地凝視着影心,口中發出呢喃。
“下去找她。”
“擡頭仰望她。”
“傾聽她的言語。”
“殺了她。”
沿途除了這些舊日殘響,沒有敵人,這是一條邪教徒的神聖之道。
冒險隊衆人抵達監獄中心,這塊島嶼便是囚禁阿斯莫艾琳的牢籠。
此時大家也終於見到了這位被折磨了數百年的不死神裔。
一個高大健壯的女人。
五官英氣勃勃,白金色的披肩短髮垂落,疲憊的眼眸彷彿蘊藏銀龍的怒火。
艾琳朝着衆人走來,氣魄這麼雄渾,赤腳踩過的每一步都像是踏着軍鼓,以至於讓冒險者們不禁後退,不敢直面其鋒芒。
林德站在原處,影心後退半步,但也站住了。
一身囚服的艾琳,她的皮膚灰白,遍佈如開片瓷器般的皸裂紋路,漫長時光的折磨帶給她數不清的傷痕,即便如此,她的鬥志依舊熊熊不屈。
林德露出微微讚許的表情,天可憐見,他總算遇到一個正常的帕拉丁了,不算已經破誓的賽夫洛,另外的安德斯和明薩拉都是什麼牛馬鬼怪,搞得他都不敢自稱聖武士了。
艾琳被困在圓環法陣裡,她站在牢籠邊緣漫步。
“我能感覺到巴薩扎爾嚥下了他腐爛的氣息,可惜殺他的不是我。”她朝林德回以認同的目光。
隨後,她就看向了影心。
神情裡有說不出的憤怒和憐憫。
艾琳注意到影心手中的短矛,在這一刻明悟了自己的命運。
“你是來殺死我,取悅那位邪惡女神的。”
影心深吸一口氣,環顧衆人,“你們誰都不要插手,我會親手了結她的命運。”
艾琳勃然大笑,“不,恰恰相反!你了結的是自己的命運。成爲暗夜法官會讓你喪失七情六慾,變成一具空洞的軀殼。而你,你是一個迷失的孩子,被矇蔽了真相,被奪走了人生。”
“你都知道些什麼?”影心勃然色變。
艾琳鎮定的語氣下藏着她的恐懼,即便是不死的神裔也懼怕真正的死亡,更何況她大仇未報。
“我能感覺到,你是一個塞倫涅的信徒,而你迷路了,沒能找到家,而是被黑暗俘獲,成爲了莎爾的奴僕。”
影心聞言如遭雷擊。